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十 章
第十章
發現自己竟然再度於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的寒精少女萬分悲痛地抬手擋住自己的下半截臉龐,只露出一雙剔透冰藍,水光盈盈的眼眸,“這個世界對我真是太不友好了。”
沒錯,這個世界對於路痴一向不怎麼友好。
她悵然地走了回神,旋即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位溫和好看的大師正蹙着眉頭看向被凍成冰坨的中年男人,害怕被人誤會的寒精少女連忙擺了擺手解釋道,“是這個人類嗯,這個男人他說了很過分的話......但是他不會死的,這冰塊三個時辰之後就會自己化掉,我只不過是想讓他吃點苦頭......”
寒精少女的寬袍大袖在半空之中顫抖飛舞着,足見其主人慌張無措的心情。
已經大概從圍觀群眾的交流中知曉事情始末原委的么朵白了眼還被凍得結實的男人,小跑步到寒精少女面前,嬉笑着安撫她道,“這種臭流氓就該好好教訓,是他活該。”
“......謝謝。”
寒精少女先是微微一怔,而後展顏輕笑。她本一身素凈,眉宇間自帶清冷肅然之氣,但是在那清淺的笑意於面容上綻放后,寒冬便化作暖春,美好得像是一場不真切的幻夢。
聯想起其來歷和出身,便更加叫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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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在城裏造成更大的騷亂,素音幾人很快就離開了那出是非之地。
么朵伸手攥着寒精少女的衣袖一角,嘻嘻哈哈地同她講些自己路上遇到的新鮮事。
這位尚不知道姓名的寒精少女應該是初次離開邙山,對世上很多被當做常識的東西的認識簡直可以用“無知”來形容。她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手碰到么朵的,一邊瞪圓了那雙漂亮的剪水明眸,時不時發出細小的驚嘆聲。
素音和莫無涯在她們背後亦步亦趨地跟着,後者看着他們纖細多姿如柳條般的背影,沒個正形地調笑道,“美人養眼,正是如此。”
“......”
無語地瞟了眼身邊這個風流之名遠傳四方的紈絝子弟,素音低聲念了句佛,回道,“可遠觀,不可褻玩。”
“那是自然。”
莫無涯聳了聳肩膀,“小爺我可是愛花惜花之人,每一段情緣都是你情我願好聚好散,又不是見着女的就想上的大種馬。”
他們二人正交談着,忽然聽見前方的么朵義正辭嚴地解釋道,“我和那個油頭粉面的中原人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喜歡的是他旁邊的小和尚。”
“嗯嗯,就是那位大師,我喜歡他,我要把他帶回我們寨子,生好多好多孩子!”
“別笑啊,我可是認真的。”
“咦,你說你在路上的時候還遇到一個長得和那中原人很像的小姑娘?”聽到這兒的么朵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跟那傢伙長得很像,豈不是倒霉?——喂,你幹什麼!!”
還沒等么朵樂完,她便感覺到有什麼人大力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擠到一旁,接着就湊到了寒精少女面前,定睛一看,原來正是莫無涯這貨。么朵氣得直咬牙,可還不等她出手教訓這色膽包天,連寒精都敢招惹的混蛋,另一隻手就將她輕輕帶到了另一旁。
“??”
么朵滿腦袋問號地看向豎起食指別在唇前,示意她保持安靜的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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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這樣子太犯規了!要失血過多了!!
么朵捂住自己發燙的臉頰,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還是暈乎乎地點了點頭。
莫無涯和寒精少女的並沒有說多久的話。從後者口中得知她是在不久前的滄州遇到一位和自己面容相似的姑娘,並且那時她看起來氣色極差,好像還生着重病後,他哪裏還能保持平靜,不當場撒腿往滄州狂奔就算沉得住氣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心底所有的紛雜思緒統統壓下,轉身對素音說道,“抱歉......豐縣的事我可能——”
“此事本就與你無關,朋友義氣,出手相助,是我該謝你,你又何必與我道歉。”
素音並不給莫無涯把話說完的機會,“屆時我請你們兄妹倆赴我的琴會,不要推拒便好。”
很顯然,素音早就意識到莫無涯向他辭行是要去做什麼。
這種默契讓莫無涯心中熨帖,於是他也不再矯情,抱拳一禮后眉目含笑,陰霾盡散,“借你吉言,到時候一定讓我那不爭氣的小妹敬你一杯茶。”
“他要去哪兒?”
雖然對一直和她爭奪小和尚注意力的莫無涯感到非常不爽,但看到他火急火燎地離去,連個頭都沒回的么朵又自覺萬分古怪——之前還好端端的人怎麼忽然間就和瘋了似的,速度快得連八匹馬都趕不上。
“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素音認真而誠懇地向同樣一臉茫然的寒精少女躬身一禮,“多謝姑娘相助。”
“啊?哎——不用不用!!”
