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對話

“哐當”

電鋸落地，胖子的手因為麻痹丟掉了武器。胖子雙膝跪在了地上，搖晃了兩下，向前撲倒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吳玫終究鼓起了勇氣，她剛剛腦子裏盤踞着兩個想法，到底是趁着那怪物被纏住自己溜走，還是留下來和兩個男人一起對抗。

【算了吧，你什麼都幹不了，去了也幫不上忙……】【逃走吧，好可怕！】【自己逃吧，沒人怪你的】這些想法就像病毒一樣，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心裏的天平就開始漸漸傾斜了。她差點就自己逃走了，但當她打開門時，卻正好看見那驚險的一幕的。那一瞬間她心中的憤怒竟然蓋過了恐懼，小護士也衝動了一把，只想着要讓那些怪物付出代價。

胖子倒下之後，秦文洋趕緊從隔板上下來了，“韓殊！”，沒有高大身軀的阻擋，韓殊的身影顯露了出來，除了手還在因為剛剛的重力輕微發抖之外，身上竟然沒有其他傷口。

“小玫……”韓殊在聽到胖子倒地的悶響時才睜開了眼，驚訝地看着正在喘着粗氣的女孩兒。“謝謝你，救了我。”

小護士靦腆一笑，幹完這一票之後，勇氣已經過了，腿一下子就軟了，她索性就癱坐在了地上，心臟還在撲通撲通地狂跳。

吳玫心大，也沒有注意，但秦文洋內心卻犯起了嘀咕，剛剛他們明明都聽到了電鋸碰到什麼東西發出的刺耳聲，但牆壁上卻一點電鋸的痕迹都沒有，韓殊毫髮無損，就更不可能是碰到了韓殊，那剛剛擋住那一擊的又是什麼東西？

韓殊大難不死，就算他一向是個冷靜理性的人，此刻也難免內心無法平靜，大腦中也一片空白，他就坐在原地足足歇了半分鐘才緩了過來。他剛剛才感覺到，原來死亡可以離你這麼近。

“好了，我們該走了。”韓殊不敢回憶剛剛的緊張感，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吐出來。

幾個人沿着剛剛的路線貼牆摸到了樓梯口，好在這次沒有再鑽出什麼電鋸男斧頭男擋路，從五樓到四樓女廁所的一路是極為順利的。和他們所預想的一樣，廁所沒有被人動過，那些人幾乎把所有的房間砸了個遍，看來廁所的確不在他們的搜索範圍之內。幾個人鬆了口氣，鎖了門，開了手電筒照明，也不嫌地臟，直接就坐在了地上休息。

“等等！我的手機震動了！”小玫從包包里掏出她的手機，竟然真的在震動。

“有信號了嗎？”韓殊和秦文洋都靠了過來，秦誠探着小腦袋咬着手指也在看着吳玫的手機屏幕，不過很顯然，他並不知道爸爸他們現在在幹什麼。雖然剛剛的事情可以說是萬分危急，對於一個小孩子而言極容易留下心理陰影，但幸運的是秦誠一直在秦文洋的背後，視線被爸爸的身體擋的死死的，廁所里很黑，根本看不清東西，要不是是不是照亮天空的閃電，可以算是伸手不見五指。並且事後誰都沒有受傷，秦誠自己也因為發燒迷迷糊糊的，本身年齡也小，也不太懂發生了什麼。

手機打開，幾個人滿懷希望地看向屏幕，卻驚訝地發現，本來的信號的位置只是一個禁止的圓圈符號。可手機分明就在震動，顯示着有電話打進來！

“接了吧……”

吳玫點點頭，好歹見過一次，還和怪物面對面剛了一波，吳玫這次反應就沒那麼大了，但並不代表她的手不抖。顫顫巍巍地點下接聽鍵，又開了免提鍵，和韓殊手機的來電和剛剛那個固定電話的來電一樣，先是一陣雜音傳來。

【……你還好嗎寶寶……】還是那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韓殊甚至聽到現在都覺得有點親切了，他下意識地就覺得那人是在和自己對話。

“還好，死不了……”韓殊頭靠着牆壁，閉着眼舒了口氣，下意識就回答了。

“你在跟誰說話啊？”吳玫有點詫異地看了韓殊一眼。

“和電話里的人啊。”

