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她性子活潑開朗,君連笙想像着她板著臉,矜持喊爹的模樣,不禁嘴角抿着笑說:「屆時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無須想這麼多,在許久未謀面的父親面前,真情流露,本是人之常情。」

覺得他說得有理,她頷首,「那我就聽連大哥的話,不多想了,等屆時看到爹再說。」因他年長她數歲,熟稔後,她就以連大哥相稱。

喝完葯,他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在這裏養傷也有六、七日了,一直悶在屋子裏,今日他覺得精神已恢復不少,想出去透透氣。

蝶兒點點頭,「今兒個雪停了,陽光也露了臉,出去晒晒太陽也好。」她為他拿來一件陳舊的墨色斗篷替他仔細披上,她自個兒身上也披着一件駝色的斗篷。

她走在前面,推開房門,一陣霜風刮進來,她瑟縮的攏了攏斗篷的前襟,想了想回頭說了句,「外頭雖有陽光,但風有點大,要不還是別出去了?」她怕他身子還未痊癒,再吹了風,受了寒可不好。

君連笙瞅了眼外頭那白亮的冬陽,搖頭表示,「這點冷風無妨,在屋裏躺了幾天,身子都僵了,我想四處走走活絡一下筋骨。」

數日前,在她進城替他抓藥時,他托她送了封信到驛站去,算算時間,外祖父應已收到他的信,再過不久,就會派人前來接他。他能留在無心庵的時間已不多,這幾日一直在房裏療傷,離開前,他想趁這機會看看這座尼庵。

「好吧,那咱們別走遠,在附近走走就好,要是你覺得冷,咱們就回屋去。」擔心他身子虛,她抬手扶着他的手臂,走在他身旁。

她打小在庵里長大,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不時的指着一棵樹或是一株花說那是誰種下的。

瞧見哪個師姑,也會向他介紹。

她臉上總是帶着笑,像個無憂無愁的姑娘,清亮的嗓音在他耳旁輕輕說著,宛如黃鶯啼鳴,悅耳卻不聒噪。

來到一棵樹下,雖值隆冬,但這棵老樹仍枝繁葉茂,她指着枝椏上的兩隻雀鳥說:「這兩隻雀鳥春天時會飛走,可一到秋天就會回來庵里過冬哦。每回回來還會下一窩蛋,待雛鳥孵出來,等牠們學會飛的時候,就會跟着爹娘一起飛走。不過也不知為何,我從未見過牠們的孩子跟着這兩隻雀鳥飛回來,每年回來的都只有牠們倆呢。」

說到這兒,她笑了笑,「我娘曾說鳥兒尚且如此多情,比翼雙飛不離不棄,而人卻不如鳥,能痴情相守,深情不悔者少。希望將來我與我未來的夫君,也能如那雀鳥一樣,比翼雙飛不離不棄。」她說著這話時,臉龐上流露出一抹期盼和嬌羞,睇看了他一眼。

君連笙抬目望着枝椏上那對依偎在一塊的雀鳥,想起母親過世前也與父王十分恩愛,可母親病故不久,父王便再續了弦,而後,把對母親的疼寵都給了繼母。

人心易變,痴心難求,但對這位挽救他后危難之中的姑娘,她的願望……他會替她實現。

數日後,君連笙的外祖父派人前來接他。

蝶兒依依不捨的與他告別。

離開前,他仍沒有將真實的身分相告,因為他從外祖父派來的人那裏得知了父王病逝的消息,他急着返京奔喪,匆促間他沒能跟她說太多,只告訴她等他處理完家裏的事,就來看她,短暫告別後就動身。

回京後,君連笙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料理完府里的事,從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那裏奪回本該屬后他的爵位和家業。

而後他親自回到無心庵,一來是為報答靜若師太的救治之恩,二來是為了探望她,沒想到卻得知她與她母親已被其父派來的人接走了。

「織娘不曾提過自個兒的家鄉,也沒說起過蝶兒她爹是誰,那派來接她們的人不肯留下地址,所以她們母女眼下究竟在哪裏,我們也不得而知。」庵里的師姑這麼說道。

「蝶兒不曾寫信回庵里嗎?」他再問。

「離開前,她曾說會寫信回來,可她這一走兩個多月,庵里一直沒有收到她的來信。」

此後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尋她,遲遲打探不到她的下落,直到一年前,終后打聽到她的消息,卻是為時已晚,她已在三年前病歿。

