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帝王年少時⑥

8.帝王年少時⑥

東宮,十里梨花,一抹緋紅。

容珏單膝曲起倚在樹下,他伸手,折了枝梨花白,指尖輕碾,汁液和花香霎時四溢。

也...忒嬌弱了些。

容珏精緻的眉目微皺,他回眸,問道:“慎言,你也想去雲南,嗯?”

話落,一襲湛藍官服的男子悄然走近,他揖首行禮,許是頭微低,眼角的淚痣在若隱若現中愈發有着難以言喻的美。

“回殿下,臣確請願此行,臣雖貌不驚人,倒也想勉力試試能否被裴彧,裴小姐相中......”

嚴慎言徐徐言之,他的神色始終淡泊,本就黝黑的面容愈發沉得像灘濃墨,他抬首,似無意道:“臣擔憂,蘇袖月會有反叛之心。”

“是嗎?”容珏捻了捻指尖,“慎言,你既想走這一遭,本宮又怎會攔着,不過是可惜大材小用罷了。”

他輕笑着應允,心底卻是相信那個蘇袖月絕不會讓自己失望,只是有些事,看似再親近的人,也絕不可告知。

容珏,不容許一絲差錯。

“那臣,便謝殿下。”嚴慎言拂袖拜別,轉身之際,他漂亮的眼睛裏閃過暗芒...果然,容珏還是不夠信任他,愈是這樣,他愈要與蘇袖月保持距離。

唯有如此,才不至於讓容珏把他們聯繫到一起。

嚴慎言悄然斂眸,這江山...他終要替真正的主上奪回,什麼前朝餘孽,這些皇親國戚一開始也不過是亂臣賊子,欠人的,總要歸還。

一路沿着簌簌而落的梨花走遠,嚴慎言伸出手,五指骨節分明,膚質卻是白皙細膩的很,與他面容上的墨黑大相逕庭。

適時,掌心跌落幾許細碎的花瓣,他攏指輕碾,唇角漾起清淺笑意...嬌弱又如何,一旦沾染,還不是逃不開。

思及此,嚴慎言悄然鬆手,泛青的汁液順着指縫滑落,他凝眸,掌心的殘局看似兩敗俱傷。

不盡然...

他輕搖着頭,這手是實物,被花汁浸染過後,好比傷了根本,那花汁最終卻流出指縫,就像溜走的一縷花魂。

誰輸誰贏,顯而易見。

嚴慎言輕嘆一聲,低首取出錦帕拭乾凈手,抬眸間,心突然沉了沉......遠遠走來一雙人影,那男子人至中年仍英姿颯爽,正是容珏的親舅舅徐攸,擁有北國三分之一兵權的鎮國將軍。

他身後跟着一年輕女子,眉宇間的英氣比之更甚,依稀還可見幾分戾氣,她與徐攸...從長相上看像是父女,卻半點也不親近。

那女子五官冷峻,稍顯刻薄,似乎極難相處,卻在見到嚴慎言時悄然彎了眉眼。

“嚴大人,好久不見。”

嚴慎言隨即行禮,沉聲道:“臣見過鎮南將軍,見過郡主。”

“嚴大人何必這般見外,喚我徐芷便可,莫不是...怕我對你下蠱不成?”黑衣利落的女子試探着說道,她劍眉微擰,生怕嚴慎言因此而心生疏遠。

“徐芷郡主,巫蠱之術、死而復生...臣不信的。”嚴慎言眸光溫潤,心底卻是另一番光景。

先皇后被容帝治罪,用的不正是“巫蠱”這一名目嗎?徐氏一族始發於苗疆,巫蠱之術脈脈相承,卻是傳女不傳男。

至於先皇后施巫蠱之術,似乎是為了容珏,而她的侄女徐芷,僅是二九年華已習得精髓,一手蠱術出神入化,遍觀京城,她雖有容帝親封郡主之名,卻無人敢娶。

不過,她倒是無需擔憂。

嚴慎言回過神,朝他們略一頷首,告辭遠去。

“徐芷,不必再看了。”鎮國將軍輕喝膝下唯一的子嗣,生在徐家,徐芷的婚約一早就註定成為權利的犧牲品,不僅她,哪怕是無視容帝,被廢卻依舊我行我素的容珏,也逃不開。

那廂,徐芷收回眸光,並不理會父親徐攸,徑直沿着梨花小徑去尋容珏,大片大片的梨花白里,那一抹緋紅煞是驚艷。

她走近,容顏極盛的少年從花枝的間隙里探出頭來,笑容竟生生壓過滿樹的梨花。

“表姐,你來找本宮...不是自願的吧?”

“容珏,你找我...不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嗎?”徐芷輕嗤一聲,都流有徐家的血液,骨子裏如何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偏容珏生了一副好皮相,饒是惡毒透底,也有人信了他純真良善,京城百姓茶餘飯後談論的...更多是廢太子如何如何好看,卻鮮少有人提及容珏一手銀針,“五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過往。

“表姐,別用這種眼神看本宮。”容珏輕笑一聲,“生得不如本宮好看,就該時時注意着...”

