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你也有今天(1)
聶羽崢頷首,瞥了一眼臉色比什麼都臭的沈子平,微嘆口氣,又默了幾秒,才問:“一個可能逃逸的嫌疑人,警方的追查方向是?”
在場的每個刑警在校時都學習過嫌疑人追蹤相關知識,這個問題根本難不倒他們。
問及專業,饒錫胸有成竹,“如果剛剛逃跑,除了調看監控弄清出逃路線外,有外逃可能的,我們通常盯幾個地方——各大車站、渡口,高速出口、國道也會設卡,基本99%能抓回來,1%那些能順利躲過盤查的都不是普通人。對於這類人,首選肯定是盯父母家,其次是盯他身邊可信任的親朋好友,再次,有些報復心很強的,會去找一些和他有過節的人。沒有外逃,還在市內轉悠的,就是去往網吧、小旅館、洗浴中心等等一些管理不是很嚴格、容易脫身的地方。是個人就要吃飯睡覺,在哪裏吃飯睡覺比較不會被警察發現、也不會引起太多注意,他們就會往那兒去,廢棄的倉庫、廠房、橋墩下、地下通道什麼的,都有可能,有錢也就罷了,如果沒多少錢,堅持不了幾天,心理很容易崩潰。尤其那些通緝犯,東躲西藏的還不如乞丐,被抓之後他們反而輕鬆了。”
沈子平憋不住,“禾詩蕊跟他們能一樣嗎?!”
饒錫一愣,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沈副隊長的意思是——”聶羽崢不動聲色地替他打了個圓場,“禾詩蕊和那些作案后匆匆逃離之人不同,她雖然重獲自由,但沒有身份證、駕照等證件,也沒有手機和網絡,飛機、火車等交通工具都無法乘坐。何況她離開案發地三年多了,現在全城佈控、搜索就是亡羊補牢。”
饒錫點頭,“而且,她離開的時候也沒人在後面追捕,心理壓力沒那麼大,從容很多。但是她有錢——曹義黎第一次拿去的5萬和第二次的15萬,曾大強都沒存入卡里,如果她要走,別說路費了,用作生活費,省着點花,撐個兩三年不成問題。中國那麼大,手裏有錢,去哪兒都可以,我們只能按部就班找線索。”
沈子平意識到自己莽撞了,定了定神,說:“現在我們坐在這裏猜她去了哪裏,那麼多城市、鄉村怎麼猜得過來?這些年,鵬市的城市建設很快,許多地方都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與世隔絕了那麼多年,且不說在心理上與社會存在一定脫節,忽然回到外部世界來,不熟悉路線,要走、要逃,都沒那麼容易。”
見他回到了正軌,聶羽崢接着他的話說:“她出來后,安全方面的需求比吃、穿、住要強烈得多,首先會想方設法回到一個自己熟悉的地方,再從長計議下一步去哪裏。比如,車站、學校,這些地方十年內換位置的可能性很低,只有回到這類地方,她才能平靜下來。換做其他人,也是一樣。”
“熟悉的地方……”饒錫摸摸下巴,“平靜下來后,她打算去哪裏?老家涼肅?”
賈亞烈不同意這個觀點,說:“太危險了,萬一警方查出曾大強囚禁了她,下一步就會全城找她,找不到的話,就會去涼肅。”
聶羽崢說:“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想辦法回涼肅,見自己的父母。”
沈子平疑道:“……她會嗎?”
“你們看一看禾詩蕊的家庭關係——”他用下巴指了一下以往的調查資料,“她家境一般但很圓滿,父母恩愛和諧,成長經歷一帆風順,與父母的關係非常親密,基本沒有過特別大的矛盾衝突,一家三口堪稱模範家庭,外人都很羨慕。從這種家庭出來的女兒,對父母的依賴程度很高,被囚禁多年,對父母的思念和擔憂必定成為她最大的情感支撐。重獲自由后,鵬市之外安全的地方對她來說很多,排名第一的一定是涼肅父母處。”
他頓了一下,又說:“但是,如果從禾詩蕊父母那兒得不到任何她回去過的線索,這個人,也沒什麼找的必要了,因為——能決絕如此,肯定不會讓人找到。”
饒錫一聽,正襟危坐,指着沈子平,“你馬上帶人去涼肅,先不要跟她父母正面交涉,側面了解這兩口子近幾年的情況,出行記錄和逢年過節的電話記錄也要查。”
沈子平遲疑了一下,一時忘了答應。
“愣着幹嘛你?”
“呃……是!”他站起來,點了幾個人,急急走出會議室。
散會後,戴恆松熱情地拉住聶羽崢,“今天外省幾個廳里的領導、專家帶隊過來參觀學習,其中有個專攻犯罪心理的,組長一起去交流交流吧。”
“我只是心理研究人員,與犯罪心理專家還有一段距離,今晚就不去班門弄斧了。”他委婉地推辭掉。
“組長真是太謙虛了……”戴恆松遺憾道,見他確實沒有赴宴的意思,也就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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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材纖弱的女子走進荒漠甘泉,臉上愁雲慘淡,哀哀地問前台的琪琪,“請問……羽崢在嗎?”
