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確實是如此。」柳至衍輕點着頭,抬眼卻見花世澤眸色銳利地盯着裘化真,彷佛她說出多古怪的話語。
「這下槽了……」她嘆了口氣。
「什麼意思?」
「呃……」這還真不好解釋呀,如果她是柳葳是鞏貴妃,如今鞏、楮兩派危在旦夕,兩人必定轉為小心,而那片金銀花是絕對留不得,最好連根拔除,一把火給燒了。
早知如此,她當初應該忍着恐懼跟柳葳打交道,趁機進朝陽殿的。
「裘姑娘?」
「沒事,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斑蝥,那麼德妃身上的餘毒就能解了,而且也給了條線往十二監去查,瞧瞧到底是誰買通了十二監里的公公,將毒下在碗品。」說著,裘化真起身。「刻不容緩,我得趕緊進宮。」
「也好。」柳至衍跟着起身,卻不慎撞掉了擺在案上的一卷畫軸。
裘化真欲拾起,卻見畫軸已散開,而上頭的畫像……柳至衍快她一步將畫軸拾起,正欲捲起時,她忙道:「爹,這畫像是誰?」
「這……」柳至衍揚起苦澀的笑。「她是我的小妾,十四年前就去了。」
「爹的小妾?」
見她神色激動了起來,花世澤不禁輕按住她的肩。
「說來也真是巧合了,才允了讓你承接九兒的排序,這從沒掉過的畫軸突然掉了。」他神色惆悵地攤開畫,對着畫像問:「小清,你是不滿我的安排嗎?你當我不珍視小九兒嗎?
裘化真倒抽了口氣,顫着聲問:「她……是柳九的親娘嗎?」
裘化真不敢相信,在她借屍還魂后一直守在她身邊的小清,竟是她的親娘……可為何小清從未提起?
「怎麼了?」花世澤低聲問。
她搖了搖頭,再問:「她當初是怎麼去的?柳九似乎不記得自己的親娘。」這話是替自己問的,因為她真的沒有任何記憶。柳家後院裏,大多的姊妹都有姨娘,就她沒有,冷了病了無人噓寒問暖,後院從沒人提起過她的姨娘,她當自己是爹不疼娘不要的孤兒。
「她……那年小九兒三歲,不慎掉進湖裏,她為了救小九兒溺斃湖中。」
裘化真瞠圓了水眸,腦海中隱隱約約浮現在冰冷的湖水裏,有抹纖瘦的身影不放棄地抱着自已,用着最後的力氣將她拋向湖畔,自己則沉入湖裏……啊,她怕水不是天生,是因為她親眼目睹親娘沉屍湖底,面對岸站的是高氏……所以她怕高氏,從來就不敢拂逆她,為了能平安長大,她一直是乖順聽話的。
「裘姑娘,你怎麼了?」柳至衍收妥了珍藏的畫,抬眼見她眸底噙淚,臉色蒼內得嚇人。
「化真?」花世澤托着她發顫的身子。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侯爺,咱們回侯府吧。」她要回去,回去找小清問個清楚。
回到侯府,進房前,裘化真道:「侯爺,請你別進房。」
「為何?」
「拜託,我求你了。」
花世澤抽緊下顎應允了,放她一人進房,自己守在門外。
裘化真一進房,屋裏不着燈,只有幾縷從鏤花窗篩落的光芒,她忍住激動,啞聲喊道:「小清。」
幾乎同時,小清幽幽地在她面前現形。
裘化真直睇着她,她的年歲就停留在爹畫上的年歲,噙着淺淺羞澀的笑,而此時,她面露憂愁,笑得苦澀,彷佛已知她知情。
「……你為什麼從來不說?」裘化真顫聲問。
小清扭着十指。「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你說,孤魂之所以流連人間,是因為執念未解,你呢?」她說,執念未解的孤魂未隨鬼差下黃泉,日後下黃泉會受罰的。而她都已經走了十四年,為何還在陽間?屆時,她會受到多少責罰?
