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悟空的第一個紅包
“哥們，報下真實姓名，我做個備註。”
添加了“孫悟空”之後，郭大路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如果不是熟人，就順手刪除。
那邊半晌沒有回應，可能臨時有事去忙了。
郭大路也不着急，用毛巾擦了頭髮和身體，先換了一身衣服。
現在最緊要的事情不是“孫悟空”是誰，而是怎麼將丁叔叔的話轉告給爸爸。
一想到爸爸每年去參加同學會前，難掩興奮且鄭重其事換上新衣服的樣子，郭大路心裏就一陣難受。
“圈子難得真比情義更重要嗎？”
半個小時后，暴雨停了下來，郭大路盤腿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右手食指在下巴上來回滑動，目露深思神色，顯然還在思考如何傳話的問題。
叮叮叮~
桌子上的手機發出一陣短促的提示音，是來了新微信。
郭大路吐了一口氣，拿過手機，看到“孫悟空”發過來的信息：“孫悟空就是俺老孫的真實姓名啊！”
“哦，那黑名單見吧。”郭大路知道對方在跟他開玩笑，倒也不會真的立即拉黑。
“別別別，俺真是孫悟空，要俺老孫怎麼證明你才能相信？”
郭大路想了想，回道：“我也不為難你，你現在立即告訴我你在打哪個妖怪，那妖怪住哪座山，叫什麼名字，用什麼法寶？”
“什麼妖怪？”
“你不是孫悟空大大嗎，難道你不用陪唐僧去西天取經？你別告訴我如來佛祖直接把經書離線發送給唐僧了？”
“什麼唐僧？什麼西天取經？俺老孫在聽菩提老祖講經！”
不等郭大路回，“孫悟空”又發了一串過來：“適才老祖問俺老孫要學什麼道，俺回答說只學長生妙道，其他的都不學，誰料老祖一氣之下，跳下高台，用戒尺在俺頭上打了三下，然後背着手進屋去了。”
郭大路看着“孫悟空”回的信息，一陣無語，先回了一個“流汗”的表情，自言自語一句“入戲夠深啊”，然後回：“那要恭喜你了，老祖敲你三下是要你三更時分從後門進去找他，他要偷偷傳你長生大道呢，發了啊你。”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老夫可是太上老君轉世，這種事老夫會騙你？（嚴肅臉表情）”
“仔細想想，好像真是這樣！好，俺老孫今夜三更就從後門去見老祖，求他傳俺長生大道！”
“嗯！就這麼干，悟空你行的，我看好你！（握拳表情）”郭大路已經基本確定對方是個逗逼。
“哈哈，等俺老孫學成長生妙道，一定會報答你的指點之恩。”
“客氣什麼啊，俗話說，有什麼恩情是一個紅包解決不了的呢，你說是不是？”
“對對，俺老孫到時候就給你發紅包，發個大紅包。”
“嗯，我等你！（比心）”
……
跟“孫悟空”瞎扯了一會，郭大路居然感覺心情好了不少，反正事已至此，難過、憤怒什麼的都是無濟於事，還是想想等會怎麼安慰老爸吧。
過了一會雨停了，郭振林從外面回來，看到郭大路的自行車和後面的兩袋西瓜，問道：“大路，你怎麼把西瓜帶回來了，沒送到你丁叔家嗎？”
郭大路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說：“爸，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
郭振林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下。
郭大路拿起桌上的老闆杯，擰開蓋子遞給老爸：“爸你先喝口水順順……”
郭振林瞪了兒子一眼，接過杯子放在桌上，道：“你有話說話，別給我打馬虎眼，是不是沒去送西瓜？”
“送了，而且也送到了丁叔家，但……他沒有收。”
“沒收？什麼意思？”郭振林隨即臉色一沉：“是不是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沒說什麼，是丁叔他自己拒絕的。”郭大路輕輕嘆口氣，續道：“而且，而且那個，他還讓我給你帶幾句話……”
“你幹什麼，有什麼話快說，吞吞吐吐像什麼樣子？”
“丁叔說以後都不用再給他送西瓜了，其他禮的話——也不用送了……”
郭大路一鼓作氣，將丁季文的話轉述了一遍，郭振林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天接不上一句話，等到郭大路說完一分鐘，他才喃喃問道：“他真是這麼說的？”語氣中帶着某種信仰崩塌的失魂落魄，聽得郭大路很是揪心。
“嗯。”郭大路咬緊牙關，點點頭，心中生出了一絲對丁季文的恨意。
“好，我知道了……”郭振林也點點頭：“我知道了，可以理解……”
然後郭振林又笑了兩下：“我早該知道的，嗯……”
“爸。”郭大路叫了一聲。
郭振林擺擺手：“這事你們小孩子別管了。”說著站起身往外走，郭大路趕緊跟了上去。
“你別跟來，你回去！”郭振林沉着聲音道，可以聽出他在壓抑着極大的憤怒。
郭大路站在原地，看着父親將自行車後座的兩袋西瓜卸下來丟在一邊，咔嚓咔嚓，有幾個西瓜被摔碎了。
