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計較

4.計較

?楚妤一直覺得自己在姬恆面前是有點尷尬的存在。

她入宮是因為太後娘娘的一道懿旨,而非出於皇帝陛下的意願。

這從她進宮之後,皇帝待她不咸不淡也可以感覺得出來。

除此之外——

她曾經有過一門親事,那個人是定國公府的三少爺。

這門娃娃親,長輩們始終半認真半玩笑的對待,雖則去年年底的時候,蘇家已經到平江侯府退親了。

非出於自願有了她這樣一位皇后,又是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怕是換了誰心裏都不甚痛快,勿論遇到這種事的人是皇帝陛下。

平江侯府早便沒落得沒了地位,在先帝與皇帝陛下面前皆夠不上半句話。她雖為侯府的嫡長女,但這身份也不過如此,在遍地貴女的鄴京並博不來誰的青眼。

看得清楚自己的情況、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在初初入宮試探過後,感覺到皇帝對她冷淡,她便也不去皇帝面前招搖。

明明不喜,卻從沒有為難過,楚妤覺得可以這樣已經很好了。

只從來沒有想過,在他們身上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

怎麼看……都談不上是好事罷。

·

楚妤一覺睡到巳時差兩刻。

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而她沒有能夠如願和姬恆交換回來。

到得這會,便已經不怎麼早了。

偏頭見姬恆在休息,楚妤起身的動作格外輕,不想他還是睜開了眼。沖姬恆點頭示意,她詢問道,“要喊宮人進來服侍梳洗嗎?”

姬恆只睡了一小會便醒了,後來不過是在閉目養神,因而楚妤醒后輕易察覺到她的動作。點點頭又聽到楚妤提及請御醫過來看看,姬恆再次頷首同意她的話。

洗漱梳洗過後,由着宮女替自己綰髮,在銅鏡前看到屬於姬恆的這張臉,楚妤反而較之前愈生出幾分的不真實。她心中輕嘆,不多時復踱回至榻邊。

她從府裏帶到宮裏的丫鬟玉蘿和玉竹已經伺候姬恆梳洗過了,見到她過來,俱退到一旁聽候吩咐。她們對自己這般的態度,可謂不斷在提醒她此時此刻的身份。

聽聞皇後娘娘醒了的李御醫匆匆趕來,行禮后連忙看診,生怕有些許怠慢惹得皇帝不喜。他仍記得重傷的皇后被皇帝陛下帶回宮時,陛下盛怒的樣子。

“陛下,”細細看診過,李御醫退至一旁,躬身稟報起情況,“皇後娘娘既已醒來,且脈象平穩,便無大礙,日後只須靜心調養,按時換藥、喝葯便可痊癒。”

楚妤記得姬恆說過的,底下的人同她稟報事情,頷首即可,無需多言。她將這話記在了心裏,這會兒無什麼表情點點頭,那李御醫便又告了退,到外間去開藥方。

李御醫將將退下了,往常在姬恆身邊服侍的另一位大太監——江源又走上前,恭恭敬敬詢問道,“陛下,御膳房已將早膳準備妥當,可是要送進來?”

楚妤看一眼姬恆,姬恆卻沒有看她。

想了想,她方抬手指一指床榻旁邊的位置,“擺在這兒。”

停頓一瞬,她補充道,“陪皇后一起用。”

江源領命出去吩咐宮人擺膳,楚妤再去看姬恆,果真見他笑吟吟望着自己。楚妤只覺得被他看得臉上一熱,假意輕咳了兩聲,視線掃過殿內的宮人,命他們退下。

待殿裏無其他人在,楚妤急急便往姬恆跟前邁得兩步,彎下腰湊近了,壓低聲音道,“您千萬不要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想一會同您商量事情。”

姬恆臉上笑着,卻輕呵了一聲,似乎是不信。

楚妤越覺得面上發燙,不知如何辯駁。

她在底下的人面前說那種話,確實容易教人以為皇帝陛下待皇後娘娘極好。

欣賞了一會楚妤不知所措的樣子,姬恆心滿意足。

他斂去臉上的調笑之意,與楚妤低聲道,“罷了,這也是你應得的。”

話里的意思不甚明朗,楚妤尚未來得及反應,他已是道,“你身上的傷重,這身體行動不怎便利,這段時間恐怕須你喂飯喂葯才行。”

楚妤沒想到姬恆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試圖掙扎,“讓玉蘿她們來不行嗎?”

姬恆斜她一眼,淡定否認,“自然不行。她們可以說是你身邊極為親近的人,又跟你十數年,對你的脾性、習慣最是清楚,你倒不怕叫她們瞧出不對?”

