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潰散
陸小果看着一臉故作鎮靜的璇璣,身影慢慢的出現在璇璣的面前。
璇璣臉上的表情劇烈的抽搐了一下,眼睛睜得大大的,那眼珠子似乎會在下一刻從眼眶中滾落出來一般。滿臉的神情無比詫異,眼神難以置信的看着陸小果:“你……你,怎麼會是你?”
哪怕此刻眼前的女人給自己的感覺再無當初的妖魅,但是這張臉璇璣是怎麼也不會忘記了。當初在九天之時,她就是極力的靠着妝容模仿這張臉,才得以在天宮中佔一席之地。
此刻璇璣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她從凌雲渡到達外域之時,青丘還未滅,天帝為被俘,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因此看到陸小果出現在此處,還以為凌雲渡通往外域之門已經徹底的被打開。
“我也沒想到會是你。”顯然,陸小果已經知道,她就是荊墨所說的那個‘雪瑤’。
荊墨看過自己的記憶,所以即便他沒有見過璇璣,但是應該是有映像的,此刻難免是有些驚喜,一面朝荊墨看過去:“謝謝你。”一直以來,孫家夫妻以及白骨夫人之死,陸小果都將這筆帳算在了璇璣的頭上,如今遇到了,怎麼能將她放過。
荊墨的身影也慢慢的浮現,一身寬大華貴的墨色長袍,衣領袖口都綉滿了暗金色的繁複暗紋。
璇璣雖然沒有見過北辰無憂,沒有見過荊墨,但是荊墨身上的這墨色袍子她卻是見過的。烈火侯也有這樣一件,只是烈火侯又老又胖,又是滿臉的紅色鬍渣,穿起來不但沒有半點的華貴之色,反而顯得他整個人的神色更為黯沉。
但烈火侯每一次穿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而且關好門窗,布下陣法,不許任何一個人靠近,當然自己除外。
而且烈火侯還說,有朝一日必定光明正大的穿着這件袍子踏進王宮,然後冊封自己為王妃。
但是,當時璇璣只當是老男人哄騙自己的情話罷了。可是如今想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而這件袍子,也不是那麼普通尋常。
她幾乎可以猜到,這個俊美傲然的男人是什麼身份。於是看了陸小果一眼,雖然不知陸小果這男人的什麼人,但是這男人能在這個時候陪着她來,顯然二人關係匪淺。她當即想都沒想,似乎就是一種慣性,膝蓋一軟,就在陸小果的面前跪下來:“郁鳶,你救救我吧,看在當初你我的情份之上,幫我吧。”
她說著,頓時擠出一行眼淚來。本就楚楚動人的白皙臉龐上,那清淚一襯托,的確是可憐得惹人心疼無比。只見她抬起頭來,滿目都是無窮的悔意:“你是知道的,我修為粗淺,當初若不是你幫忙,根本到不了雲夢都,這份情義我也一直記着,可是你不能怪我趁火打劫搶佔了妖界的地盤,那個時候雲夢都的兇險你也是清楚的,我若是不站出來,那些人就都會死的。他們到底是我們的同類,雖然之前想要害我們,可是我們到底是人,這心也是肉長的啊。”
陸小果不語,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她,看起來聽得很認真。
璇璣見此,以為是說動了陸小果,便繼續哭訴道:“後來你走了,我們人族被魔族和鬼界的人打壓,我幾次找城主大人主持公道,他都避而不見,所以我後來才做出那樣的事情,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天帝會下令沉了雲夢都,你不知我這些年來是怎樣的後悔,若是時光能重回,我定然不會在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她當初在陸小果重傷金獅之後趁火打劫,佔領了妖界在雲夢都的位置,那麼就要做好時時刻刻被人搶奪地盤的準備,這是遊戲的規則,不會對任何一個人開恩。可是如今她說的那樣理所當然,一切的一切都是被逼無奈。可是世間太多事情,有幾件是叫人順心如意的?照着她這麼說來,當不能順心如意的時候,就要靠這種手段么?
當然,陸小果也不是說非得叫她認命,但是這些事情的面前,都有許多條路可以選擇,只是她選擇的卻都是死路。
“多說無益,你害了整座雲夢都,今日既然遇到了,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放了你,不然我便無顏面對那些人。”陸小果聽她再度提起雲夢都,難免是想起了當時的孫家夫妻,還有鬼族魔界對自己的尊敬愛護。
璇璣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冷酷無情,心下一時間又急又怕,畢竟陸小果的修為她是知道的,自己斷然不是她的對手,所以硬拼是不可取的。思量之下,她的目光急速落到荊墨的身上,全憑着自己的猜測,便將最後的希望都押了上去:“王爺,烈火侯意圖謀反,妾身這裏有他謀反的證據!”
