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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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最後到的是一間立在山腰的小學,規模極小,幾間平房,房前一個小操場,中間孤零零立着旗杆,紅旗在頂端飛揚。

這裏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教師,還是父子,處處彰顯着破敗和貧困。

學生還在上課,他們的行李都被放在操場中央,余曄找出自己的箱子,從裏面拿了雙乾淨襪子,又把喝剩的半瓶礦泉水拿出來。

其他人都癱在原地休息,余曄左右看了看,走到大門口那邊的大石塊上坐下。

脫了鞋襪,腳底的水泡已經被磨破了。

余曄低罵了聲,擰開礦泉水瓶蓋子,往傷處沖洗,冰涼的礦泉水觸到傷口立馬疼的她齜牙咧嘴。

她喃喃低語:“嘖,這下真要廢了。”

“廢不了。”曲申楠突然自後走出來,從她手中接過水瓶,又撈住她的腳踝,整個往上沖。

“我去!”余曄疼的五官扭曲下意識一巴掌拍在了他背上。

曲申楠斜了她一眼,手上動作不停,等沖洗完又拿了紙巾給她擦乾,隨後一板一眼的給她消毒上藥。

職業問題,給人上藥的時候曲申楠表現的十分認真專註,余曄知道,他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份工作。

最初的刺痛過後,余曄又有了閑心去觀察眼前的男人,他的手很暖,很乾燥。但由於長途跋涉過,余曄的腳踝並不涼,由此兩相接觸也不會有什麼溫差,相反很熱,那一塊小小的碰觸中熱的幾乎要出汗。

余曄戳了戳曲申楠的腰窩,“曲申楠!”

“嗯?”

“要不要來一根?”

“什麼?”曲申楠轉頭去看。

余曄手中不知何時撈了包煙正向他做邀請,自己抽了一支出來叼在嘴上,動作嫻熟的點上火。

曲申楠長長的吐出口氣,轉回頭去,表現的十分隱忍。

余曄深吸了口煙,將煙霧吐向他的後腦勺,臉上帶着壞笑:“曲醫生,真不抽?這煙還可以的,焦油量很低,抽一根不影響什麼的”

曲申楠站起身,甩手走人。

余曄衝著他背影喊:“曲醫生,不抽就算了,但後面幾天記得親自給我換藥啊。”

曲申楠真覺得自己腦子壞了,巴巴的上前給這麼個只知道調戲自己的人上藥。

-

他們需要走訪的村子有五個,村子跟村子間相隔很遠,住戶跟住戶間也有一定距離,他們需要分散行動。

當天下午先給全校師生做了體檢,傍晚時帳篷以及前期準備的捐贈物資到達,清點完后開始組織明天出訪的人員。

劉莎跟一個醫生走訪其中一個小村,余曄同上,趙文學和張靖武以及另外幾個醫生去規模最大人員最密集的村莊,剩下的人則留在這裏分發物品。

趙文學說:“沒其他意見就散了,早點休息。”

余曄舉起手,“我有問題。”

趙文學看向她,“什麼問題?”

“我跟曲醫生一組。”

全部人聞言齊刷刷看向她,包括曲申楠也抬起了頭。

趙文學在兩人間看了一個來回后遲疑着說:“可以是可以啊,不過你們……”

余曄手指輕點着桌面,輕描淡寫的說:“跟曲醫生比較熟,正好有點私事想向他請教。”

曲申楠緩慢的眨了眨眼。

趙文學說:“什麼私事?”

余曄:“趙部,這個你就不好打聽了吧?”

趙文學爽快的笑了幾聲,說:“行,那就這麼著吧,散了。”

山上的晚間跟城市完全不一樣,這裏空氣沁涼,星空繁盛,沒有那些市儈的氣息,寂靜的只剩下蟲鳴以及風過枝葉帶出的聲響。

邊上放着兩個水泥缸,缸里都是天降水,下方按了水龍頭,學校的吃用水都來自這裏。

余曄梳洗完后便站在旁邊望着遠處隱約的山脈,身後是細碎挑剔的聲音。

趙文學走過來在一旁抽煙,邊感嘆說:“看看這裏,再想想昨天來之前,這個社會真是有錢的越有錢,沒錢的越沒錢。”

“形勢如此,何況地域不同也無法比較。”

趙文學彈了下煙灰,說:“投胎是個技術活啊,命運這玩意從出生就被決定了百分之九十九。”

余曄:“你要知道,一堆窮人里也就沒有窮人了。任何東西都是被比較出來的。長年生活在這裏的人也並不會覺得自己過的有多不幸,當然前提是他們終生不踏出大山。”

“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余曄想了想,說:“能力有限的話,不出去也沒什麼不好。”

山外的世界,在繁華的表象下,骯髒的又豈止一隅。

不遠處的帳篷內,有人這時說:“我突然發現那個女記者認真的時候居然挺有魅力的。”

另一個說:“所以不是只有認真的男人養眼,女人同樣如此。”

“你也這麼覺得是吧,我現在看着就感覺跟白天很不一樣。”

“是有點。”

曲申楠聽見了跟着朝外看了眼,臨時拉的照明燈還亮着,余曄側對他們站着,套着衝鋒衣的身體沒什麼線條可言,站的直直的,偶爾對趙文學點下頭。

遙遙看去她的臉上沒什麼笑容,帶着點少見的嚴肅和淡漠,這跟白日隨意玩笑的人有着本質的區別。

就是多了這份嚴謹,整個人看過去就不再是鬆散的,而是被無形的給凝聚了起來,包括那引人的氣質。

有人回過頭來看到曲申楠,想起先前一幕笑着八卦道:“小曲,那個女記者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沒有。”曲申楠連忙收回視線,冷淡的說:“我跟她不熟。”