郭振林推着自行車出門。
他要去見丁季文？
郭大路下意識地要給老媽打電話，不過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以老爸現在這種狀態，老媽不僅攔不住他，兩人可能還要吵一架。
或許讓老爸和丁季文見一面，讓他們當面把話說清楚會更好。
他推出家裏的另外一輛自行車，跟在老爸後面，再次來到丁季文家。
剛到門口，就聽到老爸的聲音：“沒有你這樣幹事情的老三！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跟我說，小孩子他知道什麼？他是來給你送西瓜的，你跟他說那些話幹什麼？”
“我就是怕你這樣，就怕你這樣，想怎麼鬧怎麼鬧，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我為什麼讓你兒子先給你帶話，你自己不清楚嗎？”
丁季文微偏着頭看着郭振林：“結果呢，還是沒擋住你鬧到我家裏來。”
丁季文語氣中的嫌惡，已然是揭開了最後一層面具。
郭大路將自行車支起來，走到老爸跟前，靜靜地看着滿臉不耐煩的丁季文和一臉清冷地站在門旁的丁泊雅。
“老三，我今天來不是跟你鬧，我只是想把事情跟你說清楚。當初訂娃娃親的提議是你提出來的，不是我郭振林求的你，現在你要反悔，我也無話可說，我自己孩子不爭氣，怨不了別人……”
郭振林的語氣平靜了些許：“只是我沒有想到，你能當著孩子的面說出那些話……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老三。”
丁季文冷笑一聲，道：“看吧，你就是一直活在過去，迷失在過去的深山老林中走不出來，無法自拔了已經……難道你沒聽過那句話嗎，一個人一味活在過去，只能說明他現在過得無比失敗！”
“郭老二，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認清現實呢？”
郭振林盯着丁季文看了一會，然後點點頭，說道：“我從今天開始認清現實，丁季文，你聽清楚，從今天開始，我們兩家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丁季文聞言，啪啪啪啪鼓起掌，道：“郭振林你可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少年？你看我都忍不住為你鼓掌……”
啪啪啪……
“終於解放了啊，大家都不用再繼續演戲了……”
郭振林不再理他，轉身推着自行車離開，跟郭大路說了一句：“走。”
郭大路還在看着丁季文和丁泊雅，突然點着頭笑起來，然後也拍了幾下手掌，道：“希望你們，不要忘記今天發生過的一切。”
……
晚上，郭振林讓郭大路陪他喝兩杯，郭大路還想趁機安慰一下他，但他卻一直沉默不語，悶頭喝酒，倒是老媽看得比較開，說道：“不來往就不來往唄，我們也不靠他們什麼。”
“我媽講得對。”
“估計就是因為你大舅……”郭母冷笑了一聲。
“大舅怎麼了？”郭大路問。
“他被從楚州攆回來了，估計丁季文他們就是聽說了這事，才要跟咱們家斷絕關係的。”
郭大路對大舅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外公一生都在為重返楚州黃家而努力，倒不是為了回去爭奪黃家龐大的家產，只是想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家族的認可。
作為曾外祖父的私生子，外公目前連進入黃家族譜的資格都沒有。
可惜的是，外公的三子三女包括老媽在內，都不是什麼特別逆天的人才，只有大舅略有些經商頭腦，還是外公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送到楚州，在黃家外圍的外圍的一家小工廠做事，結果現在還是被攆了回來……
“爸你不要難過，他們不配得到你的友誼。”郭大路喝了幾杯，有點氣血翻騰。
郭振林一言不發。
吃完飯，郭振林開始給王伯、馬叔和張叔他們打電話，他在電話里跟他們道歉，說：“這些年，給你們添麻煩了……”一語未了，已是雙目含淚。
“老爸肯定是喝多了，絕對喝多了……都怪那幫孫子……不是人啊！”
郭大路迷迷糊糊地這麼想着，然後睡了過去。
……
不知睡了多久，郭大路感覺自己的胃在被灼燒，好像身體裏裝了一片沙漠，口渴得厲害。
昏昏沉沉地坐起來，想去找水喝。習慣性地抓過手機來照明，剛一打開手機，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給自己發了一條微信，點開一看，是一個紅包。
郭大路點開紅包，卻看到一根翠瑩瑩、碧油油的青草。
此時他腦子一片混沌，壓根沒去想為什麼微信紅包里會有一根青草，又胡亂點了幾下，然後一道青光鑽入他的眉心。
郭大路又沉沉地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