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史鳳姑娘來訪,是不是皇太妃娘娘有什麼事要交辦老夫?」
史鳳遞出手中的紅木盒,木盒的四角貼上銅片,中央以銅片打了「囍」字。
「娘娘口諭:先前提及的宋、平兩府喜事,這會兒算算,離喜日也不遠了,小蝶兒一直深得本宮喜愛,本宮將傍身多年的首飾賜予小蝶兒,希望她嫁進夫家后,能如這吉祥如意環一樣,生活如意,夫妻恩愛。」
「叩謝娘娘恩典!」宋家一干人等跪下謝恩。
皇太妃的口諭不啻是個「允」了的旨意,宋政行與宋夫人總算鬆了口氣,心裏盤算着要趕緊通知平家。
宋蝶舞的身子搖晃了下,臉色不甚好看。
史鳳察覺到了,微微一笑,「奴婢恭喜、賀喜尚書大人。」
「史鳳姑娘百忙之中還替娘娘跑這一遭,辛苦了。」宋政行朝下人示意,隨即做個手勢,請史鳳入座,「請姑娘喝杯熱茶,吃點小點,再回宮吧!」
「尚書大人的好意,奴婢心領了,還得回宮復命呢!倒是……」史鳳轉頭,對宋蝶舞笑了笑,「娘娘有旨意要給蝶舞姑娘,請容許奴婢與蝶舞姑娘私下一淡。」
「行行行,這兒就留給姑娘與蝶舞了。」宋政行立即帶着宋夫人離開。
頓時,大廳里只剩史鳳與宋蝶舞。
史鳳走到宋蝶舞的跟前,瞅着一臉蒼白的她,柔聲道:「娘娘說,此行姑娘隨駕濟沁,那苦,她明白,只是皇上回宮後事務繁忙,抽不出時間頒個婚配的旨意下來,她送給姑娘的首飾就算象徵性的替皇上准了這門親事。」
「謝……娘娘……」
「娘娘的口諭說到這兒,接下去的是奴婢對姑娘說的體己話,姑娘就當是奴婢與你閑聊吧!」史鳳揚起淡淡的笑容。
「史姊姊有話,但說無妨。」
「皇上忙得無法下旨允婚,娘娘知道了以後,馬上命令奴婢捎來口諭,深怕耽擱了宋、平兩家的婚事,姑娘就多擔待了。」史鳳露出憂心的表情,「皇上這陣子除了國事,還必須處理於韻公主的事,幾乎到了分身乏術的地步,說到這會兒,皇上前些日子還染了風寒呢!」
他病了……
宋蝶舞擔憂着他,卻又因為史鳳前半段的話而心思不寧。
「於韻公主?」
「姑娘不是隨着皇輦前往濟沁嗎?於韻公主是阿濟汗王的妹妹,阿濟汗王為了表示忠誠與友誼,便讓於韻公主遠嫁中原和親,史鳳以為姑娘知道。」史鳳訝然。
聽見「和親」二字,宋蝶舞只覺得眼前一陣花白,身子虛弱的搖晃了幾下,下意識的伸手扶住桌沿。
「與……誰和親?」
「與皇上。」
珠蕊閣里的圓池塘旁,蓋了一座以洋夷工藝建造的暖房,裏頭百卉爭艷,處處花香,是這座宮闕里最幽靜祥和的角落。
暖房一隅吊掛著一隻以黃金打造的鳥籠,一隻七彩小鳥在裏頭發出清脆的聲音。這隻鳥是建造暖房的洋人送給皇太妃的貢品,皇太妃極愛牠。
「娘娘。」史鳳進入暖房,躬身行禮。
「禮送到了?」皇太妃頭也不抬,拿着小剪子,小心的修整樹木的葉子。
「回娘娘的話,送到了。」
「交到宋政行的手裏,還是小蝶兒的手裏?」皇太妃拈起掉落在桌面上的樹枝,擱到一旁已放了些枯枝的瓷盤裏。
「尚書大人與宋蝶舞都在。」
皇太妃的手停了下來,笑說:「是嗎?兩人都在……」放下剪子,走到圓桌旁坐下。
史鳳立即跟上去,斟了杯茶,放到她的面前。
「娘娘,奴婢不明白,既然皇上無暇處理尚書大人的事,娘娘又為何要出面,還讓奴婢傳了那樣的話?」
皇太妃笑睨着她。這丫頭平時瞧起來一副聰明伶俐的模樣,怎麼這時就變笨了?
