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低聲的請求

柏林集團改朝換代的第一次年終會議，徐長泰格外重視。

這一年無疑是里程碑式的一年，柏林長泰奇迹般的起死回生，去年這個時候多少人等着看柏林集團的走勢，猜測公司的轉型是否能夠成功，那時媒體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徐長泰的身上。

一年過去，柏林集團已經更名柏林長泰，在眾人眼中，宛如一棵重新煥發生機的大樹，依舊紮根在B市這片土地上。

田和曦低頭刷着手機網頁，那鋪天蓋地關於徐長泰的讚歎讓她不禁覺得恍惚。

外人眼中，柏林集團是因為徐長泰的注資才得以重生，他是力挽狂瀾的傳奇掌舵人，引領柏林走向下一個輝煌。

可在田和曦眼中，徐長泰卻更像是趁機落井下石、謀取利益的奸雄。

一年前的顛沛流離歷歷在目，她只恨自己以前不好好學習管理知識，經濟市場一概不通，所以在公司出現重大經濟問題的時候，她除了替爸爸着急擔憂，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田家淪為魚肉，任人宰割。

“在想什麼？”項印宸坐在她身邊，觀察她一路，這丫頭目光獃滯，神情落寞。大概是又想起田家的往昔了，項印宸適當地安慰道：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田和曦目光複雜地看了看他，雖然他們之前還在冷戰，但在徐長泰面前，還是要扮演“恩愛”的夫妻，她什麼也沒有回應。

股東會議準點進行，徐長泰風光無限，代表董事會做了KPI報告，分析總結了一年來，各個項目推進和完成效果。

作為外行的田和曦一開始還聚精會神地想要取取經，學習一下企業經營的策略戰術。奈何有心無力，她的確不是做管理的料，到了後半程，她就已經困得不停點頭，會上的報告聲音如同催眠曲似的。

等到她一覺睡醒，發現自己頭靠在項印宸的肩膀上，口水把他的肩膀都弄濕了。

田和曦瞬間清醒，臉色騰地一下紅透。

“我……這個……”

難得看到小獸不張牙舞爪的無措表情，項印宸心情甚好，他淡淡道：

“報告還有兩個，你可以再睡一會，結束了我叫你起來吃午餐。”

田和曦匆匆取出紙巾“毀屍滅跡”，一面擦擦嘴角補妝，可無論做什麼都掩飾不了她內心的尷尬。她的目光遊離不定，落在不遠處的徐長泰身上，卻見他也是意味深長的一笑，於是心裏更虛的厲害，再也沒有困意。

會議議程的最後一項，是董事長提下一年的投資戰略。

集團已經逐漸從酒店管理慢慢向相關行業轉行，徐長泰上一年做了投資建設的嘗試，收益不錯，於是他今年的主要意圖還是在建設上，期間還提到了長通區的改建。

田和曦繃緊了神經，雖然專業方面她聽不懂，但是長通區的老房子是爸爸唯一惦念的，絕對不可以動！

項印宸看出身邊女人的過分緊張，壓着她的手臂低聲道：

“先別急，那一片區的居民樓不僅有你們家的，也有集團老員工的，徐長泰想要改建，也不是那麼容易。”

田和曦嚴肅地看着他，道：“不論如何，我絕對不同意。”似乎覺得自己說的話沒有底氣，她略帶討好地懇求他：

“項印宸，旁的其他東西，等我們協議結束，你怎麼樣都行，但是那個宅子，無論如何，都要還給我。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為什麼？”項印宸心弦微動。

田和曦性子傲嬌，從小就是任性自我，只做自己喜歡的事。上一次見她這麼低聲下氣地懇求，似乎還是一年前她懇求自己出手拉田家一把的時候。

田和曦認真地回答：

“因為那是我的家，那裏有我和我爸爸的全部。”

她的眼睛清澈見底，不夾雜任何雜質，曲卷的眼睫如蝶翅微微闔動，卻在項印宸的心中翻起驚濤駭浪。

她的……家么？

“我記得你當時為了還債，變賣家產，把你父親留給你的所有值錢東西全賣了。你什麼都捨得，就是捨不得那套房子？”

剛結婚時，田和曦賣車，賣房，連首飾都賣。每天跟他的對話不是“這是三十萬，先還你”，就是“昨天打到你卡里的錢收到沒，這是賬簿，你簽個字”。

他覺得自己飽受摧殘，好像自己不是娶媳婦，還是買了個還債的。他是無惡不作的黃世仁，她是衣衫襤褸的白毛丫頭。

他甚至還記得他搬出華鑫苑時就是因為受不了田和曦無休止的還債模式。

雖然他和田和曦是協議結婚，可項印宸還是挺在乎她的感受的，婚前給她買了婚戒和一套首飾，作為聘禮。

更深一層，項印宸也渴望着，他和田和曦之間的婚姻不僅僅是協議，不是為了救公司而產生的犧牲品，他願意用餘生好好待她，照顧她。

可是，結婚剛半個月，田和曦拆東牆補西牆，前前後後還了他不少錢，每天就逼着他簽字。

到最後竟然連那套首飾和婚戒都抵押了，當時她拿着那筆錢又來找他簽字。

項印宸忍無可忍，直接把鈔票扔了回去，那些錢漫天飛落，砸在田和曦的臉上，可卻疼在他的心上。

“田和曦，你就那麼愛錢？”