“可是現在只有雜音啊……”吳玫疑惑地看向秦文洋，“你聽見什麼了？”

“雜音。”秦文洋推了下眼鏡，鏡面擋住了他此刻的眼神。

韓殊心裏的疑惑更重了，他看了看吳玫又看了看秦文洋，他們的表情不像撒謊，甚至於秦誠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真的沒有聽到什麼說話的聲音。

“見了鬼了……”韓殊自言自語道，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但那聲音的確很清晰。“他”的確是在和自己對話。

【因為你是特別的，我的孩子。】

雖然那聲音的語氣還是一樣的僵硬，但韓殊卻莫名從其中聽出了“他”對自己的親昵。秦文洋和吳玫還在仔細地聽着電話，但實際上，他們只能聽見刺啦刺啦的雜音。秦殊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他們聽不見自己所聽到的聲音，表現出自己異於常人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韓殊按住了額頭，裝作疲憊的樣子靠在了牆壁上，好像自言自語地小聲問道：“所以你到底是什麼人？或者說，你真的是人類嗎？”他也不擔心那人聽不到，要說在有信號的地方接到電話還可以說那人是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先不說這裏信號通訊都被屏蔽了，就說那奇怪的聲音換了三個電話找他，韓殊隱約有些感覺，那“人”不是在遠方，而是一直跟着他的！

【……我從不會騙你，我的孩子，我不是人類】那聲音聽上去有些不安，韓殊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從那根本沒有改變音調的沙啞聲音中，感受到了對方惶恐猶豫的情緒。【別怕我，只有你，別怕我！】

韓殊沒有回答對方的這個問題，要說這麼詭異的事情他不抵觸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想昧着良心發下豪言壯語說自己不害怕。所以他乾脆問了個其他問題：“你剛剛一直在我身邊嗎？”

【是】

“那我的命是你救的嗎？”

【是】那聲音帶着一點雀躍，如果非要形容“他”現在的心情的話，大概是匿名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本以為只能默默憋在自己心裏，卻被人發現了。尤其那個人還是自己最重視的珍寶！

“謝謝你……”韓殊閉上了眼睛，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幾乎耗費了他的全部精神，如果說外面的那些怪物還可以說是科學改造的結果，現在他遇到的這個就完全是靈異事件了。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明明是第一次聽到這聲音，卻莫名感覺對方不會害自己，這種莫名的親近感讓韓殊覺得心驚。要說被嚇了一跳那絕對是真的，但害怕的情緒也只是針對超越人類認知的非自然現象，對那“人”本身卻談不上害怕。

【……你永遠不用向我道謝】

人類在經過死裏逃生的經歷后，往往會走向兩個極端，一個是無比畏懼死亡，每天都在心驚膽戰當中度過，疑心這個疑心那個，生怕有什麼危險把自己帶向死亡。而另一種人則相反，經歷過生死之後他們反而會對生死看得更開，頗有一種：“我連死亡都戰勝了還有什麼戰勝不了”的勇氣。當然，現實生活中，前者絕對以壓倒性的數量多過後者。

韓殊很顯然，是第二種反應，他心中對那“人”的害怕情緒早就被一種混雜着感激和疑惑的複雜情緒磨滅了，他此刻是讓他自己都很驚訝的放鬆。他不排斥那個“人”，甚至想要探究真相：“既然你在我身邊，為什麼還要通過電話？”

【……】

“你怕我害怕？”

電話里依舊沉默，韓殊就當做對方默認了。

“在沒信號的地方打通電話這件事其實更可怕哦。”說出這句話之後，韓殊就聽見手機中發出一陣刺耳的雜音，讓人不由自主地遠離那聲源，雜音過後，那電話就斷掉了。

他覺得有點想笑，突然覺得這傢伙有點可愛，當然，他馬上掐掉了自己的這個想法，覺得一個不明生物可愛什麼的，他其實是壞掉了吧？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吳玫一臉複雜地拿着手機，本來她還想給那個電話號碼撥回去，但通話記錄里竟然壓根就沒有剛剛那通電話的記錄。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秦文洋一向很敏銳，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韓殊，試圖在=從他臉上找到什麼端倪：“你聽到什麼了嗎？”