“聶總這幾天都沒有來,您去研究所找他比較好。”琪琪微笑着,公式化地說,“如果您只是想要諮詢,我可以幫您預約其他的諮詢師。”
“不必了,我只想見他。”女子臉上毫無笑意,還有一絲病態的蒼白,“我沒帶手機,麻煩幫我打個電話告訴他,我在這裏等他。知道我來了,他會過來的。”
琪琪一愣,感覺到一絲怪異,但還是微笑着確認道:“呃……您跟他預約過了嗎?”
女子婉然一笑,眼神中透着一股詭異的痴迷,“不用預約,我是他妻子。”
“您現在那邊坐一下,我幫您聯繫。”琪琪比了個“請”的手勢,待女子走到沙發邊,馬上撥了個電話給杜格致,“杜總,一個女的在我這兒,自稱是聶總的老婆,要見他,您……”
杜格致那邊沉默了一下,“……務必招待好她,我會給羽崢打個電話。”
不明所以的琪琪瞪了瞪眼,心裏悶了口氣,掛了電話之後不禁胡思亂想了一出有婦之夫隱婚同女下屬談戀愛的戲碼,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憤慨,為祝瑾年不值。
她心情低落地倒了杯水,拚命擠出一個勉強算作微笑的表情,放在女子面前的小几上,生硬地說:“……您請喝水。”
“謝謝。”女子禮貌地答。
巧的是,祝瑾年的訪客結束了諮詢,二人一起走了過來。同時,電梯門開啟,聶羽崢走了出來,明顯是開完案件分析會繞到這兒來接祝瑾年下班的。他的手機震動起來,杜格致的電話來了,卻晚了。
“老公!”女子站起來,往前迎了兩步。
除了訪客外,祝瑾年、琪琪和聶羽崢的表情都是一滯。琪琪緊張地向祝瑾年小跑過去,想說說事情的經過,可一急,加上聶羽崢又在場,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面對忽然造訪的曹筱柳,聶羽崢意外同時,並不驚訝。鄭文秀得知曹義黎去世的消息,精神已經崩潰,對曹筱柳的看護肯定不如以前。
祝瑾年一聽這個聲音,心裏明白了七八分,縱使知道聶羽崢不願刺激曹筱柳的原因,還是有點看不下去。她抬眼看看病怏怏的曹筱柳,再看看面若冰霜的聶羽崢,轉身朝音樂室走去——聽會兒歌,自己放鬆一下。
這是最聰明也最仁慈的做法了。
琪琪傻眼,忽然反應過來,如果這個女的是聶羽崢的正牌老婆,她的祝姐就是小三了,她沒辦法打抱不平啊。沒能打通電話的杜格致走過來,讓她先到自己辦公室坐一會兒。
聶羽崢望着祝瑾年的背影,等她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盡量剋制,壓着情緒淡淡地問曹筱柳:“你怎麼來了?”
“老公,我想你了……”她怯怯抬眼,一臉哀怨,真像個下堂妻一樣,“我知道你工作很忙很忙,但只是希望你能多回家陪陪我,有錯嗎?看不到你,聽不到你的聲音,我吃不好、睡不好,有個東西一直壓在我的頭上,還把我往下拽,我感覺自己的血肉都被它拽走了,整個人空了,像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屍體。我看不見東西,也感覺不到空氣,頭疼,我討厭呼吸,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聶羽崢不帶任何感情地跟她對視,眉心微蹙,從她滔滔不絕的訴說中,他發現她自上次自殺失敗后,重度抑鬱和戀愛妄想症絲毫沒有減輕,二者交替出現,往更加危險和極端的方向發展,他懷疑,鄭文秀最近忽略了叮囑女兒按時吃藥。
雖對她沒有私人感情,但他畢竟不是鐵石心腸,能夠眼睜睜看着別人走向絕路。
他找出鄭文秀的號碼,撥了過去,然而並沒有人接。
“老公……”曹筱柳走上前,輕柔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我有幾句話交代同事,你在這裏等我。”聶羽崢挪開幾步,敲開杜格致辦公室的門,對琪琪使了個眼色。已從杜格致那兒聽說曹筱柳病情的琪琪現在已然又對聶羽崢恢復了好感,不但如此,還覺得他特別不容易。
“聶太太,您快坐快坐~~水涼了,要不要換一杯呢?”她飄然出去,異常熱情地招待。
聽到這個稱謂,懷着雖問心無愧卻不得不負荊請罪心情、正往音樂室走去的聶羽崢腳步一頓。
琪琪覺得背後一寒——嗯?有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