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不計較了?糟糕,我正想跟你計較這筆帳呢。既然都來了,怎麼好讓你空手回去?」崔勝威拉開抽屜,扔出一疊資料。「這是禮物。」
沈珠荷翻開資料,背脊頓時一片寒,頭皮發麻——
這全是丈夫曾參與的土地買賣、土地變更,還有行賄政府官員的資料,甚至還有為了逃稅找的人頭戶。
「你調查我們?!」
「剛好認識一些厲害的扒糞專家。」崔勝威目光如電,覷着慌亂的沈珠荷。「一年前當你走進這裏威脅我,難道沒想過會有這——
天嗎?」
要冷靜,不能慌。沈珠荷強硬道:「飯店不想開了嗎?」
「又想搬出解約的事?可惜同一招用兩次已經沒效了,恆星飯店近期就會賣給法國的AGO飯店集團。」
「你要放棄飯店?」
「對,一年的時間足夠讓我做很多準備,當初時間緊迫,我只好先答應你。你聽好,我選擇徐明靜,這才是我的答案。」崔勝威看向資料。「現在正逢選舉時刻,這批東西如果送給媒體,應該會是很好的題材——猜猜你老公會怎樣?聽說施先生身體不好,幸好牢裏的飯菜很清淡,剛好可以在裏面調養身體。」
「崔勝威——」
「噓,我還沒說完。是誰把你深愛的老公送入地獄的?哦,我想想,接下來的人生你要拿來怪我吧?不對,你還是會說都是那女人害的吧?反正怎麼說都不會是你的錯,不負責的怪罪別人就是你的強項。」
「請、請不要這樣。」沈珠荷很緊張,終於落淚。「我老公他當初也不贊成,是我一直吵才……施謀是無辜的。」
「那麼徐明靜呢?她不無辜嗎?」
「你不知道失去兒子的痛——」沈珠荷啜泣。
「這裏只有我,你就別演戲了。別人看了還以為你是多好的媽媽呢。」他陰鬱道。「十三歲時,我的媽媽曾拉我一起去死,雖然後來我們都活下來了,可是她瘋了,得了‘代理孟喬森症候群」,知道這是什麼病嗎?就是大人會假裝小孩生重病,強加拯救、照顧。為什麼她會那樣?因為不這樣她就活不下去,她無法接受身為母親卻傷害自己的孩子。」
沈珠荷震驚。
「你瘋狂的找徐明靜麻煩,在我看來就跟我媽沒兩樣,不就是在表演給自己看?你丈夫如果入獄,就是你沈珠荷害的:你兒子會死,你也有責任,你一點都不無辜,你不是受害者,你是加害人。」
沈珠荷一個踉蹌,撝胸,臉色慘白,像有人拿針刺破她。
「我希望恆星飯店順利跟AGO飯店集團簽約,這關係到許多人的生計,相信你們不會阻撓。」崔勝威說。「以後,不要找徐明靜麻煩,這是我的警告。」
沈珠荷狼狽地離開,她不知道當初肆意妄為,會給深愛她的老公帶來多大危險。
是夜,她摟着熟睡的丈夫,仍暗暗因恐懼發抖,悔恨落淚。
崔勝威說的每一句話都像針扎着她。
振宇,媽媽錯了嗎?如果時間倒流——
銀杏葉在陽光中輕顫着,銀杏樹包圍着溫室。
陽光穿透屋頂灑落,映照着巨大的紙花,歷經一年,粉紅花瓣褪成淡白,然紙花模樣仍在。
日光也映着溫室里陳列的各款多肉寶寶,它們盡情吸吮光的營養,努力生長。
徐明靜蹲在地上,小心地照料它們,夾取、換盆,或是添土。這一年她專心培育多肉,架設「靜薪農場」網站,透過網路販售多肉植物,收入穩定,日子平靜。
每每想到這些多肉可以寄一些給他,陪在他身旁,那麼儘管身邊沒人,心裏依舊是溫暖的。
她起身瀏覽右方架上一整排多肉植物,這些全是他陸續寄來的。
你過得好嗎?崔勝威。
她握住胸前的Pick。
不久前從電視上得知,恆星飯店被法國的AGO飯店集團收購了。
為什麼呢?當初他選擇飯店,讓他們不得不分開,現在為什麼又要賣掉?她拿出手機點開聯絡人,瞪着「不要打」,眼眶泛紅,緩緩笑了。
曾經那樣抗拒、害怕愛上的人,如今卻瘋狂思念着啊。
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既然賣了飯店,為什麼不來找我?還是你身旁有了新的人?
