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靈泉寺,又名「苔寺」。這裏是千年古剎,滿地生了青苔,如地毯般厚厚一層,晴天時,陽光灑在其上,閃耀着油亮光澤;雨天時,青苔濕潤鮮嫩,別有氤氳之色。夏季,碎花落在其上,閑情點點;秋季,楓葉層層而覆,色彩斑斕。

青苔成了靈泉寺的標識,善男信女前來上香,一則為了祈福,二則也是為了觀賞這番美景。

那作明佛母便刻在後山的摩崖石刻處,並不在大殿之中,所以一般人不太知曉。

此佛母一面四臂、橘紅髮上沖,以五骷髏為冠,三目圓睜,捲舌露齒,手持花弓與花箭等法器,腰圍虎皮裙,右腳彎曲,左腳鶴立,踏在一赤裸魔女的心口上。

說起來,她並非中原的神,而是來自西域,所以參拜之人就更少了。

要入靈泉寺,得先在山門外抄寫一份《心經》,這是住持立下的規矩,因為香客太多,住持怕青苔被踐踏,用此方法阻斷人流,也讓人能靜下心來,預備禮佛。

下了車,冉姨娘道:「紫芍,我在這裏抄寫《心經》,你先去後山佛母像前供好素果與香爐,一會兒我抄寫好了便去尋你。」

「姨娘不用奴婢在這裏伺候?」紫芍問道。

「你去吧,別耽誤了時辰。」冉姨娘答道:「這裏有車夫和小廝陪我便可。」

「是。」紫芍答道。

算起來,這個時辰熙淳應該會來上香,如果運氣好,她能趁冉姨娘抄寫《心經》的這片刻與熙淳「邂逅」,只

要與熙淳說上幾句話便可以了。

紫芍快步朝後山走去,果然如她所料,一踏入樹林,便遠遠看到熙淳在摩崖石刻處的身影。

她正跪在作明佛母像前,雙掌合十,專心祈禱着什麼。從前她何等張揚驕縱,從來不把任何神明放在眼裏,這一年多來卻轉變得如此徹底,那臉上的神情完全沒了從前的得意,反而有些可憐。

紫芍知道,那全是因為一個男人。昔日熙淳與夏和喜歡上了同個男子,她親眼看到她倆為了那男子針鋒相對的場面,可惜那男子與她倆都沒有緣分,如今夏和已經故去,那男子也音訊全無,熙淳痛失所愛,也失去了對手,人生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怪不得熙淳眼裏如此茫然。

熙淳的婢女聽到了腳步聲,回頭喝道:「是誰?」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丫鬟,前來向作明佛母祈福。」紫芍高聲答道。

「定遠侯府?」熙淳擰了擰眉,轉過頭來。

「奴婢是定遠侯府冉姨娘房中的丫鬟。」紫芍道:「我們姨娘在山門外抄寫經文,命奴婢先行來打理素果香爐,以備供佛之用。」

熙淳站起身子,對婢女道:「讓她過來吧。」

周圍有十來名侍衛,想來是永澤王府的府兵。此刻他們得了令,退開一條路,讓紫芍得以上前。

「不知這位小姐是……」紫芍故意對熙淳問道。

「這位是永澤王府的熙淳郡主,」一旁的婢女朗聲道:「見了郡主還不行禮?」

「給郡主請安。」紫芍當即屈膝道。

「我知道,定遠侯有一妻一妾。」熙淳道:「原來你便是那小妾的丫鬟。」

呵,她這位堂妹,說起話來還是當初那般無禮。紫芍答道:「我們姨娘不是小妾,是二夫人。」

「哦,無所謂,反正都一樣。」熙淳輕慢地道。

「郡主此話差矣,」紫芍故意頂撞道:「將來郡主也要喚我們姨娘一聲二夫人呢,小妾小妾地叫,總是不妥吧。」

熙淳一怔,「你這丫頭真是無禮,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紫芍篤定地看着她,「等定遠侯府與永澤王府結了姻親,郡主就是我們侯爺的兒媳,自然要尊稱我們姨娘一聲二夫人。」

「結姻親?」熙淳瞪大眼睛,「結什麼姻親?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呃……難道郡主沒有聽聞?」紫芍故作驚訝,「聽侯爺夫人說,我們大公子不久就要迎娶熙淳郡主了,難道這是訛傳?」

「胡說八道,本郡主何時要嫁給你家大公子了?」熙淳聲色俱厲,「若再以訛傳訛,當心本郡主啟稟聖上,斬了你們這些造謠者的腦袋!」

「不是嗎?」紫芍裝傻道:「奴婢……是聽侯爺夫人房裏的人說的啊,莫非真的是謠言?」

「郡主,」熙淳身邊的婢女低聲道:「奴婢好像曾聽聞王爺要給郡主說門親事……」

熙淳哼道:「笑話,每年來給本郡主說親的媒人多如牛毛,本郡主沒答應之前,誰敢張揚?這定遠侯府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起本郡主的夫家。」

紫芍就知道熙淳不會輕易答應這門親事,她的心中應該還挂念着杜阡陌吧?

