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就好。」孫思緹點點頭，稍稍放心了些。

古雋邦側頭看向正垂首捧茶淺啜的孫思緹，低斂的眼睫又長又翹，粉嫩的頰畔漾着淺淺紅暈，又身穿復古端莊的洋裝，在這綠草如茵，微風輕佛的幽靜氛圍中，秀氣地喝着茶水，看起來賞心悅目……

這孫思緹是個美人胚子，模樣宜古宜今，他雖然沒見過方明月本人，但他相信，孫思緹肯定比她的奶奶還要漂亮……

難怪爺爺會對初戀情人念念不忘，連他見了孫思緹也是一顆心蠢蠢欲動。

「我真好奇爺爺待會兒看到你會有什麼反應？」古雋邦揚起俊唇，眸底漾着期待。

「你有說我是方明月的孫女嗎？」

「我只告訴他今天的午餐會多一位客人。」古雋邦就是想給爺爺製造驚喜，讓他老人家開心開心。

「那他看見我一定會很意外的！」孫思緹訝異地說。年紀那麼大了，心情若太受刺激行嗎？

「是啊，所以我才好奇。」

古雋邦喝了口茶，接着又續道：「等會兒要請你把你奶奶過世的消息婉轉告訴我爺爺，我想或許由你開口應該會比較好一點。」

「放心，我會好好說的。」孫思緹點點頭，揚起一抹讓他安心的微笑。

另一頭的廂門傳來敲叩聲，接着拉了開來——

「古先生，您等的客人到了。」

領路的服務人員先是訓練有素地跪在榻榻米上傳達，隨即幫忙攙扶年邁的客人進入廂房。

「爺爺，你來了。」

古雋邦回身看見爺爺抵達，連忙起身上前攙扶，孫思緹轉頭起身，已經有古雋邦和服務人員一左一右在古爺爺身旁，就沒再上前擠在一塊兒，而是回到矮桌前，先替古爺爺斟茶。

「難得你興緻這麼好，找爺爺約會，我特地打扮了一下，所以就遲到了。」

明明是路上塞車，古德隆好心情地開玩笑「那多等一會兒也是應該的。」古雋邦莞爾附和。

孫思緹在對座悄悄打量古爺爺，雖然他已滿頭白髮，老邁的臉上遍佈風霜的痕迹，動作上較為緩慢，但仍不掩斯文睿智的氣質，也看得出他年輕時的挺拔俊朗視線再挪向古雋邦，他……以後老了應該也是這個樣子吧？

微笑不經意躍上嘴角，孫思緹的目光轉為欣賞。

古德隆察覺到膠着在自個兒身上的目光，將視線調往那目光來源處，這一看，驚詫得瞠圓了眸子。

和老人家視線交會，孫思緹立即加深笑容。

「古爺爺好。」元氣十足地打招呼。

「你，你是……」古德隆心跳加速，不確定自己究竟見到了誰，顫着手指着那張記憶中的熟悉臉龐，往事翻湧而至，難忘的初戀情人霎時躍現眼前，教他心跳加速，震驚得張口結舌。

古雋邦和孫思緹互視了眼，交換了一個笑容。

「明月？你是明月？！」

古德隆難掩激動地橫過矮桌，顫抖地握住孫思緹的手。

孫思緹沒有抽手，反手覆住古德隆的手背，自我介紹。「古爺爺，我叫孫思緹，方明月是我的奶奶。」

「奶奶……」古德隆喃念着，未幾，恍然大悟，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手，自嘲地笑了一笑。「不好意思啊，我老眼昏花，一時忘情看錯人了，我都這麼老了，明月怎麼可能還這麼年輕！」

