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白馬非馬
鷹愁澗今夜不太平,住在澗邊的各種飛禽走獸先是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打鬥聲,后又聽見一個女人的尖叫。到底發生了什麼?沒人敢過去看熱鬧,這動靜一聽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還是裹緊棉被繼續睡覺吧。
岸邊的篝火燃的正旺,龍筱白身上裹着玄奘的袈丨裟,和鼻青臉腫的龍三太子綁在一處,活似兩個肉粽。
孫悟空也不見蹤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龍筱白扭頭去看龍三太子,只見大戰一場之後他現出了人形,頭上鼓着一個大包,眼圈烏青、嘴角開裂,原本俊俏的容貌卻像中了面目全非腳一般,浮腫的像個豬頭,此刻正垂着頭哭的渾然忘我,抽抽噎噎,別提多可憐了。
一抬頭,餘光一撇,又見幾步開外的地方,玄奘正靜靜坐在地上打坐,清冷的目光堪堪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裏騰的一跳,想起剛才岸邊那一幕,頓時有些臉紅。
是的,從深澗里浮上來的那一刻,她竟不知為何化出了人形,更糟糕的是,還自主自發的撲到玄奘腳下,讓玄奘把自己看了個精光……
太丟人了!龍筱白心裏有些抓狂,躲避着玄奘的注視的目光,恨不得把臉埋到胸口去。
火堆爆出噼啪聲,龍筱白垂着頭,三太子也垂着頭,彷彿是兩個課堂上害怕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小朋友。
但老師從來不會因為大家都低着頭就不點名,更何況現場還只有兩位同學。
玄奘坐在那裏靜靜看了他們一會兒,忽然開口:“你是什麼妖怪?”
這話顯然是不是問三太子的,龍筱白渾身一抖,把臉從下巴里拔丨出來,嘴唇微微顫抖,解釋道:“我、我不是妖怪。”
玄奘自然是不信,冷冷一哼。
這一哼,哼的龍筱白又是一哆嗦,她該如何跟玄奘解釋這件事呢?問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化成人形了,如果說自己的元神本來就是人非馬,那又怎麼解釋她這麼長一段時間裏,還要勤勤懇懇裝作一隻馬的事實?天知道玄奘會往什麼方面想……
想起這段時日,自己沒事就往玄奘懷裏又鑽又拱、沒羞沒臊的畫面,龍筱白覺得玄奘一旦知道真相之日,就是她羞愧而死之時。
哎,今日流的淚,都是昨日色丨欲熏心時腦子裏進的水呀!
正流淚呢,孫悟空已經大踏步走了過來:“師父!我在這澗上轉了一圈,也沒找見那匹白馬,估計是不是被水衝到別的地方去了,咦?你是……”
看到裹着袈丨裟的龍筱白,孫悟空愣了一下,似乎不太確定,一雙火眼金睛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龍筱白有些不好意思,雖然被捆着,但還是姿勢彆扭地攏了攏袈丨裟:“你別看了!”
孫悟空聽到她的聲音,直覺有些耳熟,等反應過來,也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跟龍筱白面面相覷。
玄奘在場,兩人也只能純用眼神交流,大致意思如下:
我靠,你怎麼變成人了?害得我好找。
我也不知道啊,從水裏上來就成這樣了。
師父他知道你就是那匹白馬了?
不知道……
那就好。
現在情況更糟糕,他覺得我是妖。
為什麼?你身上又沒有妖氣……
兩人正顧着眉來眼去,只聽玄奘在一旁大聲喝問道:“大半夜的光着身子出現在這深澗里,還拉住貧僧的腳!不是妖又是什麼?!”
這一句話里關鍵詞太多,正拄着棍子掏耳朵的孫悟空頓時“噗”的一聲,用不可描述的眼神看向龍筱白:“你這小娘子,也着實太大膽了。”
玄奘頓了頓,語氣冷冷的問:“我的那匹小白馬呢?”
龍筱白瞄了他一眼,訥訥道:“不知道。”
“是不是落水之後被你吃了?!”
龍筱白無言以對,對玄奘豐富的想像力表示欽佩。
但不辯解又不行:“我發誓我沒吃你的馬,那麼大一隻,我也吃不下啊……”
玄奘愣了下,臉上的神情轉為憤怒:“你把它藏哪兒去了?”
龍筱白百口莫辯,又不想被玄奘當妖怪打死,臉上的表情又急又怒又怕,情緒複雜的五官都不夠用了。
孫悟空忍着笑:“現在你說也是個死,不說也是個死。”
龍筱白深吸一口氣,眼一閉,囁嚅道:“師父,我就是那匹小白馬啊。”
玄奘眉梢抽了一抽,立刻站起身來,錫杖咣一聲頓在地上:“還在撒謊!再不說實話,就莫怪我將你打的魂飛魄散!”