被素音如此鄭重的道歉架勢嚇了一跳,寒精少女險些沒從原地蹦起來,“我只是隨便說了幾句話,根本沒想到還能幫上大師朋友的忙......”話說到這裏,她像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一下一下揪着腰帶下擺的流蘇,“如果,如果您一定要表示感謝的話,可不可以給我一張引路的靈符?”
“我,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話,不給的話也沒,沒關係的!我一點也不會介意!應該說您不給才是正常的!果然還是我太得寸進尺了啊啊啊啊——”
越說越覺得自己過分,好像是在挾私要求別人滿足自己願望的寒精少女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她用寬大的袖子把自己的臉擋得嚴實,就差沒把整張臉都埋到地上去了。
“她的頭頂......是不是冒煙了?”
么朵有些不可思議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扯了扯素音的袖口,低聲詢問道。
“咳。”
素音乾咳一聲,並沒有回答么朵的問題。
總感覺再繼續下去,這位臉皮薄的小姑娘會成為史上第一個死於尷尬癌(?)的寒精。
最終,素音再把引路符折成一隻紙鶴后交給了寒精少女,並告訴她只要發現自己到了不認識的地方,就把紙鶴拋到地上,鶴首所指的方向便是西方。
寒精少女將引路紙鶴放在胸口貼身藏好,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自己在寨子外的地方認識的第一個相同性別的朋友這麼快就要走了,么朵在臨別的時候皺着眉頭,顯得依依不捨。
見此情形,寒精少女也不由收斂了臉上興奮激動的神色,思忖半晌后,她忽然將自己的手伸到么朵面前。一道亮銀色的光芒閃過,么朵不由兩眼一眯,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寒精的掌心中靜靜一枚小巧精緻的六角形雪花晶體。
“這是......送給我的?”
么朵小心翼翼地從寒精手上接過那枚“雪花”,入手之後她才發現,看起來脆弱無依彷彿一觸即碎的晶體原來堅硬如鐵,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輕易破壞的。
“嗯。”
寒精點了點頭,她先是看向在不遠處垂眸斂目靜待她們告別的素音,隨後又看向兩頰泛紅,對着漂亮精緻得像是藝術品般雪花結晶愛不釋手的么朵。
“這是祝福。”
她情不自禁地凝望西面,她心底的少年郎,就住在遠方那座常年高溫不退的城池裏。
“我要去尋找我的幸福了,么朵,希望你也能找到屬於你的歸宿。”
寒精將右手貼近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緩慢而堅定的跳動,目光中滿是憧憬和戀慕。
“我能感覺到,他就在那裏,他一定也在一直一直等我。我要早一點過去,不能讓他等待太久。”
於是,繼莫無涯的離隊后,寒精少女也重新踏上了旅途。兜兜轉轉到了最後,卻也只剩下素音和么朵二人留在原地。
“小和尚......你說,沫沫她能走到祝融城,能找到那個人嗎?”
直到寒精少女的背影為房屋牆壁所隔么朵這才收回視線,有些失落,又有些擔憂地問道。
“......”
素音並不曾作答。
對於寒精一族,他知曉得遠比么朵要多。了解得愈多,他便越能感受到少女看似尋常選擇背後所要付出的決心和堅持。
感受得越多,他反而越發難以開口勸解。
沒有得到回答的么朵也不在意,她把手腕上的銀鏈解下,將雪花結晶充當掛墜重新戴了上去,小聲嘟囔道,“我總覺得沫沫喜歡的那個人一點也不喜歡她。”
“如果他真的喜歡沫沫的話,為什麼一定非要沫沫去祝融城找他?天下之大,又有何處不可停留,非得去那地炎燃燒,熾熱灼天,對寒精而言堪稱煉獄的地境?”
說到這裏的么朵忍不住捏了捏拳頭,“要不是......我一定也要和沫沫去一趟祝融城,先把那爛人揍上一頓再說。”
孩子氣十足的埋怨讓素音不由失笑。
那個路痴,單純,知禮,又羞澀內向的寒精少女,有沒有像么朵一般意識到這件事呢?如果有的話,她又該是抱着怎樣的心情,走上那條也許不見歸途的道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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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祝融城的路上,哼着不成調兒歌謠的少女將凍結着幾片粉白色花瓣的冰晶舉在眼前,陽光透過冰面,折射出斑斕七彩的光華。少女目光專註地凝視着那幾片杏花花瓣,似乎又看到那個鮮衣怒馬,微笑着替她拂去髮髻上落花的少年。
她把冰晶在臉頰上輕輕蹭了蹭,像是已經埋入了對方的胸口,兩靨微紅,身後彷彿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