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睡一下,沒事了。」他的手輕握住她的小手,卻反被她的小手緊緊覆住不放。
全身的痛楚還在,疲累還在,但懼意已慢慢消退,不一會兒,她的鼻間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康紹崎看着全身多處包紮的田馨,感到悲憤難止。
放學后他來找田馨卻看不到田馨,雖然甄純真說她告訴田馨他真正喜歡的人是誰,田馨感到害羞才會先回家,但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心裏不安寧。
他死皮賴臉的向甄純真要了田馨的住址,依着住址找來,發現她家沒有門鈴,他試着叫人,但裏面沒有聲音,他想試看看大門能不能開,卻發現到裏面突然傳出腳步聲。
「田馨?」他叫着,「是我。」
他等着她來開門。
突然間,一個大男人沖了出來,逃命似的往前跑,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他愣了一下,回頭已看不見那個人影,猛地,他火速的衝進屋子裏,差點踢到睡死的田父,一看到田馨卧地不起,地上還有一灘血跡,他趕緊打電話求救。
田父還在睡,還沒醒,他猜田父肯定也不知道田馨出事了。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現下,只有等田馨醒來,等田馨醒來后,就能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不過,躺在急診室里的田馨雖然身上已做了簡單包紮,但看她臉上不時閃現慌懼到了極點的表情,身子還不停打顫,他真是難過到說不出話了。
若他再遲來一步……
他不敢想下去。
不!他劇烈的搖頭。
他應該早來一步,讓她免於承受這麼多的恐懼與痛楚。
看她睡得不安穩,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疼痛。
康紹崎對自己這麼晚來而感到扼腕、感到氣憤。
他應該更早來的,他應該反應更快一點才對。
他應該一把抓住那個往外逃的中年男子的,無緣無故往外逃,肯定是作賊心虛,肯定是有問題!
可當時他沒有想那麼多,被突然衝出來的男人嚇了一跳,一個愣住,就失去了抓住色狼的大好機會。
更該死的一點是,他連對方的臉長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楚。
她的臉都被打得快變形了,對方把她打得臉上青紫交加,又紅又腫。
又不是有深仇大恨,需要這樣子對待一個女孩子嗎?
康紹崎又是心疼,又是憤慨,雙手握拳握得掌心都痛了。
看着她連睡着的時候都一臉恐懼,有時臉上還會閃現絕望的神情,他真的好想殺人,如果那個罪魁禍首就在他的面前,他絕對要痛揍對方一頓!
看她一臉慌怕,他無法離開,只好守在病床上等待她醒來了。
田父比田馨早一些醒了過來,他一臉茫然,表示他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告訴警方跟他一起喝酒的男子的住家跟姓名,警方已經帶人去找他了。
田父臉上還帶着三分醉意,要不是護士提醒田父要幫田馨辦住院手續,還有他一直催促田父先到櫃枱去寫住院資料,再回家去拿田馨的健梗卡,田父恐怕連自己該做些什麼都毫無所覺。
康紹崎終於知道為什麼田馨不愛提起她的家了,原來,她住的屋子這麼老舊,她的父親這麼不負責任……
難怪她的身子會不好,常常這裏痛那裏疼的,她根本就沒有人可以好好照料她的身體。
康紹崎感到心痛極了,想要憐惜她的心情不斷加深。
他定定的看着傷痕纍纍的她,有點不忍卒睹她臉上的傷,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絲的難過,「田馨,趕快好起來,你是打不倒的田馨,加油。」
他的神情十分正經嚴謹,也十分認真堅定,他在心底對她說話:從今以後,換我來照顧你,我會把你顧得好好的,我會好好嬌寵你的。
「田馨,相信我……」
幸好,經過一連串嚴密的腦部檢查,田馨雖然額頭破皮流血,但只有輕微腦震蕩。
警方跟她做過筆錄了,那個中年男子逃了三天三夜,最後還是被在他家附近守株待兔的警方給找到,確定他犯案之後,便把他抓進牢裏吃牢籠飯了。
田馨向學校請了一星期的病假,她的臉腫得像什麼一樣,幸好額頭跟臉上的傷較嚴重,其它地方只有擦傷跟瘀青而已,她的手腳都沒有任何骨折外傷。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康紹崎來得正好,她沒有被強暴……
對她而言,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中年淫男會突擊她,害她自認臂力不錯,卻也敵不過一個大男人的淫威跟淫慾。
幸好,她得救了,是康紹崎救了她!