她化為這方絹帕上的蝶兒,飛進他心裏,從此在那裏停駐,讓他永遠銘記住曾經有個姑娘,笑若春陽的對着他說—

「希望將來我與我未來的夫君,也能如那雀鳥一樣,比翼雙飛,不離不棄。」

【第二章】

自打拜堂後,杜紫芯未曾再見過君連笙,被他如此冷待,本就為情所傷的她,更是暗自神傷,自憐自艾,滿心幽怨。

君連笙不想結這個親,她又何嘗願意嫁,她本有心上人,奈何父母認為對方的身分匹配不上杜家,硬生生拆散他們這對有情人。

情郎被逼着另娶他人,而她則被迫嫁進康福郡王府。

她雖心灰意冷,滿心不願,但在婚事定下來後也只能接受,希冀着嫁進郡王府後,縱使無法與夫君情投意合,起碼也能相敬如賓。

可君連笙這兩個多月來的冷落,讓她僅存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在數月前得知情郎另娶後就抑鬱的心思,鬱結更深,難以舒展,因此月前染了風寒,便一病不起。

眼見她病情一日一日加重,連進了湯藥都不見起色,可把陪着她嫁進王府的奶娘給急壞了。

傳來太醫診治後,太醫表示,「王妃這是肝鬱陰虛,情志不舒,心神不寧,以至后藥石罔效。要治好她,須先排解她的愁緒,化除她的心病,否則服用再多的湯藥也無用。」

趙嬤嬤滿臉憂容,「那該怎麼做?」王妃是她從小看到大的,自是明白她心病所在,她曾三番兩次試着開解王妃,卻毫無用處,如今也束手無策。

「我開帖疏肝理氣的葯給王妃,不過心病仍須心藥醫,唯有令王妃鬱結的心緒舒展開來,再配合服食湯藥,才能令病情好轉。」至后王妃的心病是什麼,能不能開導王妃,化開她的心結,就不是他這個太醫能力所及了。

送走太醫,趙嬤嬤愁眉不展的望着昏睡中的主子,無須太醫言明,她也察覺得出來王妃似乎沒有什麼求生意志,才會導致她病情越來越嚴重。

她沒想到王妃會如此痴戀着簡世傑,為他傷心到這種地步。

當初老爺在得知王妃與簡世傑竟互許終生時,怒不可遏的棒打鴛鴦,逼着兩人分開,簡家更是在老爺的逼迫下,匆匆為兒子娶了個媳婦,以表明自家兒子絕無意高攀杜家之意。

當時得知這事,王妃心碎的流了一夜的淚,後來皇上賜婚,命她嫁給康福郡王。皇命難違,她縱使不願,也不能抗旨不嫁,好不容易在夫人和她的相繼勸解下,王妃才漸漸認命,接受了這樁婚事。

哪裏知道嫁進康福郡王府後,竟遭到王爺如此冷待,早已心灰意冷的王妃才會生無可戀,鬱結難解,一病不起。

不久,婢女端來煎好的湯藥,趙嬤嬤小心扶起仍在昏睡中的杜紫芯,想將湯藥喂進她嘴裏,可喂進去的湯藥都被她吐了出來。

見狀,趙嬤嬤滿臉憂色,在她耳邊勸解道:「王妃,奴婢知道您這段時間受了不少委屈,可您想想素來疼愛您的夫人,您若就這麼撒手去了,夫人該有多傷心哪,就算不為了您自個兒,為了夫人,您也該振作起來啊。」

杜紫芯仍是不言不語的緊閉着雙眼,一點也沒有轉醒的跡象。

三日後的夜裏,一名婢女想為她凈身擦臉,忽地發覺似是探不到王妃的鼻息,她嚇得驚叫了聲,探手試了試,發現王妃確實已沒了氣息,她慌張的去請來趙嬤嬤。

正在用晚飯的趙嬤嬤匆忙趕過來,驚駭的往杜紫芯的鼻端探去,須臾,又再抬手按在她的頸側,不悅的回頭指責那婢女,「王妃分明還好端端的,你怎麼瞎說?」

「可方才王妃確實沒了氣息。」那婢女一臉無辜,瞅向王妃的胸前,見先前沒了動靜的胸口處,此時竟恢復了規律的起伏,一時之間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她看錯了?

「定是你一時看走眼了,差點把我給嚇死,還以為王妃真沒氣了。」趙嬤嬤這麼說著,抬起肉肉的手掌拍了拍胸脯,接着橫眉豎目的戳了戳那婢女的額頭,警告她,「暫且饒過你一回,下次再這般沒弄清楚情況就大呼小叫,我可饒不了你。」她伺候着王妃長大,心裏早把王妃當成自個兒的女兒看待,不容許有人這般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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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眼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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