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人魚之吻

夏洛克的身體微微一晃，他沉重的眼皮被撐開，醒來之後是貝克街家中溫暖的床鋪，他確認之前在外面突然暈倒的原因了。

這個夢很短，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夢到了死侍。但是，要證實每天晚上他和茱蒂做的是相同的夢，只能讓她自己承認。

夏洛克起身走了出去，披了那件早上穿過的風衣。走下樓梯，他在門廳處看到了一本掉落在地上的雜誌，似乎是華生留下來的。

《新閱讀周刊》，他匆匆掃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了封面上醒目的S先生和J小姐。這兩個字母讓他腳步一滯，他彎下身撿起雜誌，手指輕翻開書頁，看到了J小姐寫下的故事。

她的敘述謹慎溫柔，S先生就好像是黑暗世界中唯一的那一點白色光亮。屋門被打開，陽光傾瀉而入，輕柔地在書頁上落腳。

那些讓她怦然心動的細小瞬間，讓她不知所措的美好片刻，她毫無保留地表達着自己的情緒。就像她的記憶不是空白一片，就像她仍在為同一個人加快脈搏。

夏洛克的閱讀速度極快，他翻動書頁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動，似乎在被寫作者的情緒所感染。略讀完所有文章后，他平靜地合上了雜誌。

這時，華生正好迎面走來，看到夏洛克手中拿的雜誌，他一愣：“我之前說過的那個像你的S先生現在已經刊登在雜誌上了。”

“是嗎？”夏洛克的唇角輕微翹起，又消無聲息地放下。

全世界都在看他們的夢境，而他竟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人，夏洛克的心情有些複雜。但他很快忽視掉自己之前無數次錯過真相的事情，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個地方。

誰允許她把這些夢發表出去的？

夏洛克把周刊遞給華生，又淡淡地瞥了一眼，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暗潮湧動，看來她以為每天晚上只有她自己在做夢。

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那條愚蠢的小金魚，每個行為都處處留下漏洞，他輕而易舉就能抓住她的每一個把柄。他是不是得找個機會好好敲打一下她？

夜幕沉沉降臨，夏洛克調整好鬧鐘，擱下手機，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后幢那盞還未熄滅的燈，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但小金魚似乎還沒有入睡跡象。

夏洛克看了眼手機，凌晨一點，他安靜地躺了下來，合上雙眼。

此刻，茱蒂正坐在桌前翻看着雜誌，前段時間的三個夢境被完完整整呈現了出來。她用手指滑過一行行字，在看到S先生的時候，稍作停頓，心跳加速。

但她還沒來得及看完她寫的故事，就受到了睡神的召喚，她的腦袋垂了下來，一頭栽倒在桌上。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個拍賣品！是我們在挪威海歷時三個月捕到的人魚！”聲音高昂又興奮，他在努力剋制話語中的顫抖。

圓台上推上來一個巨大的水缸，厚重的黑色鴨絨布嚴嚴實實地將它遮住，台下一群道貌岸然的貴族正襟危坐，卻也伸長了脖子，好奇着幕布後面與他們完全不一樣的種族。

也有不少人拿着老式相機，希望記錄下這神奇的一幕，緊握相機的手微微有些搖晃。主持拍賣會的人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才一把拉開了覆在這個古老生物上的神秘面紗。

刺眼的燈光剎時穿過透明的玻璃，打在水缸里的生物上，她的深藍色尾巴在燈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茱蒂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待她稍微適應了一會，才移開了覆在眼睛上的手，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失了神。

全部人都露出貪婪的目光，有些人舉着相機拚命拍着，自己就像一個被人覷覦已久的獵物，哄得大家一擁而上。

茱蒂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向身後退去，可是她卻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事實，她順着自己的身體向下看去，代替雙腿的是一條覆滿鱗片的藍色尾巴，此刻正在輕輕擺動着。

她多慶幸有長發遮住了裸.露的上身，她用手環住自己的肩膀，不知所措。

而茱蒂的一舉一動都引起台下觀眾的驚呼，他們就像看着一個新奇的玩具，貴族們對她流露出勢在必得的神情，下面的競價聲此起彼伏，一時之間無法平息。

茱蒂甩着她不太熟練的尾巴，焦躁地在水缸里游來游去。她不知道今天自己還有沒有退路，如果被底下的任何一個人買回去，她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了。

