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然後,她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看見男人慢條斯理地轉動偷襲者的手腕,極盡折磨且毫不留情地將手腕轉到變形,轉到他再也哀嚎不出任何聲音。

食堂里,鴉雀無聲。

冷俊男人鬆開了手,壓根不管倒地的偷襲者不住地抽搐着,強大的氣場逼使周遭的人恨不得消失。

這個男人很危險。裘化真比誰都清楚,可她就是轉不開眼。

倒也不是因為男人邪魅迷人,而是……她見過他!雖然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但她對這張臉有印象!

「侯爺!」

示警的喚聲一起,她的餘光瞥見那倒地的偷襲者不死心的換手撿起地上的匕首朝男人刺來,而男人動也沒動,在她嚇得微閉起眼的同時,兩個男人出現在他身旁,輕而易舉地撂倒了偷襲者,動作快得教人幾乎看不清楚。

她定睛一瞧,其中一個男人她是有印象的。

「侯爺。」易水低聲喚道,等着下令。

「把人帶出去。」花世澤淡聲說,逕自在桌前入座。

「是。」易水話落,隨即單手拖着倒地不起的偷襲者往外走,孔武有力的模樣和那張偏陰柔的俊臉完全不搭。

顏奎就站在花世澤身後,斂笑的濃眉大眼利如刃,瞪得裘化真渾身不自在。

她做了什麼要人瞪着自己瞧的事來着?又不是她要這個男人來救她的……啊,對了,她被救了呢。

好半晌,裘化真才啟口道:「多謝這位爺出手相救。」雖然一陣兵荒馬亂,但她腦袋還算清楚,明白是她方才把話說得太重,逼得人家想從背後捅她一刀,她會反省,下次少說一點。

「你……真看得見鬼魂?」花世澤平靜無波地問。

他話一問出口,顏奎無奈地嘆了口氣。那是神棍啊,怎麼侯爺明明不信江湖術士,卻每每遇到江湖術士就要湊前一問?

方才明明就要上樓了,偏偏話聽到一半,侯爺又折返了。

裘化真早已練就以不變應萬變的應對功夫,繼續吃着已經涼透的饅頭,反問一句。「不知閣下是——」如果沒聽錯,他後頭的男人是喚他侯爺的。

一個身分如此尊貴的人,為何她竟對他有印象?

「只管回答我的問題。」男人的口吻依舊平淡。

「看得見,看不見又如何?」裘化真垂着睫,吃着饅頭配着牛肉片,哪怕已經餓慘了,可天生的好教養就是教她吃得優雅又慢條斯理。

這真是樁麻煩事!她本以為只是暫時充當神棍混口飯吃,如今卻搞得自己不當神棍都不行!明明她是憑着真本事救人,偏偏大夥就硬喊她仙姑,要不就是有人出口尋釁……她何苦把自己搞得兩面不是人?

話說她在賴家也賴得夠久了,不想當神棍就得準備離開,但要走,又該往哪去?昨兒個適巧救了個人,那人傷勢嚴重,至今未醒,怕是這幾天都走不了人,而眼前這個人……她抬眼稍稍打量了他一番,不禁暗嘆是個天之驕子。

別說那一身行頭,光瞧他的面相就知道他出身肯定尊貴,可惜面冷心也冷,硬生生糟蹋那張好皮相。

不過,這樣的人找上江湖術士到底是想做什麼?

一個心冷至無情的人,可不是能隨便唬騙的,一個不經意,她的下場肯定會比被拖出去的那個男人還要慘。

可是,她記得他的臉……是不是該接近他,尋回她失去的記憶?也許她還有家人,也許家裏還有惦記她的人,或許多接近他,她就能找回記憶,這個想法讓她心動極了。

因為,她實在不想再當神棍了!

