2.[2]one on one
永山理名在學生間是非常有人氣的存在,都說“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女生會本能地排斥身邊長得好看又優秀的女孩子,但這點在一年級C班的永山理名身上卻完全不適用。
——一下課,她就被絡繹不絕的女孩子圍了起來。和男生還需要找各種各樣的借口靠近心目中的女神不同,女生與女生親近天生就是具有性別優勢的。
“理名理名,我有道題不會做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理名,我在地鐵站旁邊發現了一家新的甜品店,裏面的可麗餅超~好吃的,下次一起去吃啊!”
“理名,下午的家政課可以和我一組嗎?料理什麼的我完全不拿手啊,不過有理名在的話就絕對沒問題了!”
“啊!美紀好狡猾。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和理名一組啦!”
“當然可以啦,但是家政課最多三人一組,我已經和千鶴約好了,美紀又先提出邀約,所以惠子的話,後天的家政課由我來邀請你可以嗎?”對於可愛女孩子的邀請和誇獎,理名露出了美麗又柔和微笑,將所有請求一一應下,偶爾的衝突也被她體貼地輕易化解。
“誒——那就沒辦法啦,但是下次的家政課我絕對要和理名一組啦。”
聽到理名這麼說,惠子也善解人意地做出了讓步,她羨慕地看着面前少女精緻的五官和毫無瑕疵的肌膚,還有柔順得像是錦緞的淺灰色長發,忍不住說:“理名的皮膚果然還好啊,真嫉妒。”
理名微微一笑,真誠地道:“皮膚是要護理的,我也不是天生皮膚就這麼好啦,我每周都會做面膜,堅持早睡早起,還會拜託家裏熬制養生粥調養皮膚,養生粥的菜譜要我發給你嗎?”
“我也要我也要!這是我的郵箱。”
“但是理名底子好啦。”交換了郵箱地址的女生忽然想起了什麼,朝着理名露出了探究狡猾的笑問,“說起來——理名和籃球部的赤司君是什麼關係?”
(什——?!)
聽到那個女生這麼問的理名握着手機的手驟然一僵,連同臉上一成不變的微笑都凝固了。
“赤司君?!難道是那個赤司君!”
“誒?他和理名有什麼關係嗎?”
“理名這麼漂亮,說不定……”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周圍的猜測聲愈演愈烈,理名深呼吸了一口氣趕緊打斷了她們的討論,班裏也有不少對理名抱有好感的男生豎著耳朵斂聲屏息地聽着從這裏傳來的動靜。
“昨天放學后我不是做值日嘛,那個時候赤司君來了我們班哦,一來就問理名你呢?快說快說,你和赤司君是什麼關係?拿下了?”
(拿下了……個鬼啊!那傢伙超難搞的啊。)
“誒?不是啦,你們誤會了哦。那個,我和赤司君不是都是帝光中學出身嗎?而且以前還是一個班上的,雙親也因為生意的關係有所往來……等等,你說昨天下午?!”眼神遊離地做着辯解的理名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驟然睜大了明亮的湛藍眼眸。
“是啊,昨天下午,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那個時候赤司君有些焦急的樣子。”
她不會……暴露了吧?
理名維持着幾乎僵硬的笑容,看着眼前女生疑惑的目光,沉默了幾秒,才若無其事地胡扯道:“昨天下午,是家裏有點事,就拜託他幫忙傳達了。”雖然她昨天下午放學后她根本就沒有見過赤司君。
在女生間傳來了諸如“原來如此”這樣恍然大悟的聲音,理名悄無聲息地鬆了口氣,提醒着“快上課了”將她們打發了。
還有一節課午休,翹課不符合她“好學生”的設定,理名心煩氣躁地咬了咬下唇,看着下節課的老師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教室,只覺得度日如年。
(要不回頭找赤司君確認一下好了?)
——然而這個時候的永山理名還完全沒能注意到她隨口找的借口有多麼不妙。
·
永山理名是個近乎完美的女生。
——這當然並非事實,而是她給自己定義的人設。
為什麼要這麼做,理由五花八門,然而不在現在的探討之例,理名只知道,揮起拳頭將告白者痛揍一頓這種毫無淑女風範的行為,絕對!絕對!不是一個“完美”女生應該有的行為,尤其是這種行為還被她最不想被對方知道的人看見了,理名覺得自己死一死的心情都有了。
髮型OK,唇蜜OK,制服也OK。
拿出小鏡子在幾乎沒人的走廊里照了照,理名在收納好鏡子,剛剛鼓起勇氣打算去赤司的班級里找他時,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身後蒙住了口鼻,她第一反應是手肘后擊,猛然錘在了對方的胸口上,只聽見身後那人“哎呦”了一聲,趕緊道:“是我!是我是我!大姐頭,快別打!”