「當然是因為你。」裘化真怔忡地看着從角落裏走來的書生,聽着他道:「在她死後,她一直跟在你的身邊,目睹你被人沉屍湖底卻無能為力,眼見你死時因為驚嚇過度而魂飛魄散,是她花費了兩年一點一滴地拼湊你,再將你推進屍骸還魂……我之所以一再允她逗留陽間,那是因為她自願在黃泉擺渡千年,永不輪迴,而,現在是帶她回去的時候了。」裘化真聞言,不住地抽噎着,突然像個孩子般哭嚎出聲。
喜她曾被疼愛過,悲她讓親娘背負如此大的罪責驀地,房門被一腳踹開,一陣劍風從她身旁刮過,直指着書生,她錯愕地抬眼,身子不住地顫着。
【第十五章千鈞一髮】
「你是誰?」花世澤沉聲質問。
書生玉白俊臉上滿是壞心眼的笑,一臉愛莫能助地看向裘化真。
「……侯爺,你在跟誰說話?」裘化真踉蹌了下,趕忙抓着他。
「這個男人是誰?」
裘化真呆愣愣地看着他,瞬間淚如雨下。「不要……怎會這樣?」
「化真?」
裘化真抹了抹淚,快速地診着他的脈,卻見他的脈息正常壓根不像有急病的病徵,可是他偏偏瞧見了書生。
方爺見到書生之後,不出兩個時辰就辭世,那他……
「書生……」
「我幫不上忙。」書生笑嘻嘻地搖着頭。
「我求你,書生。」裘化真雙膝跪下,卻驀地被身後的花世澤給揪住。
「為何要求他?!」花世澤怒聲問。
「他……」裘化真頓了下,咬了咬牙道:「侯爺,你先出去,等我先把事問請楚了再跟你說。」
「我不允許。」
「侯爺,這事很複雜,我必須先問清楚,還有小清的事……」
「你的親娘么,她在哪?」方才他在房門外,將裏頭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他大概猜出小清就是方才柳院使所說的人,但是突然冒出男人的聲音,他怎能允許她與其他男人共處一室?
哪怕,是個鬼,他都不允!
「她……看不見她,你也聽見方才書生所說的,我想求的便是這事,要你先到外頭,等我一會。」她央求着,花世澤卻是動也不動,長劍依舊直指着書生。
「我說,這事沒得解,你不用再求。」書生笑意不變地道。
「真沒得解?」見書生篤定地搖着頭,裘化真的心不禁往下沉。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既不是急病,那麼……會是跟宮中有關?該不會是德妃又出事,皇上將這事算在他頭上?
「侯爺,我要進宮。」她當機立斷地道。
「你進宮做什麼?」
「方才在我爹那兒不是已經說了,其毒是斑蝥,我要馬上配出解毒劑,還有你也應該馬上追査十二監才是啊。」
花世澤微眯起眼,像是在思索她所言真假。「好,我跟你一起進宮,不過,再等一會。」
「等什麼?」
花世澤環顧四周,突然開口道:「小清,你能否吹動我玉佩上的流蘇?」
裘化真不禁看向他系在腰帶上的鳳凰玉佩,不懂他這要求為的是哪樁。
「如里你能吹動我玉倆上的流蘇,那麼請你守在化真身邊,一旦有所危險,請吹動流蘇告知我。」
裘化真微愕,沒想到他竟會提出這種要求,正要說小清早已沒了那一口氣無法吹動流蘇,卻見門外的小青甩動寬袖,微風刮動了流蘇。
花世澤見狀,淺抹笑意,朝風動的方向施禮道:「多謝。」
裘化真傻愣愣地瞧着他,手被他緊握着。「走了,可以進宮了。」她不禁失笑,不敢相信他防患未然到這種地步。
他可以為了她做這麼多,她又能為他做什麼?
她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對的嗎?她遲疑,卻沒有其他辦法。
進了交泰宮寢殿,裘化真立刻寫下解斑蝥的藥方,心裏卻是極度不安,擔心他追査十二監會遇上危險。
可這是宮中,宮中禁衛又歸他管,應該不會有事才是,但他看得見書生又是事實,到底該要如何化解,還是如書生所說,根本就解不了。
「九姊。」柳芫從外頭走來,急聲喚着。「聽說朝陽殿着火了。」
「真的,從外頭就看得見黑煙。」
裘化真隨即跟着柳芫走到交泰宮外,朝後宮望去,迷濛的夕陽西沉之際,果真有抹黑煙衝上雲霄。
「真的是朝陽殿。」她喃道。
她去過朝陽殿,自然清楚朝陽殿在哪個位置,但這個時分着火……莫非,現在所燒的正是那片金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