「恕奴婢斗膽,」紫芍有意激怒對方,「郡主是被退過親的人,普天之下要想再尋一個夫家着實困難,何況郡主不再是當初的公主,大可不必如此自傲吧?」

「什麼?」熙淳瞪大眼睛,臉色鐵青,難以置信眼前這丫頭居然敢當面奚落她。

婢女厲聲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郡主面前如此無禮。」

熙淳怒道:「來人,快將這無法無天的東西拿下!」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人,誰敢動奴婢?」紫芍淡淡地掃視了一眼圍涌而上的侍衛,「再說了,奴婢這話有錯嗎?郡主當初難道不是被禮部的杜大人退親?」

「我何時……」熙淳氣得聲音發顫,「何時與杜……與人定過親?你信口雌黃,污衊當朝郡主,其罪當誅。」

「哦,那就是奴婢記錯了,」紫芍微微而笑,「是郡主當年與夏和公主爭奪禮部的杜大人,而杜大人最終選擇了夏和公主。這比退婚還丟臉吧?」

「你……來人,快把這賤人給我綁起來!」熙淳怒不可遏,一邊跺腳一邊對侍衛嚷道:「怎麼,還要本郡主親自動手嗎?」

「住手!」

千鈞一髮之際,紫芍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她回過眸去,便看到穆子捷快步朝她們走來。

他怎麼來了?何時來的,方才的對話他又聽到了多少?

「二公子。」她連忙奔至穆子捷的身側。

「幸好我一時興起,跟過來瞧瞧。」穆子捷笑道:「否則你這丫頭要被人千刀萬剮了。」

「姨娘呢?」紫芍問。

「母親還在山門外抄經文呢,她本就不識幾個字,抄得慢些。」穆子捷道:「母親說你在此打點供果、香爐,我

便想過來瞧瞧,誰料居然看到你在跟別人吵架。」

「這位是定遠侯府的二公子?」熙淳聽了這對話,瞠目道:「你來得正好,你家奴婢實在無禮至極,其罪當誅。」

「這位是……」穆子捷看了看熙淳,並不認識她的樣子。

紫芍頗納悶,奇怪了,按說穆子捷在御學堂讀了幾天書,他記得夏和,記得當年的元清,也應該記得熙淳才是。

「永澤王府的熙淳郡主。」熙淳的婢女答道。

「原來是郡主在此。」穆子捷俯首作揖,「不知郡主緣何與我家婢子發生爭執?」

「她出言不遜。」熙淳輕哼道:「就方才她說的那些話,夠她死一百回了。」

「奴婢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都是實話。」紫芍一臉委屈地對穆子捷道:「是這位郡主蔑視我們侯府,奴婢也是替侯府不平。」

「好狡詐的丫頭,你還敢反咬一口。」熙淳眼中噴出火來,「信不信本郡主現在就殺了你?」

「郡主——」穆子捷上前一步,「不知方才郡主說了什麼,讓我這丫頭誤會了?若她有不是,在下向郡主賠罪,不過我父親剛封定遠侯,雖不是什麼很大的爵位,但至少有些分量,若郡主真的說了什麼貶損我們定遠侯府的話,這丫鬟為主抱不平,也沒有什麼錯。」

「郡主說她沒有與我們定遠侯府結親的意願,」紫芍趁機道:「是我們定遠侯府不自量力,妄圖高攀。」

「哦,原來為了這個。」穆子捷淡淡一笑,「紫芍啊,你也真是,難怪郡主生氣呢,這親都還沒有結成呢。」

「若結成了呢?」紫芍火上燒油,「若過兩個月,這親事訂下了,難道郡主還要說是咱們府上高攀?」

「郡主既然生氣,想必是不願結親。」他篤定地道:「她說不結,就肯定不會結的。」

「真的嗎?」她不依不饒,「假使到時候真結了呢?那算郡主食言嗎?」

「你們……」熙淳聽出來了,這主僕兩人一唱一和,是存心要讓她難堪。「住口,本郡主是絕不會當你們定遠侯府的兒媳婦的,今日本郡主便在這佛母面前立誓,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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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郡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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