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邊關之守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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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盡覽校場的高閣之上,裴彧坐於正中屏風之後,兩側設上賓席,分坐着容珏和千里迢迢聞風趕來的容夙,蘇袖月抬眸望去,檀嫿靜立於容夙身後,目光卻沒離開過那一身暗紅華服的少年。
她輕嘆一聲,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可以如此明顯嗎?
提了提淺青衣袖,蘇袖月優雅提筆,她倒是想轉轉玩,卻礙於一道道炙熱的眸光。
只是今日之事,恐怕遠不止招親這般簡單,容夙既安坐於上,定是有了后招,蘇袖月斂眸深思...這權謀之術,無外乎牽一髮而動全身,只是不知...容夙和其幕僚的切入點是何,也不知會不會牽扯到嚴慎言。
那日夜談后,蘇袖月已隱隱明了這塊黑炭所為,他扶容珏...無非是為整垮容夙,至於結交容珏的舅舅鎮國將軍徐攸,又是另有所圖。
大抵...是為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恐怕又追溯到當年先皇後行巫蠱之術這一宮廷秘辛,蘇袖月無法推斷當年發生的究竟是什麼,卻隱約覺得...真相,會無比殘忍。
至少,對於容珏而言。
她悄然抬眸,恰撞入那人桀驁,卻似有歡喜的褐色瞳仁里,蘇袖月唇角微抿,眼底恨意霎時傾泄,如她所願盡入了容夙的眼。
很好,容珏的唇角勾起,他蘇袖月真是一顆盡職盡責的棋子,可哪怕知悉是迷惑容夙的手段,她那樣望着他,他的心也莫名一顫。
容珏微微低首,修長的指尖輕敲面前的欄杆,從容卻稍顯僵硬...他到底,怕蘇袖月恨他。
這微妙的情緒,終是沒能瞞住所有人,深悉容珏心性的嚴慎言無疑盡入眼底,他握筆的手緊了緊...容珏對蘇袖月的情愫,不僅會害死他自己,也會連累自家主上被那人利用,想到那人,他如墨的眸色不由重了重,手握兵權,又有野心,缺的...只是個名目。
那將是...除去容夙后,最大的勁敵。
嚴慎言輕皺眉頭,他望向高閣之上,唯願屏風后的那人...能成為蘇袖月的助力。
雲南王裴恪疼女兒是出了名的,裴彧若存了幾分真心嫁給自家主上,他們勝算的把握定多幾成。
這場爭奪必然大起大落,但沉浮之後,嚴慎言希望...唯一不受折損的人,是蘇袖月。
而這希望,不僅僅是因為君臣之誼,站在嚴慎言的角度,他也希望...能護蘇袖月全身而退。
他斂斂眉目,悄然望去,隔着無數桌案,隔着無數公子書生,最對角處的“少年”正低着頭,“他”唇角微翹...是蘇袖月一貫的似笑非笑。
不知不覺,“他”的小動作他已瞭然於心,嚴慎言摸了摸眼角的淚痣,修長白皙的指尖下移至黝黑的臉頰,他輕嘲一笑,搖搖頭,不該有的念頭盡數壓下。
他嚴慎言...怎能喜歡一個男子,若有這一日,他這名字便倒過來寫,是了...他不會像容珏一樣喜歡蘇袖月的,他日後...還要娶妻成親的。
也許會是一個溫柔嫻靜的女子,也許會是一個吵吵鬧鬧的女子,可無論是什麼女子,都沒關係,他嚴慎言本來就沒有喜歡和不喜歡,有的...只是該做的、該承擔的責任。好比復國,和嚴家這一脈香火的傳承。
而他的主上,也會娶妻生子,也許就是那裴小姐了,真好。
嚴慎言苦澀一笑,他提起筆鋒,靜候文試試題的下達。
未過多時,高閣之上順滑而下一副捲軸,寥寥數字,卻出奇地讓場中人鴉雀無聲——
請繪出...裴小姐的容貌。
蘇袖月和嚴慎言皆是一怔,此間男女大防雖不嚴重,但扮作女子的裴彧鮮少露面,即便露面也是藏着裴家小姐的身份,至於世人如何如何傳她貌美,說到底也不過是憑藉著雲南王裴恪的俊朗。
而裴彧這般...顯然是為助他們殺出重圍,這幾日的相處,蘇袖月和嚴慎言再清楚不過他的長相。
為什麼?蘇袖月不禁想起裴彧待自己的不同,若說喜歡...他們至多停留在君子之交淡如水,若說...莫非,自己這副相貌與裴彧有什麼淵源?