理名愣了一下,就被那人連拉帶拽地拖走了。
另一邊,樓梯口的拐角處,實渕玲央差點撞在了突然停下腳步的薔薇色頭髮少年身上,他好奇地抬了抬眼皮,看向了面前人煙稀少的走廊問:“怎麼了?小征,怎麼突然就不走了,不是還要去找什麼第六人嘛。”
“不,沒什麼。”赤司收回了視線,斂下思緒后,從容自若地道,“走吧。”
·
“你幹什麼啊,背後襲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綁匪呢。”理名雙手環臂懶散地靠着牆壁,這裏是教學樓後面的花園,午休的時候一般沒人,她看着面前穿着外校制服的高大少年問,“那麼呢,你找我幹什麼?”
“嘿嘿,我不是想試試大姐頭的身手嘛。”少年撓着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誇獎道,“不愧是大姐頭!反應還是一如既往地快!”
少年的名字是布山太郎,附近有名的不良少年,而被他喚作“大姐頭”的永山理名則是洛山高校著名的優等生,然而,被譽為優等生的理名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她是前不良。
理名的爺爺在退休前是警察,理名雙親的工作很忙,理名在年幼時一直陪在爺爺身邊,爺爺說“就算是女孩子也要行得正坐得直有英氣”,於是送她去了附近的合氣道館進行學習,有沒有英氣理名不知道,反正在打遍了合氣道館的同齡生,揍哭了附近的不良兒童后,不良間的“大姐頭”這個名號就不知不覺間傳了出來。
……然後她被知道了這件事的爺爺一頓好打。
往事不堪回首,理名對於布山的奉承完全持免疫態度,她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說:“找我打架就免了。”被性格剛正的爺爺知道了她不被打死才怪。
“而且你不是有很多小弟嘛,以前就跟你說了,打架要群毆別單挑,管他男子漢不男子漢的,把對方揍得媽都不認識了,誰還在乎你是一個打一群還是一群打一個?”雖然不打算親自動手,理名卻非常上道地“諄諄教誨”。
“上了,沒打贏。”布山委屈地說道。
理名:“……”
真丟臉。
“而且大姐頭你上次教訓過我們要好好讀書,不要想些有的沒的,我們都記住了,這次是對方找茬!”提起這件事,布山顯得更加鬱悶,頭頂呆毛都聳拉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理名無奈地嘆了口氣問。
“我們哥兒幾個放學后總約到學校附近的露天球場打籃球,野地球場誰先到誰得,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我們和其他學校的學生也一直都相安無事,但是前些日子球場上突然來了一群人,來就搶我們的場地,我們上去理論就被他們老大揍了,這樣下去,我在小弟們面前還要不要混了啊,好歹我也是個不良啊。”布山一股腦兒地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鞠了個躬趕緊道,“所以,大姐頭,拜託了!”
“哎,誰叫你是我小弟呢。”從小到大零食沒少進她的兜里。理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放學后校門口等我,我陪你們去看看。”
然後理名就在露天球場上見到了被揍得鼻青臉腫還纏着紗布的小弟們。
“……你說你們丟不丟人,五個打一個還輸了,啊?幫手?他們有幫手你們不知道喊幫手啊,別畏畏縮縮地像什麼樣子!別人放話‘在這個球場上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你們還真就老老實實地不敢來了?你們是不是——”理名單手叉腰盛氣凌人地教育着小弟們時,垂頭喪氣的小弟們看向了理名的身後,有個人出聲提醒,“大姐頭,他們來了。”
“來了正好,我倒是想知道……”理名怒火衝天地回過頭去,在看見走在最前面,雙手插兜,漫不經心地朝他們走來的梳着黑辮子的少年時,驚訝地睜大了眼。
“喲,你們還沒滾啊,是不是上次——”說到這裏,突然反應過來了眼前穿着洛山高校制服的少女是誰的灰崎哼笑出了聲,誇張地朝着他身後的同夥道,“哦?這不是赤司的女朋友嗎?跑來這種地方幹什麼?對街頭籃球忽然有興趣了?怎麼不讓赤司教教你?”