「史鳳,你跟在本宮的身邊多久了?」
「回娘娘,打從奴婢進宮開始,就在娘娘的身邊伺候了,算算也有十一、二年。」
「木宮瞧你做事利落,這顆小腦袋瓜總是轉得比誰都快,怎麼這會兒卻問了個笨問題呢?」
「娘娘。」史鳳被糗得臉紅。
「得了。」皇太妃擺擺手,「蝶舞這小丫頭,前些日子與她娘進宮來看本宮,才年余未見就長得如此水靈,可那心眼還是沒變,一旦對於自個兒認定了的事,就會往死胡同里鑽。而皇上呢,從小身在皇家,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遇到自個兒的事就會顧慮太多,那腦袋裏頭像是打了二十四個結,就算是極為想要的東西,也會因為天下百姓而犧牲,如今登了皇位,這心思還是改不了。」
她站起身,再度走回木台邊。
「娘娘的意思是……」史鳳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那日你沒瞧見嗎?皇上雖然對小蝶兒板著臉,但是暗地裏目光可沒離開過人家。」
「皇上對蝶舞姑娘有意?」
「他們在新蒲行宮的一切,可沒逃得過本宮這雙眼。」皇太妃笑了,放鬆的吁了口氣,「皇上這孩子,是該有人給他壓力了。」
【第九章】
玉香捧着托盤,站在緊閉的房門前。
宋夫人遠遠的走過來,不禁擰起柳眉。
「怎麼?小姐又將自己關在房裏了?這孩子是怎麼著?以前是明明白白的拗脾氣,現在倒好,三天兩頭就給我關在房裏。」
宋夫人伸出手,敲了敲門。
「蝶舞,開門。」
敲了老半天,門扉像是黏上一般,房裏沒有半點響應,宋夫人與玉香你看我、我看你,心裏涼了一下。
「蝶舞,開門……快開門,你可別嚇娘,娘……」
這時,門從裏頭被拉開,宋蝶舞就站在房裏,臉上、身上還是一如往常,沒有半點異樣。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竟然把自己關在房裏,連飯也不吃。」宋夫人走進房間,朝玉香使個眼色。
玉香端着托盤走到桌旁,將精緻的飯菜放在桌上。
「平煜派人來訊,說明天一早會來看你,你爹說了,乘這機會,你們就一同進宮謝恩。」宋夫人坐下來,讓女兒坐在自己的身旁。
「好。」宋蝶舞拿起筷子,低頭吃飯,宋夫人讓她夾什麼,她就夾什麼,乖巧得詭異。
宋夫人與玉香盯着她慢條斯理的吃飯、喝湯,未了還喝了杯熱茶解油膩。
看起來什麼事都沒有啊!那麼這兩天她把自己關在房裏是怎麼回事?
「蝶舞……」
宋蝶舞抬起眼,「娘,有什麼事?」
「你……你真的沒……算了,沒事就好,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可得進宮呢!」
「女兒明白。」
玉香與宋夫人離開房間,宋蝶舞望着窗外漸漸昏黃的天色,許久沒有轉移視線。
這兩天她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就如同娘曾經說過的,別人的選擇是別人的決定,她只能被迫接受,不是屬於自己的,就是會離開,世事並不能盡如人意。
而他做了選擇,選擇了於韻公主。
這回,他想要的那人,仍然不是她。
坐着轎子進了宮門后,人就必須下轎,用走的,宮裏除了皇室的人外,其餘人等都得用走的,馬匹只能在外庭走動,內庭里,除了禁衛隊與皇上的貼身護衛外,任何人不得攜帶武器進入。
在兵部任職令史的平煜將從不離身的長劍交給僕從后,與宋蝶舞慢步走向珠蕊閣。
春天到了,珠蕊閣里百花齊放,處處都是花香,矮橋下的小水池裏養着滿滿的鯉魚,在日光的照射下,池水波光粼粼,像夜裏閃爍的星光。
宋蝶舞望着花園裏一處空曠的石子地,想起了冬日在這兒賞星的夜晚,嘴角揚起,眸子裏卻冒出了水氣。
「怎麼了?」平煜看見她停下腳步,溫柔的問。
「平大哥,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你問。」
好溫柔的聲音……閉上眼睛,鼻頭的酸澀令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硬是壓抑心中的酸楚,再張開眼睛時,她的眸色一如往常。
「平大哥,你為什麼想娶我?」
平煜楞了下,隨即笑了,「或許你不相信,但是小時候的你特別可愛活潑,當時見了你,我就想,以後要娶這樣的女孩當媳婦,所以我爹向我提及時,我二話不說的答應了。」
「你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曾遲疑,甚至放棄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