她爆出這樣驚天動地的消息,她就不信荊墨不動心!說完,滿目期待的望着荊墨,希望他向自己開口索要那些證據,到時候自己就能開條件了。
卻沒想到荊墨卻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來:“色字頭上一把刀,想不到烈火侯先後被兩個女人出賣,也不知他知道自己的結髮之妻和愛妾一同將他高發,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陸小果之前並不清楚此事,但是此刻一聽荊墨的話,便明白其中的端倪,忍不住唏噓一聲,這烈火侯真是死在這色字上。只怕他若不是喜新厭舊,他那原配的結髮之妻也不會這麼決然吧。
此刻璇璣滿目驚駭,一臉蒼白如雪。她的這一條生路,竟然已經被洪氏那個賤人掐斷了。只是可惜,她現在才知道,不然的話,必定告訴烈火侯,到時候看洪氏還怎麼囂張。不過很快她就恢復過驚愕,烈火侯謀反一事,王爺既然已經知道了,整個烈火侯府自然不可能還能常存於世,不過好在方才自己機靈,將此事道出來,雖然不是首功,但也可以表明自己對墨王的忠心。
但是,陸小果不願意放過自己,這可怎麼辦?
她急促間,陡然看到荊墨看陸小果的眼神,那是宛若月光般柔軟的光芒,且帶着淺淺的暖意。璇璣的心頭沒由來的生出一股妒意,她不懂為什麼但凡那些自己觸不可及的優秀男子,最後都被陸小果迷得暈頭轉向,尤其是墨王。
外域之廣,而墨王是四方一主,他的權力,是多少個烈火侯都比不上的,這樣的男人,憑什麼要讓陸小果得到?很快的,她腦子裏就浮出一個消息。陸小果是有夫君之人!
她飛快的看了陸小果一眼,頓時勝券在握,然後朝荊墨自信的開口道:“王爺應該知道妾身和她都是六界之人吧。”
荊墨聞言,眼神朝她瞟了一眼,似乎示意她繼續說。
得到了荊墨的鼓勵,璇璣越發的興奮,似已經掐到了陸小果的死門一般,得意洋洋道:“她在六界已經有了夫婿,不但如此,還在外勾三搭四,與天界的皇子關係不清不楚!”為何她如此自信的說陸小果與胤琅關係不清不糊,追溯起來,還是要說當初胤琅死活不承認郁鳶到雲夢都一事。
那時候,她就知道了,高高在上的城主大人,尊貴的天帝之子,是鍾情於郁鳶的。
但是讓她更沒想到的是,天帝似乎也是如此……
有夫婿一事,陸小果自然是承認的,但是勾三搭四,如何說起,頓時臉色一寒,正要上去抽她一個耳光,卻不想才抬起手,就被荊墨從身後一把抓住手臂。陸小果回頭朝荊墨看去,又氣又怒。
陸小果的舉動在璇璣看來,分明就是狗急跳牆,心裏難免是生出幾分得意來,“怎麼,被我說中了,想要殺人滅口么?”
可是卻沒想到那荊墨卻沒有如同她想的那樣立即質問陸小果此事真假,反而是溫言細語的說道:“別打,免得傷着你的手。”
陸小果原本被荊墨制住,有些氣急敗壞的,不過眼下得了這話,不覺放鬆了身體,將手臂垂下來。這時又聽荊墨添了一句:“她可是七星魂之一,你這一巴掌打去,萬一給打個魂飛魄散,可如何是好?”
陸小果聞言,頓時目露意外之色,凝神朝不明所以的璇璣看去,果真見她的魂魄與那余天權有些相似。
搖光星魂!
璇璣的確是搖光星魂,她出生那日,搖光猶如日曜,可惜她被送到清心觀之時,卻因有一位師姐已經叫了這名字,於是便給她改成了璇璣。
荊墨說完,信步走到陸小果的面前來。璇璣的修為遠在余天權之下,他幾乎只是往璇璣的眉間一指,璇璣整個人便蒼白如紙,翩然倒下,一顆以她的神魂聚集凝成的珠子從眉間慢慢的被摳出來。
陸小果接過荊墨遞過來的珠子,直接就扔到了裝着幽冥果苗的儲物袋中,方式粗暴簡單,就是這樣任由幽冥果的花苗自己吸收。
看了一眼地上璇璣的屍體,還是覺得她死的有些便宜了。不禁朝荊墨問道:“要去通知烈火侯夫人么?”