一提起康紹崎,她就感到好窘、好想死。
她天天頂着一張丑到不行的臉面對他,什麼「女為悅己者容」,她根本連妝都化不上去。
康紹崎不好意思說,她卻沒有那個臉見他,偏偏他天天來,她不見也不行。
她的臉一點也不漂亮,根本就是豬頭一枚!
一般女生都是漂漂亮亮的去見喜歡的人,只有她與眾不同,頂着一張豬頭臉,他卻還願意天天放學後來陪伴她。
難不成,他不愛美女,愛的是醜女?愈丑愈好嗎?
不,不可能這樣的。
一定是他同情她。
天啦!她真的好想死,她的「家醜」,他全部都知道、都看到了。
「你……」她捂着還青一片紫一片的雙頰,欲言又止,最後放棄開口。
「你想說什麼?」他放學后買了兩顆只果帶來她家,已經熟門熟路的到她家廚房拿水果刀削好並且切片,放在她身邊的桌上了。
她住院才住兩天就出院了,一來是她的輕微腦震蕩情形已經轉好,她沒有想吐想暈的情況了,二來是住健梗病房雖然不用花錢,但還是有一些其它開銷要支出,她的私房錢都快花光了。
她爸就甭提了!
自知闖禍后,他沒臉見她這個女兒,打着要出去找工作為理由,她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見到他了。
依照康紹崎的說法,他告訴她,她的父親關心她,但感到對不起她,所以有時他放學過來時拿進來的熱食大都是她的父親買的,她的父親知道他要來的大約時間,所以會提前買好,卻每次都不敢拿進來給她。
那確實是她的父親的典型作風,從以前到現在,她的父親總是敢做不敢當。
她不禁又想到那個差點侵犯她的中年醉漢所說的話……
她媽真的沒死嗎?
她媽不是死了,而是跟她爸離婚了,不要他們了?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嗎?
她想向她的父親確認,但她的父親躲着她呀!
如果她的母親還活在世上,如果她的母親還活着……
猛地,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希望。
她寧願她的母親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地球雖大,台灣並不大,她想要見見她親生的母親。
她從來都不希望自己沒有母親啊!
從小,她就羨慕有媽的孩子。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她不想當草,她從來就沒有想要當過,從來就沒有!
「你想說什麼?」康紹崎用叉子叉了一塊只果給田馨。
她接過,垂下頭,感到自尊受損,在他面前完全抬不起頭,「你……我的情況是很慘,但你並不需要每天放學後來看我,也不需要這麼體貼的為我做這麼多事……我……不想要你的同情。」
「你認為我在同情你?」他聲音里飽含着隱忍的怒意。
「不是嗎?」她的身子微顫了一下,但還是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你已經為我做很多了……你……你並不需要勉強自己每天來……」
她很感激他為她所做的一切,但他做得愈多,她就愈覺得在他面前無地自容。
她的家境,他全部都一清二楚了。
她的情況,他全部都一目了然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全身赤裸裸的,在他面前沒有絲毫秘密跟尊嚴。
明明這時候,她不該讓自尊強出頭,但她就是忍不住。
「我沒有勉強自己。」康紹崎大概猜出她在彆扭些什麼、矛盾些什麼了,他不怒反笑,一臉從容自適,「你以為你的家境很糟了?你以為你的家裏情況被我看到,我會打從心底看不起你?你害怕我會表面上同情你,而在心底嘲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