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師，你長得好漂亮。」輪廓深邃的信誠已可見日後的迷死人不償命，他人小鬼大的說：「你有沒有男朋友？」

凌雪淺淺一笑，如花的笑容讓信誠哈哈大笑。

「一定有，對不對？」

「老師現在沒有。」她據實以答，溫柔的說：「大家把安親聯絡簿拿出來交給老師好不好？交給老師后，你們先背注音符號三十七個音，背好后，我們一起來玩真心話，好不好？」

「要玩遊戲嗎？好！」信誠宏亮的聲音回答得最大聲。

長發披肩的芸兒一臉小美人樣，也跟着輕嚷，「老師，我會背，我要第一個背。」

凌雪點點頭，看着踴躍舉手的學生，一個一個抽背。

有的咬字清楚，有的自信大聲，有的羞澀小聲，有的垂頭背誦……看着一張張稚嫩的臉蛋，她還是會因為想到她來不及出生的孩子而莫名感傷。

但是，她決定把對自己無緣孩子的思念化成對這些學生的關懷，她要把他們全部當成她的孩子般的教導他們知識、常規與做人做事的道理。

任職安親班老師四個多月後，凌雪收到一張沒有署名的明信片。

上頭只有收信人的地址，沒有留話，也沒有寄信人的地址。

她翻開背面，是日本的北海道，有幾個穿着厚重衣物、戴着雪帽的人在遠處滑雪。

這是誰寄的？

是鎮東嗎？

凌母收到時，直接拿給她，表示也不清楚是誰寄的。

隔年日本情人節這天，凌雪又收到一張明信片。

背面的風景是一名穿制服的女學生，送一個穿便服、戴着帥氣球帽的男學生巧克力，情人節快樂的閃光看板是背景圖。

同樣有地址，卻沒有留言。

是他嗎？

是他寄的明信片嗎？

他人在日本……是嗎？

他為什麼要傳送訊息給她？他願意原諒她了嗎？

凌雪好想去找他，但日本那麼大，他究竟在哪裏？

他在北海道嗎？

她可以去找他嗎？

她……還值得他原諒嗎？

她因為想得太多，甚至把結果想得太壞而裹足不前。

她的眸底，只有沉甸甸的憂與化不開的傀，完全照不進任何陽光。

七夕情人節，她又收到一張明信片。

這次的風景是古色古香的歐洲古堡，上頭有藍天白雲，古堡旁有綠茵芳不同的是，除了多了寄件人的地址之外，也有了短短的字句了——

祝你快樂！

那字體，是他……沒錯，是他！

凌雪激動得眼圈發燙，落了淚，熬不住難過的哀哀痛哭。

他怎麼會以為她能打從心裏深處感到快樂？

沒有他，她怎麼可能會得到真正的快樂！

她對他的愛，很濃、很深，早已跟她的骨血相融。

沒有他在身邊，她看不到美好的未來，眼裏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灰澀地帶而已。

接下來，連續兩年，他都會在情人節寄風景明信片給她，雖然沒有再給她寫字，但每張明信片上一定會多了寄件人的地址。

好幾次，凌雪想不顧一切的去找他，偏偏顧己心太多，她遲遲都動不了身，那股突如其來的衝動也常常在她沉重的胡思亂想之下而灰飛煙滅。

轉眼間，她在安親班的學生也從一年級升上四年級了，有好幾個她連帶三年的學生都很聰穎活潑，也知道她有個一直寄明信片給她的神秘情人。

這天，凌雪心血來潮，決定把她寶貝得要命的風景明信片帶過來跟學生們分享。

因為她跟學塵們說定了在同樂會上，每個人都要帶一樣自己最寶貝的東西過來和大家一起分享。

學生們帶的不是玩偶就是機械人、電動車，芸兒比較感性，帶了她去世的奶奶生前幫她縫的布娃娃。

「老師，不要看這個布娃娃髒兮兮的，我收藏好幾年了，它是我奶奶做給我的，全世界只有一個。」

「你一定很寶貝它。」凌雪摸摸她的頭髮。

「嗯！它是世上獨一無二的。」芸兒看着凌雪，「老師，你也帶來很寶貝的東西嗎？」

「是一些明信片。」凌雪有點赧然。

幾個學生喧嘩成一片，「是老師的神秘男朋友送的，對不對？」

「老師，你的男朋友為什麼要一直出國？」

「老師，你的男朋友很有錢嗎？出國要花很多錢耶！」