荊墨不解,“通知她作甚?”
陸小果一愣,“方才你不是說她已經告發烈火侯了么?肯定也是極其恨璇璣的,自然是叫她來鞭屍痛快一回啊……”
荊墨聽到她的後半句話,不由得認真的打量了她一下,看得陸小果有些頭皮發麻,這時卻又聽他道:“的確該通知那烈火侯的夫人洪氏過來。不過最好多讓幾個人看到,她是如何將烈火侯的愛妾折磨致死的。”
“她沒高密?”陸小果聽完這話,不由得又問了一句。
荊墨則是一臉的不屑:“本王若是用得着她來告密,早就不可能坐在這個位置了。”
“這樣說來,王爺您是無事不知了,既然如此,那您幫忙看看,我在外域原來是誰?”離魂的話至今她還是記得的,只是她的腦子裏實在沒有半縷有關外域之事。
這話讓荊墨果然很是受用,然後當真是仔細的打量起陸小果來,然後一本正經的嚴肅道:“你乃墨王城荊墨之妻!”
陸小果頓時石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如同荊墨所計劃的那樣,將洪氏迎來,然後屋中丫鬟恰好醒來,洪氏沒來得及殺人滅口,丫鬟的聲音就已經傳開,於是洪氏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烈火侯的愛妾雪瑤。
烈火侯雖然最近都十分寵愛雪瑤,無法雨露均分,但是若有這樣的大好機會除掉洪氏,其他的妾室怎麼能放過?
於是當荊墨和陸小果無聲無息的回到王宮不多時,烈火侯就急急忙忙來告急回府一趟。
洪氏是烈火侯的結髮之妻,所知道烈火侯的秘密,自然也是不少,比如他準備的王袍。於是洪氏在烈火侯追責之際,很是理所當然的將此事搬出來,反倒指責雪瑤意欲將此消息傳出去,她也是為了侯爺,為了顧全大局不得已而為之。
她雖然又丑又老,但是在烈火侯的面前從來都是賢惠的,所以烈火侯自然是信了她的話,反而是那些妾室因為指證洪氏爭風吃醋殺死雪瑤,從而差點全軍覆沒。
原本這一大群妾室都滿臉歡喜的等着洪氏被打入禁地,可是沒想到她在烈火侯耳邊低語了幾句,烈火侯怒氣不但全消,反而笑着誇了她一句,讓眾多妾室摸不着頭腦。
可接下來當聽到烈火侯對她們的責罰,更是一臉懵然,不明所以。反觀是那洪氏,雖然不知到底是何人將雪瑤那個賤人所殺,但卻是幫了自己一個天大的忙,還有這麼多額外好處,想來很長一段時間裏,侯爺不會在去寵信任何一個小賤人了。
然而,她的笑容還未曾達到眼底,就有一個弱不經風的妾室從眾多燕瘦環肥的鶯鶯燕燕中走出來,然後‘噗通’的一下在烈火的面前跪下來:“雪瑤死的冤枉,求侯爺還她一個清白,莫要讓奸人的計謀得逞!”她在說最後一句話之時,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烈火侯身邊洪氏的身上。
洪氏自然認得這個為雪瑤叫屈的妾室。她已經很多年沒能得到烈火侯的恩寵,前陣子說病了,而且病的十分厲害,沒想到今日竟然還能走出來。可見,是當日自己仁慈了,就該趁他病要她命才對。
烈火侯臉色難看,正欲止住這膽大妄為的妾室,叫人將她拖下去。卻沒想到那妾室忽然大喊道:“侯爺,前些天雪瑤妹妹來看望妾身,告訴妾身一個秘密,沒想到這才幾日,她就被奸人所害,求王爺給雪瑤妹妹做主啊。”
聽到秘密二字,烈火侯的臉色頓時一凝,示意她上前來。
洪氏見此,不滿的蹙起眉頭,想要阻止,可是卻又畏懼於烈火侯,只得暗地裏咬牙切齒的瞪着那妾室。
這妾室到烈火侯身邊,防備的看了洪氏一眼,卻道:“妾身要說的事情,與姐姐有關。”
洪氏頓時覺得心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頓時有種血脈不通的感覺,但是很快就慈溫的朝那妾室問道:“哦,妹妹說來聽聽。”
烈火侯也狐疑的朝洪氏望過去。
只聽這妾室說道:“姐姐可還記得,那日在曲徑同王爺身邊的滿月大人見面一事?”