眼淚淌下,她趕緊抹去。
「明靜,有你的快遞。」徐正國透過農場擴音器喊。
她趕緊放下工具,跑到房舍大廳,只見桌面上放了個大紙盒。
「誰寄的?」徐正國很好奇。
「不知道……」寄件處是陌生的地址。
「是什麼啊?」李茱花也跑來看。
「快打開啦!」楊玉環也來湊熱鬧。
徐明靜解開繩子,揭開盒蓋,眾人驚呼。
「好美——」李茱花讚歎。
是一件粉紅色的無袖小禮服,還有一張邀請卡。
徐明靜打開卡片,裏頭僅寫着簡單的內容。
誠摯邀請徐明靜小姐,蒞臨九月九日的開幕茶會。
日月旅館崔勝威
「哇!」楊玉環看向徐正國,徐正國會意一笑。
這兩人很有事喔!
「崔勝威?是那個囂張三七步嗎?」李茱花搶來邀請卡。「難道這間旅館是他開的?」
「不要去。」徐正國搭着女兒的肩膀。「這傢伙只請你太不夠意思了,講義氣的話就別去。」
「可是,」徐明靜抽出盒子裏的住宿券。「這一大疊免費住宿券都要讓我自己用嗎?」
「給我!」
「我也要!」
「是我的!」
瞬間搶成一團。
徐明靜微笑,取出禮服在身上比對。
傍晚五點,夕光籠罩山林,徐明靜穿着禮服來到這裏。
她曾經來過啊,想不到一年後,高金霞的別墅變成了度假旅館。
她驚奇地望着,金色夕光下,花園裏架起三朵帳棚,廚師在料理外燴,貴賓們熱鬧攀談。
她呆立着,隔着距離望着這一切。
見面之後,第一句話要說什麼?
她的心情太激動,很怕這一切只是夢。
熟悉的歌曲響起,她怔住,取出袋子裏的手機,來電顯示是「香檳」。
她笑了,先讓懷念的《champagne》響了一陣,接着才深吸口氣,穩定心緒,接起-「喂?」
「這麼久才接?」低沉的嗓音挾着笑意。「看來一點都不期待喔。」
她驀地眼眶潮濕,哽咽了。
「這件禮服果然很適合你,我眼光不錯吧?」
她愣住,尋覓着,轉過身,原來他就站在她身後。
他們拿着手機,望着彼此。
徐明靜看着那依然高大挺拔的身子,穿着帥氣的鐵灰色三件式西裝,猶如當初在農場見面時的模樣。只是啊,現在望着她的眼神不再蠻橫,而是盈滿笑意和溫情。
崔勝威眨了眨眼,問道:「要不要跟我‘香檳’?」
她笑了,眼淚滑落。「香檳還沒過期嗎?」
「當然沒有。」說著,他張開雙臂,徐明靜提起裙擺奔向他,撲進他懷裏。他笑擁,而她偎着他溫暖的胸膛哭了起來。
「哦?我們徐明靜變愛哭鬼了。」他笑着吻她發梢。
她又哭又笑。「不是選了飯店?」
「廢話,難不成為了你讓員工失業?」
現在他賣掉飯店,縮小規模,經營度假旅館,未來有更多時間可以和心愛的女人談戀愛。
雖然還是有損失,比如賺的錢變少了,但那些損失啊——
愛上一個人,一再一再投入成本,該怎麼計算損益呢?
當愛不在了,或必須失去了,那些成本是否都沈沒了?當真一無所獲嗎?還是放下帳面上的數字想一想,也許得到了無形的東西?
帳面收入短少沒關係,但是啊,摟着這溫暖人兒,無形的滿足感卻是千金難買,畢竟世上只有一個徐明靜,所以貴一點也應該的,是吧?
他帶着她到別墅屋頂,他在那兒蓋了一座小溫室。
徐明靜看見大量的多肉寶寶,全是她陸續寄給他的,如今都跟他的肉寶寶們窩在一起。
靠牆放着一張古董桌,上頭有一個玻璃罐,她認得那個罐子,裏面住着老貓兒。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張照片。
「是高金霞?」她問。
「唔。」
「不是很討厭她?怎麼跟我們的肉寶寶在一起?而且——這裏為什麼變成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