“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們好像已經——分手了。”露出了惡意的笑容,灰崎對於將他趕出了籃球部的赤司是有着厭惡感的,雖然他對於搶奪了他位置的黃瀨更為厭煩,他走到了身形嬌小的少女面前,憑藉著身高優勢低下了頭,輕蔑地說,“赤司那個人很無趣吧,完全不懂憐香惜玉啊,要不要跟了我算了,籃~球~我可以慢慢地陪你玩。”
“離大(姐頭)嗷——”見到灰崎當著他們的面調戲他們的大姐頭,看不過去的少年馬上就要衝上來,然而聲音還沒完全發出來,就被理名一腳踩在了腳背上,疼得發不出聲音來。
“不好意思,踩到你了。”淡定地收回了腳,理名露出了如春風化雨般溫和的笑,卻頓時讓她身後的幾個小弟們不寒而慄,一副“見鬼了”的驚悚表情,理名又將視線轉回了灰崎,她語氣溫柔地說,“灰崎君請別開玩笑了,我根本不擅長籃球,而且我笨手笨腳的也學不會,就不麻煩灰崎君了,我來這裏,是我小學時的同學布山君的邀請,他希望我能看看他們的投籃,沒想到會遇到灰崎君,灰崎君可能和布山君他們有點誤會。”
灰崎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後,卻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眼前只是個薔薇花般嬌滴滴的女孩子,他不以為然地瞟了眼理名身後的少年們嘲笑道:“哈哈哈不是吧?居然去找了個女人當救兵,我說你們——”
灰崎伸手點了點額頭,譏諷的視線落在了額頭上纏着紗布的少年身上說:“是不是腦袋被打壞了。”
身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笑聲,灰崎那一伙人對於自家小弟肆意妄為的戲弄和嘲笑讓理名默默地攢緊了拳頭,抿緊了唇。
“吶,灰崎君,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很快她抬起了臉,巧笑倩兮。
“什麼賭?祥吾,聽聽看。”灰崎的同夥走上前來,伸手搭在了灰崎的肩頭。
灰崎看着那人搭在他身上的手臂沉了沉臉色,不過他今天的心情還不錯,所以沒說什麼。
“什麼賭?”灰崎問道。
“我不像灰崎君那樣擅長籃球,勉強會的就是投籃了,所以,我想代替他們與灰崎君oneonone,誰先定點投籃進十顆球誰就獲勝,贏的人有權要求輸了的人做任意三件事怎麼樣?”理名右手比了個“三”,笑眯眯地開口說。
“聽到沒?她居然說要跟灰崎oneonone誒!”
“這是瘋了吧?”
“哈哈,有意思。”
“三件事,不虧誒。”這是灰崎身後的一位同夥摸了摸下巴,下流的目光從理名姣好的身材上流連忘返,貪婪地問,“什麼事都可以?”
“殺人放火之類的除外啦。”理名開了個玩笑后,話鋒一轉,陡然用了激將法說,“怎麼樣?敢賭嗎?灰崎君。”
“好啊,輸了別丟不起人。”在同夥的慫恿和“自己絕不可能輸給一個門外漢”的自負心理下,灰崎點頭同意了。
“那麼——剪刀石頭布決定誰先投籃吧!”理名突然又道,在灰崎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理名已經伸出了手說,“剪刀石頭布!”
灰崎下意識地舉起了手,是捏緊的拳頭。
“是,我是布,那麼就我先啦。”理名從布山太郎手裏接過了籃球,灰崎看了她一眼,雖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但還是從她面前退開了。
理名站到了兩分線的地方。
持球、起跳、投出。
“哐當——”一聲,籃球穩穩地穿過球籃,落在了地面上。
“哦哦哦厲害啊,大——哎喲——”那句“大姐頭”還沒說出來,收到了理名警告視線的布山就眼疾手快地用手肘打了身邊的人一下,阻止了他們。
另外有小弟趕快跑過去給理名撿球了。
“在大姐頭熟悉的人面前,‘大姐頭’這種稱呼絕對是禁止詞彙啊笨蛋!別忘了,我們的大姐頭在外大和撫子,對內的母夜叉啊!”布山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其他幾人連忙點頭如搗蒜,伸手比了個拉上嘴巴拉鏈的動作。
灰崎皺了皺眉。
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所有的兩分球,理名都以勢如破竹的氣勢,平穩地將其投入了籃筐。
最後,第十顆,怦然落地。
理名伸手將凌亂的裙擺捋平,她回過頭來,恬然地笑了笑說:“承讓了,灰崎君。”
從頭到尾,她都沒打算給灰崎出手的機會。
灰崎微微眯了下眼道:“你耍我。”
“沒有哦,因為灰崎君很厲害,如果讓灰崎君碰球的話,這一局早就結束了,我還沒有不自量力到認為自己真的能贏灰崎君。”理名適當地追捧,不讓對方因為心頭不舒服產生逆反心理后,又雲淡風輕地說,“不過我知道,灰崎君是很講信用的人,所以,我的第一個條件就是,這個野外球場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則,如果布山君他們先到了,球場就歸布山君他們,如果灰崎君你們先到了,自然就是灰崎君你們的,這樣可以嗎?”
灰崎好面子,賭是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應允的,自然不會當場自打臉。
“第二個第三呢?”他心不在焉地問,“不是三個條件嗎?”
“這個嘛,我還沒想好,”理名軟玉似的食指撐着下巴想了想說,“不過都不會是什麼很過分的要求啦,這點灰崎君可以放心。”
他盯着信誓旦旦,神色從容的少女看了半晌,又瞟了眼她身旁加油助陣的外校學生,忽然興味地勾起了唇,聲音慵懶沙啞地道:“永山理名,你比我想的要有意思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