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蓮子羹
裴元新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赧然，可眼中卻分明是一片從未有過的柔光：“她很獨特，很特別，神秘又漂亮，讓我不由自主想起我年輕時的樣子。”說及此，輕嘆，“年輕真好啊。”
婉氏握着合歡散的手漸漸鬆開，她有些失望地看着裴元新,哀聲道：“年輕漂亮的女人，永遠都會有。長生現在還小，可等到十年，二十年後呢，她會老，會色衰，到了那時候，又會有無數個新的長生冒出來。老爺，難道你一定要得到世界上的每一個長生嗎？她甚至……甚至比你的孩子還要小啊……”
裴元新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只沉默地站在婉氏身邊，臉上寫滿了悲泣感。這個道理，他怎麼會不懂呢，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更無法控制自己想要距離長生近一點甚至更近一點的慾望。
人活在世間總是會有無窮無盡的慾望，現在他的慾望就是得到長生，不，不一定得到她。只要能每天都看着她，每天和她在一起，他就已經很開心，很幸福。
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愣怔地看着前方，聲音滿是疲憊：“你說的對，此事確實是我做的不對。”
婉氏看着裴元新如此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亦覺得十分悲傷。她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有見他這般模樣過，仿若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就像是個失去了依靠的孩子。
可她更明白，他裴元新早已過了而立之年，他早已不是個孩子，不能事事都任他為所欲為。狠下心來，婉氏將合歡散放在裴元新身邊的桌子上，這才道：“今日這件事，我會當做沒發生過，亦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此事，老爺大可放心。”
說及此，婉氏這才出了門去。一路離開，去尋長生去了。
裴元新看着窗外明媚的下午時光，半晌，終是輕嘆一聲。再也無言。
此時整個裴府住滿了客人，地位高的客人皆有自己獨立的院落，比如長生和沈重升，地位低的客人則都是在客房。所以地位高的客人也不必擔心那些一心想在裴老爺生日會上，結交達官貴人的攀權附勢之輩，會趁虛而入。
此時長生正在午睡，婉氏也明白這個時辰正是長生小丫頭午睡的點。所以十分懂事地先去了廚房幫長生準備羹湯點心，如此一來也可以不叨擾到她。
而亦是此時間，沈重升，吳氏和雲清子正在隔壁的院子裏小憩，三人將房屋關的嚴嚴實實，也不知在商討什麼密謀大事。
半晌之後，才見這房屋的門開了。雲清子穿着一身墨黑色的長裙，頭上只簡單挽了個髮髻。手中還提着一袋顆粒飽滿的干蓮子。這便嬌笑着對身側的小丫頭問道：“這廚房在何處，我想親自為夫人燒份蓮子羹。”
小丫頭看了眼雲清子手中的蓮子，先是誇了雲清子十分懂事孝順，這才伸手指向了西邊方向：“往這條道路一直往前走再轉兩個彎便是。”
雲清子笑過了她，這便一路朝着廚房而去。
說來也巧，此時婉氏也正好在廚房內為長生準備羹湯，亦是蓮子羹。於是婉氏和雲清子便並列在廚房的兩個火灶上各自燉着湯。
大半個時辰后，二人一齊裝了碗，這便一齊出了廚房的門，開始小聊。
雲清子一路朝着長生院落方向走去，婉氏亦是朝着這個方向走去，婉氏看着雲清子碗中的蓮子，發現這一顆顆顆粒十分飽滿潔白，就像是秋日在河面上起起伏伏的浮萍，還透着沁人心脾的濃香。婉氏道：“你是哪家的小姐？我瞧着你到是有些面生的。”
雲清子笑起來的樣子甜美可愛，就像是一位天真無邪的鄰家妹妹。雲清子道：“正是沈府沈老爺的乾女兒。”
整個西山城內只有沈言卿家的沈府是有名氣，所以婉氏瞬間恍然。
婉氏道：“沈夫人倒是好福氣。”
雲清子道：“只是略盡孝心。”
婉氏道：“你這蓮子是何處產的？瞧着，倒是和我的不太一樣。”
雲清子的面容有些莫測：“這啊，可是找高僧開過光的蓮子，乃是佛教聖品。”
婉氏道：“不知是從何處開的光？”
雲清子笑着表示此乃秘密。不可告人。一邊笑着反問：“你這蓮子，可是要給裴老爺的？”
婉氏搖頭笑：“不，這是給我的一位好友的。”
話說此時，她們二人都已走在了後院小道上。眼前這一片便是長生院落。后一片，則是沈家暫住的院落。兩處院子剛好一前一後，也算是孽緣。
眼看婉氏就要入了長生院落，雲清子臉色一變，不由趕忙叫住了她：“姨夫人。”
婉氏端着蓮子羹，側頭好奇地看着雲清子。
雲清子走到婉氏身邊，笑道：“姨夫人，你的裹腳布，散了。”
婉氏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裹腳布果然散開了，她只顧着端飯幾，竟都沒有顧得上看一眼，真真是讓人笑話。
雲清子十分體貼地伸手接過婉氏手中的飯幾，彎着眼睛看着她：“綁吧。”
只是就在婉氏蹲下身時，雲清子對着婉氏的這碗蓮子羹，輕彈了一顆純白色的小丸藥進去。不過瞬間，這丸藥就化入了蓮子湯中，連一絲漣漪都無跡可尋。
婉氏綁好了裹腳布，這才重新從雲清子手中接過了飯幾，一路走入了長生房內。
日光下，雲清子眯着眼睛嘻笑着看着婉氏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泛着鬼魅的陰光。
等婉氏入了長生屋內，卻發現長生竟然已經醒了，只張着一雙眼睛愣愣地看着前方，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直到看到婉氏，這才回了神，毫無精神氣地看向她，乾乾道：“今日又是什麼羹湯？”
婉氏將蓮子羹擺放在她面前。柔笑道：“這幾日你吃的都少，給你做些蓮子羹，替你補一補。”
長生瞥了眼這碗羹，卻也不動彈。只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可我卻沒什麼胃口。”
婉氏道：“好歹是我花了心思做的，你好歹吃上一口。”
長生抿着嘴，皺着眉，依舊不願吃。她幽幽地看着婉氏，哀怨道：“這夏天，怕是還有一個月罷。”
婉氏道：“等到了九月底，天氣自然就轉涼了。”
長生嗚咽一聲，懶着身子靠在了床柱上，繼續幽幽道：“大頭兵什麼時候來，這幾日他都早出晚歸，我倒是有些想他了。”
婉氏輕笑：“你若是當真想的慌。我便派個小廝去通通話，如何？”
長生正待說好，可正要點頭，卻又皺了皺眉頭，揮手拒絕了婉氏的提議。大頭兵定是還在忙碌，她不便在他辦公時打擾他。
婉氏正待再說，卻在此時聽到了有人在敲門，極輕的兩聲。
長生和婉氏對望一眼，婉氏這才起身去開了門來，卻見此時此刻在門外站着的，卻是那個彈琵琶的秋瑾小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