龍筱白嚇了一跳,在玄奘迫人的氣場之下,她慌亂地口不擇言道:“我后屁股上掛着兩個包裹,左邊裝的是換洗衣物,右邊裝的是吃食,衣服有三件僧袍、兩件袈丨裟、兩條褲子、其中一條褲子破了還沒來得及補好,吃食大約還有十二張干餅、五把油抓面、兩袋干米粉、一大包香豆乾、三個梨子、一個蘋果、另外還有十來個小青果……”
孫悟空:“停——”
龍筱白:“?”
孫悟空:“你說點別的,我聽着有點餓。”
龍筱白囧,只能轉換話題:“對了,還有……還有你騎馬的時候總是右邊的大腿夾的比較緊!但趨馬向前時卻慣用左邊大腿,習慣動作順序是:前跨往前一頂!然後大腿狠夾一下我的肚子,有的時候還會一邊走一邊用腳背磨蹭我的腹部,節奏是——蹭、蹭蹭蹭、蹭蹭!”
玄奘:“……”
孫悟空:“……”
龍筱白有些激動:“我說的對不對?對不對?!”
孫悟空:“就算為了證明你是馬,也不用描述的這麼詳細……”
龍筱白:“……”
說完這一大串,龍筱白小心翼翼地去看玄奘的臉色,只見紅彤彤的火光映照下,玄奘正皺着眉,看得出在努力消化她剛才那一番話,而且……似乎……呃,有一點點臉紅?
不過,龍筱白堅信那是她的幻覺,肯定是因為光線的原因,玄奘法師會臉紅?怎麼可能。
玄奘直直看進她的眼睛,聲音緩慢而低沉:“非人之活物所化,就是妖,即使你原來是一匹馬,現在,也是妖!”
這是什麼意思?還是要弄死自己?
龍筱白震驚:“我沒有妖氣!”
玄奘:“是不是妖,看的是本源,而不是氣息!你原先是一匹馬,現在卻變成一個人!不是妖是什麼!”
龍筱白抬頭仰望蒼穹,心好累。
她原先其實也不是一匹馬來着,龍筱白看着清風明月,露出一個夢幻的微笑,原先,我是一個演員。
孫悟空見兩人梗着脖子大眼瞪小眼,磨蹭了兩下開口道:“師父,要不然我去趟南海,請觀音菩薩來做定奪?”
玄奘眉頭一皺:“這等小事,請什麼菩薩?”
這時,旁邊一直在哭唧唧,毫無存在感的龍三太子卻是猛地渾身一抽,抬起頭喊道:“對!請觀音菩薩!去請觀音菩薩!就是她讓我在這裏等一個姓唐的長老,結果被你們給打成這樣!我冤枉啊!我要讓觀音菩薩來給我主持公道!嗚哇哇……”
這三太子哭號的極其大聲,震的水面波紋陣陣,彷彿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
“……”
“師父……”
“你去吧。”
孫悟空這一去大概要三四個時辰。龍筱白裹着玄奘的袈丨裟,大方的往地上一歪,這種被捆綁的造型下她也沒什麼可扭捏的了,在觀音菩薩來之前她還是老老實實睡覺吧,最起碼,睡著了總比在這兒跟玄奘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一夜強啊!
她用力的閉上眼睛,然而,被人一直盯着看即使是閉着眼也還是能感覺的到的,龍筱白被玄奘徹底看毛了,索性又忽地睜開眼:“別看了,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不料玄奘紋絲未動:“馬都沒了,趕什麼路。”
龍筱白想起他不講情面就要打殺自己的事就來氣:“玄奘法師那麼大的能耐,可以搭11路公共汽車去啊。”
玄奘抬眼:“什麼11路?”
龍筱白笑了笑,眼睛彎彎的看向他兩條腿,嗤之以鼻:“我是說!你可以走着去啊!哼!”
她哼了一聲,笨拙的在地上打了個滾,調轉身子,再也不看玄奘那個方向。
有玄奘守夜,她睡的很安心,很快便進入了夢鄉,在夢裏,一股所有若無的檀香味緊緊的包裹住了她,那是袈丨裟上男神的體香。
清晨,水面上的霧氣散了一些,陽光從雲層後面照出來,泛着淡淡的金色。
孫悟空帶着觀世音菩薩,駕着祥雲過南海而來。
遠遠看見被捆着的龍筱白和三太子,孫悟空指着那鼻青臉腫的龍三太子嚷嚷:“這惡龍在山道上要吃我師父,於是我們追到此處把他拿了!”
觀音眯起眼睛狐疑地看了三太子一眼。
三太子一臉苦逼:“我根本沒想吃他,不帶這麼栽贓的啊……”
“我且問你,是不是你把我師父從山中擄來此處的?”孫悟空見他還想狡辯,跳着腳問,“不是你吃他,他又怎麼會在你嘴裏?”
三太子:“天大的冤枉!明明是他自己跳進我嘴裏的!”
孫悟空:“菩薩你聽聽,這借口多麼可笑,誰會自己往龍嘴巴里跳啊!又不是傻!”
三太子急的滿頭大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連忙伸腳踢了踢還在旁邊昏睡不醒的龍筱白:“你不是那匹白馬嗎?你倒是說話啊!昨天是不是你,啊?突然跳起來踢了一下後腿!對!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時候,這和尚才被你顛進我口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