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嚴讀思緒暫停,瞪着她鐃富興味的表情,頓時百感交集,他收回視線,發出一聲微弱的低嘆。
「喂!跟我說一下嘛。」
「秘密。」他沒好氣地回道。
「什麼秘密!告訴我又不會怎麼樣。」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白蘋耍起了小姐脾氣。
「這麼想要知道?」嚴讀見她點頭如搗蒜,晶亮雙眼充滿了好奇,沒有其他的情緒,他有些氣惱。「那你也得用一個秘密和我交換。」
她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交易,絞盡腦汁思索一番后,說道:「我睡覺的時候會磨牙。」
「這不是秘密,小雪早就向我抱怨過了。」他冷冷地道。
小雪這個大嘴巴!白蘋咬牙切齒,水靈靈的瞳陣轉了好幾圈,再道:「我說謊的時候會一直抓耳朵。」
「這不用你說我也看得出來。」嚴讀恥笑她。
啊!被人洞悉的滋味真是教她恨得牙痒痒的。
「我……我哭的時候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除非給我吃甜點,我的心情才會好一點。」
嚴讀見她費盡心思對他掏出自己所有的秘密只為換得他的秘密,原本惡劣的心情終於漸漸轉晴。
「你用這種等級的小秘密就想交換我的大秘密,對我來說實在太不划算了。」
白蘋賭氣地回道:「那我用很多很多小秘密和你交換不就行了嗎?」
「很多很多是幾個?」嚴讀興緻勃勃,專註凝視着她掙扎的表情。
「嗯?幾個?你覺得你的大秘密可以換我幾個小秘密?」她反問。
她可真逗趣,她也許不明白,他所謂很多很多的意思,可是要對他掏心掏肺的程度呢!「等我覺得夠了為止,你認為這樣值得來換我的大秘密嗎?」
說完,他想也許她會因此而卻步,神情不禁變得有些陰鬱。
「好啊,那我就說到我再也沒有好奇心為止好了,如果那時還換不到你的大秘密,我也認了。」她聳聳肩,「喂,嚴讀,到底是什麼樣的女生讓你把她藏在心底這麼深這麼深?你如果喜歡她就告白啊!當初應理也是主動向我表白,我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喜歡他的。」
嚴讀兀自生起悶氣,將臉撇開,不願看到她提起唐應理時那帶點依戀又帶點難過的複雜神情。「我和唐應理不一樣。」
「生氣了?」白蘋一臉懊惱。「抱歉,我並不是要拿你和唐應理比較,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
他低聲問道:「你和他都斷得一乾二淨了?」
從平安夜到現在,唐應理已經有三個月不曾出現在白家了,縱使唐應理三番兩次請求他幫忙,也都被他一口回絕。
被利用,一次就夠了。
都怪他當初未曾察覺到唐應理對白蘋的心思,以為唐應理只是熱情健談,在學校兩人就常常聊天,接下來唐應理進出白家也是家常便飯。
直到……唐應理告訴他,他向白蘋告白,白蘋也答應了。
嚴讀永遠忘不了眼睜睜看着白蘋投入唐應理的懷抱,自己無能為力又挫敗的滋味。
「斷了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校傳出流言,說我和他分手了,再加上加莉在學校常常黏着他,大家就又說他們兩個在交往了……」白蘋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地看着一切發生、變化。「這樣也好。」
他望着她落寞的神情,問道:「還是很難過嗎?」
她苦溫一笑。「嚴讀,跟你說一個小秘密喔,其實加莉後來有來找我,她居然跟我下跪欸,她說我其實沒那麼喜歡唐應理,要我把唐應理讓給她……」
說到這裏,她忍不住落下淚來。
「再跟你說個小秘密喔……加莉好像完全不知道其實我更喜歡她這個朋友,我當然願意為她割捨愛情啊,可是、可是……那些流言都是加莉對大家說的……她不知道當其他同學告訴我的時候,我心裏有多難受,還要假裝自已一點也不介意的祝福他們……」
「你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嗎?簡竹萍不是說要你多愛自己一些嗎?」嚴讀輕嘖一聲,抽了張面紙遞給她。
白蘋不滿地噘着嘴。「我一直很愛我自己啊!」她接過面紙,擤了擤鼻涕。「還有一個小秘密,其實我會這麼難過,是因為我發現原來之前我根本是在和自己談戀愛,我根本不懂得怎麼去愛別人。」