孫思緹不以乃許地回以微笑。

「沒關係，大家都說我跟奶奶長得像，不怪古爺爺你認錯人。」

「是啊，大像了！」古德隆移不開目光，看着孫思緹就像看着從前的方明月，心湖不斷激起連漪。

與方明月暌違了數十年，今天突然看見和她相像的孫女，依舊能公他的心感到激動不已啊！

「爺爺，孫小姐就是我今天所說的客人，我想你見到她應該很開心。」

古雋邦對爺爺激動忘情的反應感到莞爾有趣，同時也明白了爺爺對那方明月有多難以忘懷。

古德隆對孫子點頭如搗蒜，方才真的一度心跳加速，活像二十歲出頭初見戀人的毛頭小子啊！

「孫小姐」古德隆連忙再轉向孫思緹。

「古爺爺，你叫我思緹就好了。」孫思緹巧笑倩兮地說。

「好好好，思緹，那你也跟着雋邦叫我爺爺吧。」

甜美笑容，清脆嗓音，還有張他曾經深愛的臉蛋，古德隆對孫思緹有着莫名的好感與親切感。

「嗯，爺爺。」孫思緹從善如流，立刻嘴甜地喊人。

「欸，好。」古德隆滿意地笑眯了眼，隨即提出懸念於心的問題。「你奶奶她現在可好？」

孫思緹微有顧忌地看了眼古雋邦，他悄悄點了點頭示意，她才轉而面對古德隆，揚起一抹歉然笑意。

「爺爺，請你先作一下心理準備，我要跟你說個不好的消息。」她先緩和地鋪話。

聞言，古德隆笑意一僵。

對啊，怎麼是孫女來，而不是明月本人來呢？

「怎麼了？明月病了嗎？」他擔憂地急問，一旁的古雋邦默默地搭攬住他的肩膀——怕他心情太受刺激。

孫思緹搖搖頭，斂容開口。「奶奶她已經不在了，所以我今天才代替她來跟你見這一面的。」

「不在了？」古德隆皺眉提問，像是不明白這三個字意味着什麼。

「嗯，一年多前在美國過世的。」孫思緹回答他的疑惑，說得更清楚些。

這噩耗令古德隆默然無語，先是震驚得瞠目看着孫思緹，片刻，悲傷落寞地緩緩斂眸，凝着茶杯，陷入怔忡。

古雋邦和孫思緹擔憂得互看對方，想着要怎麼安慰老人家才好。

「你不是說過年紀大了難免嗎？就別難過了。」古雋邦以爺爺對其他已故友人的看法安慰他。

「唉……」古德隆感傷喟嘆。明白是明白，但方明月是他曾經深愛過的女人，關係身分不同啊，孫思緹主動去握古德隆的手，安撫地拍了拍。

「爺爺，我奶奶過世的時候很平靜，是在睡夢中離開的，所以算是壽終正衰，人們說這是種福報，在世的親友不需要太過悲傷。」雖是安慰，但也是實話，奶奶走得很安詳，沒有承受過多的痛苦。

古德隆眼眶泛紅地抬眸看向她，確認地問：「是嗎？」

「是啊。」孫思緹好認真地點點頭。

「所以爺爺你別難過，我奶奶是到極樂世界去了，而且還有我爺爺陪着她呢。」

「真的？」古德隆再次確認。如果照思緹的說法，明月走得平靜安詳，那他倒能釋懷得多。

「當然是真的啊，好孩子不說謊的。」孫思緹表現出一副乖巧樣。

那可愛的模樣令古德隆露出微笑，忽有所感地凝睇着她。

「你跟年輕時的明月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現在看着你，就像看着從前的她一樣。」

「我爺爺也這麼說。不過他也說，我沒奶奶年輕時漂亮，我才不信呢！」孫思緹呵呵笑，靈機一動轉移話題。「爺爺你說，誰漂亮呢？」

古德隆但笑不語，但心情明顯已好轉許多。

「爺爺說啊說啊……」孫思緹晃晃他的手，撒嬌追問，果然成功將他從感傷的低落心情中拉出來。

拗不過，古德隆只好哄着她。「你在場當然你漂亮。」

這答案分明是誰都不得罪，誰都討好到了。

「爺爺好狡滑啊！」孫思緹橫睞一眼，故意嗔道。

「呵呵……」古德隆被逗得笑還顏開。

看古隆德笑開了，孫思緹朝古雋邦投去一眼，淀開一笑，像是在說著：放心吧，我不負所托。

「思緹啊，跟爺爺多說說你奶奶的事好嗎？」古德隆好奇方明月這些年的經歷，趁着與孫思緹見面正好可以探問探問。

「好啊，爺爺想聽什麼，你儘管問。」孫思緹爽快地答。

如果是奶奶，應該也會和古爺爺聊得很盡興吧？和老友話當年，是人生樂事之一，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他們一老一少打開了話匣子，倒是古雋邦被晾在了一邊，不過，古雋邦看着孫思緹和爺爺的互動，心想找她來還真是找對了，不但能順利轉移爺爺的注意力，還能讓爺爺開懷大笑……思及此，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摻了幾分謝意。

她果然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這麼輕易就討了爺爺的歡心，甚至，連他，也對她挺有好感的……

孫思緹原以為和古爺爺見過面后就可以功成身退，沒想到和古爺爺相談甚歡，投緣得很，臨別前古爺爺一句「以後要常常來陪爺爺聊聊天，說說話」，孫思緹也只是基於禮貌回答「當然好啊」，種下了日後邀約難推拒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