哪些表情該做,哪些表情不該做,就好比現在,收回白眼。

“容珏,我真後悔幫了你。”

徐芷不再看他,憶起自己所給的那兩條帶有鈴鐺的紅豆手鏈,她的困惑還是不解。

“一條掛有一個鈴鐺,一條掛有兩個鈴鐺,用途卻大不相同,你小子...到底在做什麼?”

“做什麼?表姐,你不是說,一條驅邪,一條鎖魂的嗎?”容珏眨了眨眼,“你猜,我要驅誰的魂,又想鎖誰的魂?”

“咳...咳,”粗狂的咳嗽聲打斷了徐芷的思緒,后至的鎮國將軍徐攸尷尬一笑,對容珏道:“蘇府的事,總該給舅舅一個理由了吧?”

“謝謝舅舅。”容珏起身微微揖首,若非是他入宮拖住容帝,自己也許無法順利血洗蘇府,更無法把蘇袖月這顆棋子安到容夙身邊。

“罷了,罷了...”徐攸無奈地搖搖頭,“若真要謝舅舅,就早日娶了你表姐,以後的事也更方便些。”

容珏沒有應聲,他自然知曉以後的事是指什麼,普天之下,饒是黃口小兒也知他容珏要為母仇造反,容帝更是清明,奈何徐攸掌三分之一兵權,他傾力賜死皇后,廢了太子,卻再動不了容珏本身。

而那至關重要的三分之一,還緊緊握在雲南王裴恪手裏,另一方面,雲南王為獨女選夫面向全國,容帝無法強行指婚,這才有了容珏容夙各出人才競選一事。

可偏偏這人才,都叫蘇袖月。

只不過,一邊在明,一邊在暗,彼時,蘇袖月還不知...她此行,不僅要和一堆男人搶男人,還要和容珏明面上出的人...嚴慎言搶。

前路尚堪憂,現狀也未必見得多好,容夙府中,蘇袖月正欲乘馬車出行,身後恰恰傳來一道柔弱的女聲:

“蘇大人,請等等檀嫿。”

蘇袖月聞言轉身,莞爾一笑,懸着的心在此刻卻是悄然放下了...就怕你容夙不派人看着我。

明面上的敵人總好過暗處,何況這檀嫿,她若所料不錯,應該是自己這身體的原主無疑。

想來這一路,定然極有意思,蘇袖月略一伸手,笑道:“檀嫿姑娘,請。”

待馬車漸行漸遠,府邸閣樓上的男子才收回目光,對一旁的青衫謀士道:“方先生,此舉是為何意?”

“太子殿下,蘇大人雖說已無嫌疑,但檀嫿姑娘到底來歷不明,老臣此舉...一來想試試檀嫿姑娘能否為太子殿下所用,一路監視蘇袖月,二來,想最後一試蘇大人,看看這兩人之間可有貓膩。”

容夙點點頭,輕敲着欄杆,問道:“方先生,您是怕他們均是容珏佈下的棋子吧?”

“如太子殿下所言,老臣只怕防不勝防,是以派了探子,用來一路彙報這兩人之間的情況,若此行並無差錯,屆時太子殿下可以徹底任用蘇袖月,至於這檀嫿姑娘,老臣還是那句話,皇位之爭,最忌兒女情長。”

容夙的手頓了頓,他負手身後,不知想到什麼,目光變得悠遠,身畔的青衫謀士見此,不免長嘆一聲,進言道:

“太子殿下,容老臣逾矩,他日若太子殿下坐上那高位,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此刻,哪怕運籌帷幄的謀士也沒想到...即便真坐上那高位,有的人,也永遠是求之不得。

這一句話,不久后的將來,容珏會一一驗證。

蘇袖月,他容珏...求不得。

哪怕表姐徐芷蠱術了得,那帶有鈴鐺的紅豆手鏈,也終究沒能留下他一開始就想留下的那個。

*****

馬車上,一路顛簸,清幽的鈴鐺聲此起彼伏。

檀嫿理了理手腕帶有一個鈴鐺的紅豆手鏈,故作訝異地問道:“蘇大人,您的可是兩個鈴鐺?”

蘇袖月凝眸望去,點了點頭,卻聽得檀嫿又道:“有人告訴檀嫿,這一個鈴鐺是用來是鎖魂的,兩個好像是...”

“驅邪的嗎?”蘇袖月輕笑一聲,以換位思考的角度,容珏定然想弄死她這縷不知來歷的魂,遲遲未動手,無非是自己還有利用價值。

蘇袖月斂斂心緒,不再言語,她的確還有很多話想和檀嫿說...想和從自己這個身體穿到檀嫿身上的原主說,但是——不是用這樣的方式說。

她憶起蘇府被血洗那日容珏的交待,略一沉吟,取出了文淵閣獎勵的那套藍田暖玉棋子。

果不其然,檀嫿見此眼睛一亮,蘇袖月聯繫這身體原來的記憶,心中已然明了,不過這種傳遞信息的方式...當真稱得上驚世駭俗。

只是現在,蘇袖月望了望馬車外的日光,再瞧了瞧玉質棋子,她與檀嫿相視一笑,只得作罷。

氛圍一時靜謐,寬大的馬車裏,錯落的鈴鐺聲縈繞在彼此耳畔,清響似梵音,然而...她們二人不知的是,這巫蠱之術中有一準則,謂為——

一去二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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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的硃砂痣(時間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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