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很感謝你出手相救,但是你這麼說不公平,我並沒有要求你救我,也沒逼你跟他們反目呀,你這樣不是硬栽贓罪名給我嗎?」
她怎能接受這樣的指責?
「住口!要不是因為你一因為你一你明明沒受傷,卻隱瞞我!」
「拜託!你突然衝過來,抓着我就跑,我哪有時間告訴你呀,一路上打打殺殺的,難不成我還應該跟你聊天,讓你分心嗎?說穿了,你根本就是把氣出在我頭上!」
「住口!」他喝道。
「想殺我也是你!要救我也是你!什麼都你說了算,我有說話的餘地嗎?」她忍不住又辯。
「住口!住口!住口!」
他好可怕,一副失控要殺了她的樣子。
她怕,但也清楚的知道,這人若真想殺她早就下手了,才不會表面氣急敗壞,但抓住她頸子的那隻手,始終不敢真的用力。
這正是她感到迷惘的地方,這男人說話老是言不由衷,人們總說女人喜歡說反話,依她看,男人才是最不幹脆的那一個,這人拚死救她,卻又表現得一副想殺她的樣子,都把她搞糊塗了。
她決定來做個實驗,既然她中箭都能讓他那麼激動抓狂,那麼如果她假裝昏倒呢?
她閉上眼,四肢放軟,整個人軟軟的癱着。
嘿,原本在那邊大呼小叫的野蠻人看見她暈了,還真的突然住嘴了。
「喂。」殷羅軒忙搖搖她。
她繼續裝死中。
「喂一醒醒!」他再搖。
才不要呢,醒來聽他雷聲大吼?她的耳朵不聾掉才怪。
見她昏迷不醒,殷羅神情緊繃,全身一蹇,昏迷的人臉色沒變白,反倒是他這個清醒之人面色慘白如死人。
「該死!鬼七子!」殷羅大吼,這是他第一次在其他四人面前顯現出他的惶恐,他們從沒見頭兒這麼緊張過。
鬼七子哪敢耽擱,立刻奔上前,擅長使毒的他,自然也懂得一點醫術,他來到他們身邊蹲下,伸手去探她的脈象,然後再掀開她的眼皮察看。
「她怎麼了?」殷羅緊張的問。
「看不出異樣,但沒生命危險,我想,她只是單純暈過去了。」鬼七子說明診斷結果。
「是嗎?」殷羅再次確認。
鬼七子肯定地回道:「是。」
殷羅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失手殺了她,若是如此,他會悔恨得拿刀插進自己的心口。
他是這個世上唯一捨不得傷害她的人,好不容易再度見面,她就躺在他懷裏,不再遙不可及,手掌摸着她的熱度,聽着她的呼吸和心跳。
他小心翼翼的拿下披風,蓋在她身上,像是生怕她着涼似的呵護備至。
他對她如此小心呵疼的舉止,令其他人都看傻了眼。
這會是他們的頭兒殷羅?
那個從不正眼瞧女人的頭兒,競然破天荒的對一個女人這麼溫柔?
擅於追蹤隱跡的紅伶,在附近察看敵情后,匆匆走近殷羅,低聲提醒。「我們離城還不夠遠,最好儘快離開,免得煬王的追兵發現了我們。」
殷羅沉吟了會兒,點頭道:「立刻上路。」
他將昏迷的她輕輕放下,小心翼翼的舉止彷彿他放下的是一隻珍貴的瓷器,就怕打碎似的謹慎,然後他站起身去牽馬匹。
他們逃出汗林城時,也搶了幾匹戰馬,有了戰馬,離開的速度會更快些。
甄月華閉着眼假裝昏睡,心想自己假裝不醒人事時,這男人對她果然又變得很體貼,還脫下披風為她保暖。
真是奇怪的男人,一副恨死她的樣子,卻又對她這麼溫柔,這不是很矛盾嗎?
難不成……他喜歡她?