初來此間時,蘇袖月也隱隱訝異,她穿的這副身子與現世十分相似,那個名叫卿瑾的男人也說過...她只要跳下往生台,就能找到最契合自己的身體,可是這和裴彧...有什麼關係呢?
或者,其實是與坊間所說...生為平民,卻嫁入雲南王府,又極年輕時就逝世的雲南王妃有關?
她斂斂思緒,隱約覺得這一切...在與裴彧成親后就會得到答案。
除此之外,蘇袖月另察覺了一些蛛絲馬跡,那是關於...雲南王。
這個坐擁雲南腹地,擁着三分之一兵馬權的男人,絕不會是高閣之上看似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長期身居高位的人會自成氣場,而這雲南王有是有,也沒有露什麼馬腳,唯一讓蘇袖月捕捉到的就是——
但凡關於校場上的重要舉措,他都要悄悄掃一眼屏風后的裴彧,是,這是替“愛女”裴彧招夫不假,徵詢他的意見並不為過,但云南王眸中更多的不是疼愛之情,反倒更像是...恭敬,對,是恭敬,就像嚴慎言,哪怕她和他已坦誠相見,這小黑炭每次見她,從骨子裏滲出來的忠誠都能輕易被她發覺。
恐怕...這裴家山莊,雲南王府真正的主人,是裴彧。
他才是,真正的雲南王。
本來,想帶給你的。
“沒事的,不會的。”嚴慎言忍着熱淚,小心翼翼接過染血沾灰的饅頭,掀開麵皮,輕聲道:“你看,還能吃的。”
“少主,”嚴回皺眉握住他的手,斷斷續續道:“嚴回、從未求過少主什麼,咳…”唇角又湧出一灘鮮血,小護衛死死咬着“妹妹”兩字,眸光眷戀,卻一點一點寂滅。
少主…其實嚴回還要很多話想告訴你。
你要先學會生活,才能更好地喜歡一個人,要先學會愛自己,才能去愛別人。
愛是隱忍,是成全,唯獨不是意氣用事。蘇大人若活着,也定會罵醒你,殉情是最無用的。
嚴回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扯起一個笑容,緊握住嚴慎言的手緩緩下滑…少主,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手…抓了個空,嚴慎言怔了良久,才忍着哭腔合上嚴回的眼睛,他仰頭憋回淚水,波瀾不驚道:“把他們…帶過來。”
話落,三名為首的黑衣人被扯下面罩,按着跪在嚴慎言身前,他彎下腰,紅着眼眸道:“有什麼要說的嗎?”
“他娘的,別以為老子怕你。”三人中面色最兇惡的男人唾了口痰,大聲道:“嚴慎言,蘇袖月死了,橫豎我們兄弟也沒法向容夙交差,本想殺了你將功抵罪,誰知道一個兩個都特么是瘋子!”
“喔,”嚴慎言抬眸,取出袖中的帕子拭了拭染血的手,再次問道:“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要殺就殺,哪來那麼多廢話!”
“廢話啊?”嚴慎言的眸霎時結霜,他莞爾笑着,不帶一絲情緒:“聽好了,把這三位的親人請到文淵閣頂層,一定要…好生伺候。”
“是,少主。”
嚴慎言挑眉點點頭,似乎心情極好,他邊走邊回頭,望着那三人灰敗的臉色,勾唇笑道,連眼尾的淚痣都染上邪意。
“對了,別忘記…留着他們半條狗命,看着至親至愛的人在眼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轉身,抱起了無生息的小護衛,輕聲道:“這種無能為力的滋味,我想…邀你們一起嘗嘗。”
憑什麼,讓我一個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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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
水花四濺,蘇袖月欲探出頭來,身畔的少年忽然止住她,“太傅,看流勢…”
容珏無聲示意,他摟緊蘇袖月的腰,順着水流下游,水紋源源不斷湧向一處,容珏篤定這是一眼活泉,水下一定另有出路。
世人皆傳無底崖沒有出路,容珏卻始終抱着將信將疑的態度,對他而言,沒有親身經歷過的,都不能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