「老師，你的男朋友很小氣嗎？為什麼他不帶你一起出國就好了？」

凌雪招架不住學生們的問題，沉默不語，臉上黯然失色。

懂得看臉色的芸兒大叫一聲，「好了，別吵老師！老師，你別理他們，我要看明信片。」

「我們也要看！」

凌雪把明信片一張張拿出來擺在桌面上，有男學生想要碰，芸兒立刻斥責一聲，「別亂碰！那是老師的寶貝，弄髒了，看你去哪裏買！一定買不到一模一樣的。」

男學生聽到有錢也買不到，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一張風景好美……」

「我知道，那是法國……這是北海道……」

相較於學生們的嘰嘰喳喳，凌雪輕撥秀眉，眉間有着淡淡哀愁。

學生們看完役一鬨而散，相約結伴去玩他們的機械人、電動車了。

早熟的芸兒心細如髮，直盯着凌雪看，「老師……你們是不是分手了？」

凌雪聞言身子大震，下意識搖頭，「沒有！他只是出國玩，我會在國內一直等他。」

芸兒感到困惑，「老師，等待不是虛度光陰嗎？你曾經這麼對我們說過的。」

凌雪看着有着慧黠大眼的芸兒，芸兒來自於跟母親同住的單親家庭，凌雪笑着點點頭，「是啊！我是這麼說過。」

「老師，你總要我們把握現在，認真讀書，為什麼你不把握這個會常常寄明信片給你的神秘男人呢？」

凌雪眼裏有淡淡的憂愁，她無法向這麼小的學生解釋。

「老師，他有給你住址，他一定想要你去找他，你可以出國找他。」

「你真的認為他希望我出國找他嗎？」凌雪對自己沒信心，不確定的問。

「老師，如果他不要你去找他，他不要留地址就好了啊！」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可愛如小天使般的芸兒用話點醒了她。

「芸兒……」凌雪雙眼湧出遮掩不住的狂喜，「謝謝你的話。」

「老師，你對我們很好，可是你有時候會流露出悲傷的神情……芸兒希望你可以快樂，永遠快樂。」

凌雪忍不住伸手把她擁入懷裏。

這麼一個良善的小天使，她真是沒有白疼了她！

當晚，凌雪向班主任口頭辭職，班主任問明原委后，也願意成全她，但因為要等班主任刊登廣告徵人並且確定人選，且由她帶領一周，熟悉工作流程后才行，所以她離開補習班，已是一個多月後的事了。

她坦白的跟父母說，她愛的人是柳鎮東，心底一直存在的男人是柳鎮東，連她不小心小產的孩子也是柳鎮東的。

凌父、凌母初期的反應有震驚、有詫異，也有無法諒解，無法原諒柳鎮東拋下她一走了之的憎怨。

凌雪把自己犯下的大錯全部告訴父母，然後看到他們臉上那既想罵她又捨不得罵她的神情。

她這段時間吃了很多苦，他們能做的，就是支持她，給她更多親情的慰藉。

她表明了要出國找他的堅定決心。

凌母本來非常捨不得讓她獨自一人出國，但是，她一直為情所困、所苦……

凌父拍了拍妻子的手，要她放手。

兩老最後達成共識，就是非常願意成全，讓凌雪為愛走天涯。

凌父打給柳父，發覺到柳父只會定期匯款給柳鎮東，連他的行蹤也不能確定。

就像柳鎮東所猜想的一樣，柳父不會幹涉凌雪跟柳鎮東的威情，甚至柳父也樂見其成，還對凌雪曾經小產而深感遺憾。

愛情這回事，只要兩個年輕人願意相愛、相扶相持就好，這是柳父跟凌氏夫婦的共同心聲。

凌雪如願的出國了，循着柳鎮東一路走過的國家，她千里尋來。

只是，踏遍千山萬雪，她找不到他。

「鎮東、鎮東……你到底在哪裏？」

好幾次，她灰心喪志，想要放棄，但每當想起他那雙深情凝視的眼，她又不甘就這麼空手而返。

相思難捱，就算走到天涯，踏遍海角，把地球的每一處全都踩踏過，只要能夠走過他走過的路，欣賞他欣賞過的美景，也是一種幸福。

地球是圓的，她要自己深信，他們總有一天會再度相遇，然後共同走向幸福的路途，永遠不再形單影隻，獨自飲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