他本以為她會有點自尊，會收斂一點，會向他低頭保證不再做這麼無聊自討苦吃的事情，安安分分地跟他過日子。

可是，她卻平靜地蹲下來，把鈔票一張一張撿起來，整理好，然後在自己的賬本上銷了一筆債務，再一次冷漠地把筆遞給他。

他不禁想，也許她本來就是個沒有心的女人，看不到他對她的好，再後來，他就從華鑫苑搬了出去，眼不見為凈。

那以後，田和曦收斂了一些，雖然不會追着他還錢了，可她每個月定期都會往他的卡里打錢，有時兩三萬，有時四五千，都是她做娛記跑新聞辛辛苦苦掙來的錢。

項印宸這才明白，原來，這個女人，自始至終，都只把他當做債主而已。

華鑫苑不是她的家，長通區才是。

項印宸的心越想越覺得冰冷，如果，他們沒有結婚，是不是他們連欠債的關係也不會有？

壓抑內心最真的情緒，項印宸的臉上不見一絲落寞，他只在追問一個為什麼，而田和曦的回答也讓他再一次看清自己的身份。

“項印宸？”田和曦皺了皺眉，不知這個男人又在想什麼，只是靠的這麼近讓她有些不適應，她補充道：

“如果你能幫我把房子保下來，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我可以還你”

“你拿什麼還？”項印宸冷漠地質問：“每個月的無息分期還款么？”

他淡漠的諷刺直戳田和曦心底，兩個人之間氣氛降到了冰點。恰好這時，股東發言時間到了，項印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上台。

項印宸的發言很簡短，但言語間很會帶節奏，田和曦獃獃地看着台上的發言人，腦海里都是項印宸起身前那冰冷的一眼。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她好像，又惹到他了，他們之間的交談總是這樣，氣氛莫名得就開始冷場。

展台上，一場和徐長泰之間的博弈悄然開始，項印宸發揮遊刃有餘，對徐長泰提出的改建項目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他反而提出了一個新的投資項目，重點發展東方影視子公司。

理由也都很充分中肯，什麼影視圈熱點IP啦，什麼國內文化影視市場有羹可以分啦等等，他本來就是影視圈裏的人，說起來頭頭是道，最後的定項水到渠成，至於改建這個項目被無限期延遲。

結果很和田和曦的意，拆建的項目被無限期延遲。徐長泰雖然提議失敗，但卻似乎也對項印宸提出的項目沒有異議，於是，這場詭異的博弈田和曦也分不出輸贏來。

不過，能拖着改建已經最好的結果了。不管項印宸到底是不是真心幫她，一會午餐結束她都應該好好感謝他。

靠別人的同時，還是得要壯大自己啊，田和曦不禁想，她還剩兩年時間，能不能漂亮的翻身，就看自己的了。

午餐安排在酒店的二層會所，觥籌交錯間徐長泰應付趕來採訪的媒體，項印宸似乎有備而來，田和曦看見他居然連路興導演都請了過來。

他們幾個在鎂光燈前侃侃而談，交談十分融洽。田和曦感嘆項印宸如魚得水的交際水平，也不免猜測，他請知名導演路興過來，難道是已經在着手準備合作了？

那他剛才舌戰群儒，看來也不僅僅是為了幫自己，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

“田小姐，”思索間，林傑森忽然靠了過來，客氣道：

“項總說一會他還有點事，如果您吃好了，我送您回去。”

“還是別了吧。”田和曦識趣道：

“我和他的關係不能在公眾前公開，你是他的助理，你送我這不是讓媒體聞風而動么，給我輛車，我自己開回去。”

林傑森也不勉強，給了她一串車鑰匙，囑咐她開車小心。

“對了，田小姐，還有一件事。”林傑森猶豫着說：

“過幾天就是您和項總的結婚紀念日，項總比較忙，不知道是不是需要我為你們訂一頓飯？”

田和曦一愣。

結婚紀念日？

“你不提我都忘了。”田和曦淡淡笑着，擺手道：

“準備什麼啊，我下個月就要去新公司了，很忙，下次吧。”

她刻意迴避，林傑森也不再勉強。他只是忽然想起之前項印宸安排，還專門把那天空了出來。可看田和曦的意思，壓根就沒把這日子當回事。

田和曦看了看還在應酬的項印宸，談笑風生的男人嘴角總是帶着迷人的淺笑，好似一切都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有時候她不禁會想，她於項印宸而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他們之間，是不是永遠都是這麼彆扭的相處下去，直到兩年後協議終止？

田和曦想不出答案，此時此刻，只是想快點離開有他的地方，好讓自己的心能夠安定下來。

“我就先走了，你跟他說一聲，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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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會結束已經下午5點，項印宸喝了點酒，醉意朦朧，可還是迷迷糊糊地問了田和曦的行蹤，得知她已經安全回去，這才放心。

“項總，您回哪兒？”

“……華鑫苑。”

後座上的項印宸瓮聲報了地名，林傑森暗嘆一聲，發動車子駛出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