她的話才問出,不止是烈火侯,連洪氏也是滿臉駭然,她和烈火侯多年夫妻,自然知道烈火侯性格多疑,頓時又急又慌,一面朝那妾室憤怒罵去:“小賤人,你胡說什麼?”一面又萬般委屈的朝烈火侯解釋:“侯爺,此事莫要聽她……”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那妾室卻忽然挺直了身板,“妾身病重之時,唯獨雪瑤妹妹去看過妾身,妾身是將她當做親妹妹的,如今她含冤而死,妾身也願以性命擔保方才所說之話。”
烈火侯本就因為她之前的話起了疑心,如今見她願以用性命擔保,更是懷疑洪氏,頓時一雙怒目朝洪氏望了過去。
洪氏此刻只覺得自己跳進了一個巨大的圈套,從雪瑤之死開始,就已經被套入了。但一切都是這賤人空口憑說,而且自己又根本沒有見過滿月大人,所以還算是有些底氣的。可還沒等她組織好解釋的語言,就見那妾室忽然退開身,然後一掌決然的拍在腦門上,“妾身,願以性命證明方才的話!”幾乎是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之時,人也倒了下去,沒了半分生氣。
洪氏眼睜睜的看着眼前不遠處的屍體,只覺得天都塌下來了,這下無論如何她也沒辦法解釋了。難不成還真的能將滿月大人找來給自己證明,自己沒有同他見過面?
“賤人!”烈火侯看着地上那已經涼了的屍體,憤怒的朝洪氏吼去,一巴掌將她扇出去幾丈遠,直至撞在那柱子上方停了下來。
眾多妾室頓時也是竊竊私語。沒想到夫人竟然才是那個出賣侯爺之人,更是殺人滅口。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這個以死明志的妾。
王宮之中,烈火侯一去不復返,其他三位王爺便派人立即去打探。
卻沒想到來探之人卻是沒能進到烈火侯府,這讓通天候幾人越發的疑惑,莫非是出了什麼變故?
變故其實是沒有的,只是如今烈火侯心中惶惶,已然相信洪氏將他們謀反一事都已經告知了滿月。
滿月乃護法大人,那麼荊墨自然也就知道了。所以烈火侯權衡再三,雖然有些不甘心多年的準備就這樣因為一個婦人而付之東流,但還是不敢在進宮半步,只覺得荊墨必定已經準備完全,而且他醒來顯然已然多日,說不定修為早就恢復了。自己這個時候在進宮,豈不是反而成了瓮中之鱉?
於是,烈火侯甚至是想到了逃出墨王城。
雖然捨不得這身份,但是更在乎的,還是自己的性命。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卻不知道正在他做出這個艱難抉擇的時候,那個已經原本死去了的小妾卻又出現在了後門,趁着無人從烈火侯府出去,順着那條小巷慢慢的消失。
而她纖細的背影在即將轉過巷子之時,卻變成了滿月的背影。
滿月有些不自然的從懷中掏出兩個果子,往巷子口一扔,口中不滿的咒罵起弦月來:“該死的弦月,竟然敢讓本大人扮女人,看本大人回頭如何收拾你!”一面扶着額頭,剛才假死之時,害得他擔驚受怕瞞不過烈火侯。不過也辛虧這烈火侯疑心重,當時只怕正如弦月所說的那樣,滿腦子都是被洪氏出賣之事,根本沒注意這屍體,於是他便逃過了一劫。
至於這個妾室,已病死好幾日,屍體都沒人收,還是滿月發現的,不過如今正好搬出來,可謂是天衣無縫啊。只是也不知,弦月那邊現在進行得如何了?
王宮中,墨王明顯已經歇下了,通天候幾人再一次派人去打探烈火侯的消息,這一次得到的消息卻是讓他們無比駭然。
只是這一次的消息,並不是有關烈火侯,而是通天侯府的。
通天侯府的小姐連玉根本就沒有失蹤,而是一直在府上,鹿侯跟敬平侯派去的人都分別看到了。
但是二人卻是不動聲色,假意同通天候一起疑惑烈火侯之事,暗地裏卻又派人去通天侯府仔細探查。
這一次,探查之人到是查的清楚。連玉一直就在府上,而且早就告訴了通天候墨王提前醒來之事。然後墨王應該是同通天侯達成了什麼協議,於是連玉現在正在綉樓里坐着準備做嫁妝。
所嫁之人,自然是墨王了。畢竟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連玉當日說過非墨王不嫁。
得知此事,鹿候和敬平侯也意識到了為何查不到烈火侯府邸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