而被他火熱的眼神盯着的韓殊只是迷茫地搖了搖頭：“什麼都沒有啊，不是從頭到尾都是雜音嗎？”

秦文洋又盯着他看了好久，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才移開了視線，只是這些疑點卻被他放在了心上。“這麼說，你們剛剛說的電話也許是真的”

吳玫妹子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真是的，我們騙你幹什麼？”

“那一次也只是雜音嗎？”秦文洋的手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吳玫手上再普通不過的手機。

“不知道，我那時候被嚇到了，是韓哥接的。”

秦文洋又開始用那種讓人無法忽視的眼神看他了，韓殊內心翻了個白眼，這人為什麼心思整么多？普通人的反應難道不應該像吳玫那樣嗎。雖然他心裏在吐槽，但面上卻還是一臉淡定地回答：“是啊，只不過那一次不是雜音，確實有人說話的。”

秦文洋本想開口再問什麼，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心不在焉地拍著兒子的腿。

“我一直想問，你真的只是警察嗎？”

“我是警察，你很敏銳小醫生，我的確和普通的警察不太一樣。”秦文洋又推了推眼鏡，鏡片的反光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情緒。

“確實，如果警察都像你一樣，大概世界就真的和平了。”韓殊晃了晃手指，能力這麼強腦子還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人，就算是警察也沒有到這種程度的，在黑暗當中一擊命中怪物的眼鏡，頭腦清晰得可怕，即使在這樣的非正常情況都冷靜異常，韓殊平心而論是絕對做不到他這樣的。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全世界的警察都像秦文洋這麼不會說話，大概也吃棗藥丸吧。

“作惡的人永遠都會有，不要小看了人心的邪念。”

眼看兩人就要開始探討哲學問題，吳玫一臉黑線地打斷了他們：“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吧，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啊？”

“等待，只有等他們離開了我們才有可能逃出去。”秦文洋回答了吳玫的問題，他剛剛把兒子從後背的“兒童座椅”上抱了出來，小傢伙已經頭一點一點的了，秦文洋自己靠在牆壁上，秦誠坐在他懷裏，已經閉上了眼睛睡著了。“休息一會吧，我們會逃出去的。”

三個人坐在一起，韓殊探過身去摸了摸秦誠的腦袋，又看了看他被汗液浸濕的衣服，鬆了口氣，“恭喜，燒終於退了。”

“恩，我知道了。”秦文洋麵無表情地點點頭，但韓殊也能感覺到他的身體不再那麼僵硬了。看這男人死傲嬌的樣子就讓人忍不住想逗逗他，而韓殊也沒有克制自己的想法，他就這麼做了。

“其實你表現地稍微坦率一點又不會掉塊肉，明明自己擔心的要死吧。”

“並沒有”

“口是心非可是會吃苦頭的，警察先生~”韓殊勾起了嘴角，那男人一直的表現都是把孩子放在第一位，在五層用寶貴的時間搜颳了那麼多的葯，去更衣室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作用，他說的這麼重要，大概只想讓孩子在他背後趴得舒服一點。這男人不會正常的與孩子相處，能看出他想親近自己的寶貝，卻又有所顧忌，不知所措。點點滴滴的細節都能透露着那深埋心底的感情，很難相信這麼一個聰明的人在面對兒子的小事上卻顯得格外傻氣，他不知道怎麼哄哭鬧的孩子睡覺，也不知道怎麼細聲細語，甚至於沒有水的時候，他拿着藥片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韓殊甚至猜測，他當時好心提醒吳玫並不是因為他是個好人，想要解救蒼生，吳玫的能力並不強，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護士，大概對於秦文洋來說只是個累贅。大概也是為了他正發著高燒的兒子，自己是醫生，給他找出退燒藥的這一點估計也給自己加了分讓他願意在危急時刻伸出援手。

兩人自己想着自己的事，吳玫確實信任他們，本來就已經是熬夜了，又經歷了那麼心驚膽戰的一戰，她倒是聽話地休息了，比秦誠還舒服，也不管廁所的地臟不臟，直接躺在地上就睡著了。

一種祥和的氣氛蔓延開來，但韓殊知道，他們待在這裏並不是絕對的安全，但他此刻願意相信這就是安全的港灣，即使只是一小會，也足夠他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