“別鬧了,今天她不還特意要求跟你一組嗎,要沒意思鬼信。”他羨慕的拍了拍曲申楠,“年輕長得帥就是好啊,我要有你一半樣貌就好了,哪還愁沒女朋友。”

曲申楠抿了抿嘴,沒說話。

次日晨霧未散的時間大家都起了床,余曄檢查完相機,往脖子一套,從帳篷里鑽出來。

走到室外的都在不由自主擺動四肢感嘆這裏的空氣質素。

余曄直接走到自己的搭檔身邊,笑說:“早上好,曲醫生!昨晚睡的如何?”

曲申楠蹲地上剛洗完臉,他站起身,抓了抓頭髮看向余曄。“還可以。”

余曄視線往下一掃,地面濕漉漉的,水龍頭還在滴着水。

她說:“刷牙洗臉的感覺如何?”

曲申楠換了只手拿毛巾,“余小姐沒刷牙洗臉過?”

“這話說的,我可是個粗人,不像曲醫生這麼的細皮嫩肉。”余曄伸出食指,隔空點着,“這麼漂亮的臉可得好好養着。”

曲申楠覺得他昨晚看到的那個畫面一定是做夢,忍耐的閉了閉眼,“不好意思,我去準備東西。”

余曄看着他走遠,半晌后搖了搖頭,“這反應不對啊!”

全部準備就緒后,各自開始工作。

這邊的村莊離的很遠,要過去都是走野路,或陡或滑,攀着樹根爬上去后,曲申楠轉身要拉她。

余曄說:“不用,你拿好藥箱。”

隨後雙手一用力,跳了上去,穩穩的站到了曲申楠面前。

余曄一抬下巴,“走!”

曲申楠縮回伸着的手,看着穩當遠去的利索背影,起步跟上去。

走出一段距離后,曲申楠說:“你經常爬山?”

余曄說:“不算,不過也大同小異了,走的路多了,就什麼路都會走了。”

路過的地方正好有個岩壁,余曄指了指說:“看見這個坡度沒?上次去貴州,我們上的崖比這個還陡,那會真搞得跟攀岩一樣。”

曲申楠靜了幾秒,說:“挺辛苦。”

余曄轉頭沖他咧嘴,“有沒有很心疼。”

“……”

到了居住地也沒有完全平坦的地方,窄窄的走道,坑窪的石塊。裸石堆疊起來的房舍,長年暴晒雨淋下留下斑駁的痕迹。

余曄時不時的按下快門記錄下這些畫面,邊跟着曲申楠不斷朝里走。

他們一家家走訪,給這裏的孤寡老人做免費體檢,全國人口老齡化嚴重的同時山區情況更為嚴峻,這裏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很難看到正值壯年的青年人,這裏完全沒有多餘的勞動力。

出去了,出去打工了,幾年才回來一次,孩子都不認得他們嘍!

這是老人口裏說的最多的話,佈滿歲月的臉上含糊不清吐出這些話的時候,讓人免不了覺得心酸。

余曄坐在門檻上,這家的老夫婦一位九十齣頭,一位也掛在了八十尾巴上,跟所有人一樣他們的子女也多年不曾回來過了。

生命倒計時的年紀,跟子女見面次數都是數的清的。

兩位都有高血壓,曲申楠正費力的給他們說平時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項。

余曄舉起相機按了下快門,老人注意到,笑呵呵的表示想看一眼,表情很是不好意思。

余曄爽快的調出相片給他們看,屏幕很小,老人還特意找出老花鏡戴上,手顫微微的舉在空中也不敢碰。

“沒事,您拿着仔細看,看夠了再還我。”

行動已經有些不便的老太太連連擺手,牙齒幾乎掉光了,十分高興的露着一口牙床。

老人表示這是他們第一次拍照,有生之年有這麼一次也夠了。

余曄把相機帶纏在手腕上,想了想,說:“我明天再來給你們拍,給你們拍有相片的。”

老夫婦似懂非懂,只一個勁在那笑的搖頭晃腦。

正在收拾藥箱的曲申楠動作頓了頓。

出了門,他說:“你明天拿什麼給他們拍?”

余曄比劃了一下,“相機呀!”

他們還要往上走,有幾個台階,曲申楠站的高一些,披着乾乾淨淨的白大褂,一手拎着藥箱,一手揣在兜里,脖子上掛着聽診器。陽光自斜後方劃過,襯着那張冷漠英俊的臉,整個人看過去居然有點聖潔的感覺。

余曄眯起眼說:“曲醫生,其實我的拍照水平還不錯的。”

“是嗎?”

“是啊!”余曄舉起手,將相機對準他,“你不要動。”

快門的機械聲瞬間響起,余曄透過鏡頭盯着那個一動不動的男人,嘴角帶出的弧度漸漸拉平。

“曲申楠!”

“嗯?”

余曄放下手,“有機會笑給我看下。”

曲申楠撇開頭,“正經不過三秒。”

“要正經幹嘛?不能用不能吃的。”余曄幾步到他跟前,將屏幕對準他,“如何?是不是把你拍的又帥出一個高度?”

曲申楠看着她臉上得了大便宜似得表情,說:“走吧。”

“嘖,你給點意見呀。”

“一般。”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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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她後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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