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靖剛笑着走到她身旁,說道:「這裏是我每一世固定的藏身基地。」
「藏身?」的確可以藏得不錯,因為可能連導航都導不到。
「嗯,沒錯。當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的時候,我就會來這兒。」
想要一個人的時候嗎?也對,因為詛咒的關係,他再怎樣都必須跟她糾纏在一起,很有負擔吧!高娃暮垂下眼瞼,低嘆一聲。
靖剛轉頭看她一臉被誰拋棄了的樣子,好笑道:「不要嘆氣,現在這裏是我們兩人的秘密基地,這裏有很多乾糧,也有設備齊全的小小廚房,雖然吃防腐劑很多的泡麵不太健康,但拿來果腹撐一段時間也是足夠的。」
直到靖剛話語方歇,高娃暮才開口探問:「你的意思是?」
靖剛轉身正對她,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很認真地回答,「我的意思是,以後每一世,當我的生命走到盡頭而必須離開你,直到我們下一世再見之前,你,可以幫忙打掃這裏嗎?」
高娃暮看着眼前這一張如此人畜無害又無比閃亮的笑臉,她倏地奮力揮開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掌,怒道:「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快步越過他,朝洞外走去。
她不想要知道他什麼秘密基地,一點都不想!
他不知道接下來她所要做的事,他會恨死她的!
靖剛伸手將她拉住。「我知道我在說什麼,你又在抗拒什麼?」
高娃暮想甩開他的手,但他牢牢握住,甚至重新將她拉回到他的面前。
「你明明希望人陪、你明明不喜歡寂寞、你明明撐不住那些痛苦、你明明也渴望我不再視你為一個詛咒……」
她打斷他,「不!你沒那麼了解我!我不希望人陪,尤其是你!我不喜歡寂寞,但更討厭別人闖入我的生活!我就算撐不住那些痛苦,也會讓那些讓我痛苦的人加倍受苦!而我,最希望的是,你永永遠遠就當我是一個詛咒,因為……」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什麼?」他追問。
那雙清澈的黑眸,沒有因為她的口是心非而有任何一點點迷惘或自我否定,反而隨着她每一次加重語氣的反駁,而更清楚她內心真正的想法。
「因為什麼?」他再問一次。
「因為……因為……」她編不出合理借口,也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比她自己更明白她要說的。
高娃暮雙眼蘊着水氣,小嘴卻只能結結巴巴,說不出口。
見狀,靖剛替她說出了原因,「因為那樣才能一直討厭你、一直恨你,想盡辦法也要擺脫你。而我唯有討厭你,即便你煙消雲散,我也不會有一絲絲罪惡感或愧疚感。」
隨着他所說的話,高娃暮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說的,對嗎?」他的雙眼直直看向她問。
高娃暮無法面對如此真實又坦蕩的剖白,她閉起雙眼,用力搖頭,「不對不對不對!你說錯了!」
靖剛捏住她的下巴。「真的說錯了嗎?」
他湊近她,雙眼像看進她的靈魂深處一樣,容不得她逃避。
「錯!」她還是嘴硬。
「真的錯了?」再靠近。
此時,他們鼻尖碰着鼻尖。
今天素顏的她,身上沒有任何脂粉味,而是乾淨純潔的香味瀰漫在他的鼻尖,令他有點情難自禁,因她滑落臉龐的淚水而湧起憐惜之情。
「別哭。」他替她擦掉淚水。「我不是沒有認真想過,是想過之後才決定帶你來這。你說,在等我轉世直到下一次相遇之前,你都自個兒安排、自個兒度過,的確在直到下一次相遇前,我沒辦法為你做什麼,但這裏有我每一世的回憶相伴,我希望你從這一世開始,在我不在的時候來這裏,或許能夠有一點點的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孤單。」