她閉着眼,耳朵聽到其他人的低聲談話。
「無常,你不是說那女人不存在嗎?」
「我跟你們一樣驚訝,因為他說過那女人是從天上下來的,當時我以為那只是他的幻想。」
「你說她長得美如天仙?但我怎麼看都覺得很普通啊。」
「我不是說她美如天仙,我是說殷羅當她是仙女。」
「那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
「根本就一樣。」
「你們別鬥嘴了,可以肯定的是,殷羅很重視她,為了她還不惜得罪煬王。」
「得罪就得罪,怕什麼?咱們本來就不在乎那些人,就算是天皇老子也照樣惹,我奇怪的是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讓殷羅對她這麼著迷,走遍大江南北只為了要找到她。」
他們的低聲對話全都入了甄月華的耳里,讓她心中更加確定了。
嘿,女人的直覺很準的,她其實已經感覺到,雖然殷羅對她兇巴巴的,可是他好像很喜歡她,果然沒錯。
談話聲突然停止,沒多久后她感到自己被一雙健臂摟起,靠在一副寬闊結實的胸膛上。
抱她的人是殷羅,她知道,他抱着她上了馬,一手結實的將她摟着,另一手駕着馬。
風兒在她耳邊呼嘯,靠在這寬大的臂彎中,她真的困了。
已經連續三天幾乎沒睡的她,嚴重的睡眠不足,現在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有什麼事,等她醒來再作打算吧。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很肯定的是,她的確睡到不醒人事,跟昏迷差不多,連自己睡在人家身上都不曉得。
當她醒來時,甫一睜開眼,就對上他那雙炯炯有神的銳目,此刻的她,正趴在他的胸膛上。
她沒有表現出驚訝或害怕,而是用一雙惺忪的睡眼瞅着他,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怕他,大概是心中篤定這男人除了凶她之外,壓根兒不會對她怎樣,而且把他當抱枕,意外的發現這一覺睡得挺舒服的。
「你終於醒了。」冷冷的語調,像是刻意要維持他的威嚴。
「嗯……現在幾點了?」她慵懶的問。
他皺起眉頭。「幾點?什麼意思?」
「就是……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他沉吟了會兒,才回答她。「午時一刻。」
她感到驚訝。「午時一刻……一點多了呀,我整整昏迷了二十四個小時……」
「二十四小時?這又是什麼意思?」他又皺眉。
「意思就是一整天。」她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繼續趴在他身上補眠,沒有要移開的意思。
殷羅一雙厲眸瞪着她,昨晚他們入住這間客棧后,他照顧了她一晚上,根本難以入眠,而這女人居然翻身壓在他身上,他才知道她不是昏迷,而是在打呼睡覺。
「難道你一點都不訝異自己趴在男人身上嗎?」
「我不醒人事,哪知道呀。」她的語氣始終帶着慵懶。
他冷冷的說道:「你是睡覺,不是不醒人事。」
她偷偷吐舌,哈哈,被他發現了,不過她繼續裝傻,半睜着睡眼瞅着他瞧。
「那麼請問一下,我怎麼會睡在你身上啊?」
「你半夜睡覺滾來滾去,還滾下床,是我把你撈起來的,為了避免你再掉下去,我坐在旁邊守着,想不到你滾到我身上,要把你拉開,你還會抗議,整夜抱着我不肯放。」
她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因為知道自己的睡姿一向很差,翻滾是必然的,掉下床是正常,在她記憶中,從來沒有一天早上起床發現自已是睡在枕頭上的,若是旁邊有障礙物,不是被睡夢中的她給踢下床,就是抱住不放,以前在學校住宿時就曾經把室友踢下床過。
可以想見昨晚她一定把他當枕頭死抱不放,而他只好「陪睡」到現在,還被她壓在底下動彈不得,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無聲發笑,身體還不停的抖動。
「你還敢笑?醒來時發現睡在男人身上,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呵,教訓她?敢情是古代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讓這個大男人無法接受一個女人如此不知禮教的壓在他身上,而且還不懂得漸愧,所以惹怒了他?
她把下巴放在雙手交迭的手背上,一雙雪亮的眼兒眨了眨。「我好奇的是,既然你認為這樣不合禮教,為什麼不直接把我推開呢?」
他下巴緊繃,語氣充滿危險。「想惹怒我?」
就算他裝出凶凶的樣子也嚇不到她了,明明憑他的功夫,要擺脫她輕而易舉,但他沒有,這表示他對她的「寬容」非常大,只是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罷了,真是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不準笑!」他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