夏洛克會不會出現在這裏？茱蒂急切地觀察着周圍的情況，台上突然有人站起身，她心有所感地向上看去，果然是夏洛克，可是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準備轉身離開。

陡然升起的希望就這麼破滅了，萬念俱灰的茱蒂用手拚命地撞擊着玻璃，渴求能夠引起夏洛克的注意。

夏洛克已經在高台上坐了很久，開始顯露不耐煩的表情，旁邊坐着的是大哥為他介紹過的巴納德家族的小姐。他並不知情，之前被他的同行好友哄騙到這裏，才造成了這個尷尬的局面。

他的耐心早已耗盡，他站起身，禮貌地向身邊的小姐告辭，他假裝沒有看見巴納德小姐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夏洛克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絆住了他的腳步，他鬼使神差地向台下望去，水缸里的人魚緊貼着玻璃外圈，哀求地看着他，不知為何，他瞬間讀懂了這個人魚的唇語，她在渴望着自己的救贖。

身旁的巴納德小姐，察覺到夏洛克去而復返的動作，看着他呆立在原地望向人魚的視線，禁不住撇了撇嘴，狠狠地搓揉着手裏的絲絹手帕。

夏洛克揮手招來侍從，輕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侍從應聲后快速走遠，夏洛克又在台上站了一會才轉身離去。茱蒂絕望地盯着夏洛克離開的背影，等待接下來的命運。

這時，忽然有人上台和主持人耳語了幾句，隨即主持大聲宣佈：“實在是抱歉，今天的拍賣到此為止，這條人魚已經被高價買下。希望各位大人下次再多多支持。”

下面傳來罵罵咧咧的議論聲，也不知是誰花了這麼多錢買下人魚，他們生氣自己錯過這樣的一個可以炫耀的機會。

水缸再次被巨布罩住，茱蒂又一次陷入了黑暗，她只能忐忑不安地呼吸着，心中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茱蒂倏地感覺到水缸搖晃得厲害，似乎被裝上了車。她隨着車輛的行駛，在水裏沉沉浮浮，她即將被帶向完全未知的地方。茱蒂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她捏緊拳頭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勇敢。

不知過了多久，車終於停定，茱蒂被人從車上搬下來，拖往室內。

水缸又搖晃了一會，最終停下來。茱蒂豎起耳朵，認真聽着外面的動靜，她隱約聽到開門的聲音，還有侍從諂媚的話語，她知道最後的買主來了。

茱蒂將手合在胸前，時刻做好警惕的狀態。有人猛地掀開茱蒂頭頂上的黑布，她全然不曉等待她的到底是光明還是黑暗。

光重新照進了茱蒂的玻璃匣子，她瞬間適應了光亮，眼前的人讓她頓時放鬆了下來。

夏洛克站在水缸面前，只有一步的距離，他面色複雜地看着水中的茱蒂，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買下了這條人魚，他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可是這並沒有讓他有一絲的後悔。

夏洛克吩咐下人準備一個盛滿水的水缸后，示意全部人離開。他沒有聽侍從的勸告，他絲毫不想讓那些人把骯髒的眼神放在她的身上。

等到所有人離開，身後的大門被重重地關上，這個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夏洛克和茱蒂。

玻璃的四周都密密地封好，沒有一點縫隙，如果再這麼下去，這條人魚應該就會在裏面窒息吧。夏洛克環視周圍，找到一把靠在牆角的鎚子，他舉起鎚子，狠狠地砸向了水缸。

玻璃很快就破了一個口子，裏面的水傾流而下，茱蒂也被水流沖了出來，她的藍色尾巴在地上撲騰了幾下，變成了一雙白皙細膩的人腿，上面還沾着一些玻璃的細小碎片。

她孱弱的身軀微微顫動，光滑潔白的脊背上長着瘦削的肩胛骨，彷彿一隻蝴蝶停留在上方，輕輕顫抖着雙翼。

殘留的玻璃碎片刺破了茱蒂的小腿，鮮紅的血伴着水滴流了下來，她的肌膚在長期浸泡后更顯白皙，薄薄的皮膚在燈光照射下通透無瑕。她全身毫無遮擋，身體隨着輕淺的呼吸安靜地起伏着。

夏洛克的呼吸驟然停滯了幾秒，他俯身彎腰，對上她含水的眼睛。他們相互對視，目光交纏，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