他輕吐在她唇上的呢喃,變成熾熱的火焰,那說著從今以後願意繼續這樣與她共享命運安排的字句,像以前在北國得使盡全力才有辦法打獵取到的犬獸皮毛,溫暖地罩住她凍了很久的心。
明知不該,卻控制不住自己,高娃暮雙臂環住他的頸項,在他的驚愕中,踮腳吻住他的唇。
隨着這一吻,兩人不禁想要得更多、更深,也漸漸的脫離了原本的方向,慢慢倒向了床上。
完事後,靖剛依然摟着高娃暮,只是兩人的氛圍有些尷尬,靖剛想了想,決定打破說點什麼來氛圍。
「你覺得這個環境可以嗎?或是再找一個大一點的地方,我重新設計?這裏有點偏僻,雖然安全,卻不大方便。我看還是找一個生活機能好一點的地方,這樣我死了之後,你自己才能過得舒服一點,投胎時間不是我能決定的,我想應該還是……」
高娃暮舉起手,手掌貼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你想太遠了。」她輕嘆。
靖剛輕啄了下她的掌心,眨眼問:「你不想對我負責嗎?」
她失笑,笑完之後,再嘆口氣,然後窩在他胸懷裏輕聲說:「你忘了嗎?我害得你國破家亡。」
手掌心熨貼在他的心口上,這裏好溫暖,可是她的手總是冷冰冰的,他們這樣的關係又能維持多久?
「我的國破家亡不是你害的,但你的確在當時火上加油,助襯為虐,我也沒有忘記你是如何毀了我對你的信任。」抓下她的手,他與她十指交扣,一邊回答她,一邊更摟緊她。
「那你就不該為我設想太多,因為我很有可能還是會對你做一樣的事。」
懷裏的女人實在有夠理智,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可以像她這樣,第一次溫存完,就馬上「秋後算帳」,放狠話?
偏偏愈認識她,他愈能理解她。
「沒關係,我有很多時間、很多機會,可以回來找你問個清楚,然後再對你曉以大義一番,有一天你可能因為嫌我太啰樣,所以聽我的。」
好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但是,那句「回來找你」卻入了她的心。
「你不用找,我是你的詛咒,所以不管你願不願意,命運總會讓你來到我的身邊。」
不希望他把一切想得太過美好,夢幻般的泡泡總是承受不住外在的壓力,一戳就破,不如回到現實,好過夢醒之後的嚴重失落感。
靖剛卻不認同。
「是嗎?我以前也以為是這樣,但我後來發現,我還是得努力找才能找到『你』,那個我可能還不太熟悉的另一面的『你』。」
從來,他只是一頭熱地恨她、厭惡她,不曾想要好好了解她。現在他知道,或許她處理問題的手段和想法跟他很不一樣,但並非只是單純的嗜血或性喜殘暴。
高娃暮依戀地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一陣子,深呼吸一口氣,便毅然決然的坐起身,離開這溫柔的懷抱。
「天色晚了,該回去了。」她淡然道。
又戴起面具了。不過靖剛沒有阻止她,而是順着她。
面具戴了那麼久,要摘下的確不容易,何況,她正是這樣才得以生存下來。
將她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拾起,為仍坐在床上的她披上薄外套后,他也離開被窩,看起來像比她更看得開、更放得下似的,輕快地着裝。
瞧着他的背影,想到劉大和那塊地,高娃暮不禁微垂下眼瞼。
如果,她的狠戾和無情除了保護自己還能做點什麼的話,那麼,就用來維護他的良善吧!
房子清理好了,靖剛和高娃暮離開飯店,搬了回去。
走在後頭,看着前方的他提着她的行李,高娃暮正想着等下進了屋子該怎麼跟他說,他們雖然有過魚水之歡,但還是分開睡比較好……'
「喏,行李放在這,需要我幫你整理嗎?」靖剛將她的行李放在她的房門口后問道。
咦?不是直接提到他房間去喔?
「呃,好,我……我自己整理就行……」害她還想了好久的說詞,原來他沒有那個意思。
靖剛對她笑了一下,點點頭。
「那好,有需要時再叫我。」講完,他猝不及防地親了她臉頰一下。
「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