他一番話似是有理有據,楚妤一時啞口無言。

姬恆趁勢繼續說道,“還有擦身子、洗頭、換衣裳之類的事情,必然也不能夠讓別人經手。許還有別的被遺漏的,日後遇着了也該注意些。”

“若是讓宮人來,頗不自在。你也希望自己的身體早些被調養好罷?那便更該依着我的話去做。真說起來,你也並非是在照顧我,而是照顧你自己。”

楚妤被姬恆的話弄得一愣一愣,然而仔細一想,又覺得不無道理。

故而沉思過片刻之後,她與姬恆道,“我明白了……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

再想一想,楚妤又覺得好似有些不對勁。只外邊響起江源的聲音,是要擺早膳,她便收起思緒,重新站好,姑且先讓宮人進來擺飯了。

·

當著宮人的面喂飯喂葯難免奇怪,因而早膳被宮人按照她的要求擺在榻邊后,楚妤又讓他們齊齊退下。姬恆躺在床上,無甚麼表情,只拿一雙眼睛瞧着她。

楚妤認命,扶姬恆坐起來些,再拿只殷紅綉富貴牡丹的大引枕子幫他墊在身後好靠得舒服一些。這之後,姬恆倒是安安分分,楚妤喂他吃好,自己也用了些東西。

待用罷早膳,宮人將碗碟撤下,玉蘿和玉竹又領着人送了湯藥蜜餞、傷葯、溫水進來,是該喝葯、換藥的意思。這時間,李德榮也將要緊的摺子送到殿內。

楚妤看了眼姬恆,暗中交換過意見才吩咐下去準備好筆墨。等到筆墨、案幾都在榻邊擺好,李德榮領着一眾人退下,殿內終於重新恢復片刻清凈。

要處理的事情有不少,也只能一件一件按順序來。

首先是喂姬恆喝葯,因着先喂他用過早膳,這也沒什麼阻礙。

唯獨楚妤想到她吩咐這些事情時,眾人的反應好似將這些當做稀鬆平常。她究竟覺得有一點奇怪。

“陛下,您有沒有覺得……大家都太鎮定了些?”楚妤好心地先幫姬恆吹了吹還滾燙的葯汁,才送到他的嘴邊,“彷彿這是極正常的事,瞧着怪怪的。”

姬恆沒有張嘴吞葯,倒是別開去了臉。

楚妤動作一頓,將手臂姑且收回來,便聽得姬恆說,“你昏迷的這幾日,我在你床邊守着,幾乎寸步不離,現在這樣又算得什麼?他們自不奇怪。”

“你昏迷不醒也咽不下去湯藥,亦是我以口渡葯喂你,換藥、擦身子這樣的事,這幾日也皆是我在做的。我們本為夫妻,你又救我性命,這不是很正常嗎?”

楚妤先前始終處於昏迷狀態,自然不會知道這些。

她也從未想過姬恆會為他做這些。

乍聽到他的話,她手中藥碗幾乎便端不住了,連忙擱到一旁的小几上。

只是……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何以討來這樣的好呢?

楚妤呆傻地看着姬恆,臉上又是燒得厲害。

她張了張口,卻吐出一句,“陛下辛苦了……”

姬恆近乎被她氣笑,反而不同她計較。

何況,他做這些,原也不是為著討她感動的。

壓下脾氣,姬恆口氣淡淡說,“告訴你這些事情,不過是要你知道,這本便沒什麼,用不着束手束腳的。無論你是因着什麼才入宮,既為夫妻,好好相處便是。”

楚妤不想他會這樣說,便有些想問,既然是要好好相處,為何她起初想要接近他的時候,他卻是那般態度……到底還是問不出口。

她垂下了眼,輕點了一下腦袋,“我明白了。”

她一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姬恆便受不住。

何況完全沒必要為著這種事爭執,他也不知自己現今怎麼這般耐不下性子。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姬恆提醒,“葯該涼了。”

楚妤趕忙繼續喂他喝葯。

待湯藥下肚,他又說,“不必放在心上。”

楚妤聽言,但覺得皇帝陛下原有這樣為她所不知的誠摯一面。

她沖姬恆笑一笑,語氣懇切,“陛下待我的好,自是要好好放在心上的。”

姬恆抬眸看她,被她眼底滿盛的真誠晃了晃。一瞬沒有防備,嘴巴里便被楚妤塞進來了蜜餞,過分甜膩的味道迅速蓋住葯汁的苦味。

他也並不是不喜甜,但這樣過於膩人的味道卻素來不怎麼受得了。

楚妤臉上的笑容卻亮閃閃的,“您許是未必愛吃,可我往常生病喝葯,少不了要吃吃這些小零嘴。因是不想叫人起疑,陛下姑且忍耐忍耐。”

姬恆收回視線,沒說話,默默將蜜餞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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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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