看着她嬌憨的神情,嚴讀不自覺放柔了目光。「你只是還沒遇到而已,等你遇到了,就知道怎麼去愛了。」
「是嗎?」她看着他直視自己的眸光,心裏暖暖熱熱的。
「對,因為我也是這樣。」他道。
「所以你要告訴我你的大秘密了嗎?」不知為何,白蘋現在有點不希望聽見他的大秘密了,她後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更有一股衝動想要把自己的雙耳捂起來不想聽見他的回答。
「我還沒聽夠你的小秘密。」嚴讀盯着她卷翹睫毛上的晶瑩淚珠,情不自禁的伸手為她抹去。
她暗暗鬆了口氣,並未察覺到他為她拭淚的舉止蘊含多少親密和疼寵。
關於他的大秘密,她忽然覺得一點也不好奇了,但從這天早餐開始,她只要有什麼小秘密,第一個想到要分享的人絕對是他。
那是他們關係最美好溫馨的時光。
她十七歲,尚未成年;而他二十三歲,正要展翅高飛,他們保守着屬於彼此的秘密。
「白蘋,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嚴讀雙手環胸,佇立在客房的床邊,瞪着用棉被把自己包裹成球狀物體,只露出雙眼的白蘋,表情充滿了無可奈何。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靜默。
自從得知簡竹萍早在十七年前就過世的消息后,白蘋在外婆家前徹徹底底痛哭了一場,接着便失魂落魄、像尊人偶娃娃任憑他打點擺佈。
回到台北已經將近九點了,沿途無論他為她買了什麼吃的,或是帶她去餐廳,她都顯得意興闌珊,拿起筷子喃喃說了句沒食慾就把筷子放下來,根本什麼東西都沒吃。不過他也沒有逼她,沒有試着開導她,而是隨時關注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現在,將近午夜十二點,她房間的燈仍然大亮着,嚴讀在房外來回踱步了許久,最後還是敲了門走進房內,見她雙眼紅腫,一副剛哭過的失神模樣,他感覺心臟縮了縮。
「要不要喝點熱湯?」他坐到床邊,輕聲問道。
白蘋依然不吭聲。
「你早點睡吧,我幫你關燈,有什麼事隨時叫我。」嚴讀嘆了口氣,單向談話讓這處空間盛滿滯悶的寂寥。
他應該給她一些時間一個人靜一靜,消化內心的悲傷,即使他知道自己有多麼不舍,終究還是強迫自己起身離開,只是步伐才剛往前踏,一道微弱力量立即扯住他的衣擺。
他止步低首,看着她拉着自己的小手。
「嚴讀,人死了以後……會去哪裏?」她原本嬌脆的嗓音因哭泣而顯得沙啞疲憊。
她的問話讓他陷入漫長的沉思,他再度坐了下來,而她抓着他衣擺的手像是攀上浮木那般,緊揪着不放。
終於,嚴讀開口了,「聽說好人去的地方叫作天堂,壞人去的地方叫作地獄。」
白蘋垂下眼眸,「那……天堂在哪裏?長什麼樣子?」
「等我死了再告訴你。」他說得一臉正經。
他的回答讓她覺得好刺耳,她不由得渾身一震,瞬間一股怒火直衝腦門,還沒來得及思考,右手便已用力的往他的手臂打了下去。「你講話一定要這樣不中聽嗎?」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講話不中聽了。」嚴讀自嘲道:「更何況我只是老實回答你我心裏的答案。」
她打他的同時,抓着他的手也縮了雪,這讓他的心裏空蕩蕩的,難掩失落。
白蘋愣住,經他一提,想起了他母子關係惡劣,頓時浮現愧色。「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道歉?」他挑眉想了想,隨即頓悟。「嗯,剛才那一下你真的打得挺用力的,是該道歉沒錯。」
她盯着他的手臂,囁嚅地問道:「很痛嗎?」
嚴讀其實一點也不覺得痛,卻故意回道:「滿痛的。」
「對不起。」白蘋低聲懺悔。
「你讓我打一下,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她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你心胸寬大,就別說震小心眼的話了吧。」
心胸寬大的他嘴角翹起,「我明明就心眼小。」
白蘋卻沒把他說的話當作玩笑,表情相當嚴肅地道:「嚴讀,你別老是說這種貶損自己的話,你的確是心胸寬大的,二舅對你說話那麼尖酸刻薄,我就沒見你認真和他計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