她明明有一把好醫術,可偏這重陽城就沒有女坐館大夫,累得她淪落成下流神棍,一想到往後得背着神棍之名度日,她就覺得委屈。

不管怎樣,換個地方總是新的開始。忖着,偷覷了男人一眼,說服自己騙完最後一回,然後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裘化真正暗自下定決心時,便聽男人近乎冰冷地啟口,「到底看不看得見?」

「看得見!」她沒好氣地應了聲,順便指指他身後的顏奎。「今兒個我遇見他時,他身邊有個姑娘還托我捎話呢,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他。」

她這話說來壓根不心虛,只因她確實是看得見。如果他要求的只是這一點,那麼她就不算騙了。

花世澤眉頭微揚,身後的顏奎隨即低聲道:「侯爺,這姑娘分明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她的話信不得。」

裘化真難以置信地瞪着他。「我都代她捎話了,你竟然說我是招搖撞騙的神棍?」

「那好,你說,要你代為捎話的人是誰?」顏奎輕哼了聲。

裘化真張了張嘴,真是無言了。「我怎會知道她是誰?難不成我還得先問過她姓名戶籍不成?」就說嘛,何必浪費唇舌捎話,分明就是吃力不討好還惹人嫌,簡直莫名其妙了她。

「姑娘既然說不出那人是誰,這又怎能證實?」

「要是我能畫出她的面貌呢?」

「那就等姑娘畫出,便知真相。」

裘化真簡直快氣炸了,連饅頭都不吃了。「好,就等我畫出來,屆時我再看你要怎麼謝我!」

「在下等着。」顏奎撇嘴笑得尋釁。

裘化真見坐着的花世澤不再發話,索性起身。「告辭。」看來,她必須好好思索,要怎麼親近這個男人。

易水走回食堂,低聲道:「侯爺,該歇息了。」

花世澤起身,跟着候在樓梯處的小二上樓,直到進了房才啟口,「顏奎。」

「是。」

「那位姑娘對你說了什麼?」

顏奎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正色道:「那時我上客棧買酒菜,她適巧從我身旁走過,她說,有人要我代為捎話,一切安好,勿念。」

身旁的易水不解地揚眉,便聽花世澤又問:「什麼意思?」

「小的也不明白卻也不打算追問,因為那位姑娘尚未出現前,客棧里正對她議論紛紛,說什麼她能隔空取葯,將葯塞進犯哮喘的病患嘴裏,當場藥到病除,又說什麼按了按胸口,昏厥的婦人馬上清醒……重陽城裏的百姓幾乎當她是仙姑了,只差沒對她跪地膜拜,可依屬下所見,不過是神棍之輩。」

「喔?」

「侯爺方才也瞧見了,她的態度輕慢,對方才那男人所言分明是虛實摻半,明顯就是個騙徒。」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神棍,我只想知道她看不看得見鬼魂。」花世澤淡聲道。

「侯爺……」

「你倆素不相識,她卻兀自與你搭上話,非坑蒙拐騙,未貪圖你的錢財,你認為她的居心為何?」花世澤反問。

顏奎不禁怔了下,但還是不死心地道:「也許她只是尚未找到機會下手罷了。」

「要是缺了機會,方才就是絕佳的機會,她低聲下氣都來不及了,豈會對你怒目相向?」

這話一出教顏奎頓住。這說法也通,但不知怎地他就是不肯不願信了那姑娘。「侯爺,不管如何,我是不信她的,好端端的,我身邊怎會有個姑娘要她代為捎話來着?」

倒不是他天性防備,而是他莫名地排斥神棍一類的人。

「……會是顏麗么?」靜默的空檔里,易水突地輕吐出一個人名。

驀地,顏奎一雙大眼微瞠,愣愣地看向易水。

太久沒聽人道出這個名字,而他是存心忘了這名字,才不會記得深鏤在心間抹不去的痛。

房裏一陣靜默,沒有人吭上一聲,突地不遠處傳來碰撞聲伴隨着細微的求救聲,顏奎尚不及反應,便見花世澤已經開門循聲而去。

「侯爺!」顏奎喊了聲,隨即跟着花世澤身後狂奔。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不曾見過侯爺如此奔跑,這是好事,可一想到是為了那個假仙姑,他心裏就是不舒坦。

侯爺向來就不是個好事之人,當年也正因為如此錯過解救柳九的時機,從此耿耿於懷,如今不過是一丁點細微的聲響,便教他不假思索而去。

與他並肩而行的易水睨了他一眼。「難道你不知道侯爺一直想再見柳九姑娘一面,一如你很想再見顏麗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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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兩小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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