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假寐

25.假寐

吳畏在溫庭容臉上實在看不出異樣,便收回來視線。

李心歡扒在花窗上面盯着溫庭容,探究着舅舅的表情。她想知道大家都在誇他的時候,他是什麼個模樣。

結果……李心歡什麼都沒看出來,她瞥瞥嘴角,覺得舅舅未免把情緒藏得太深了些,大有泰山崩於眼前面色亦不變分毫的心態。

溫庭容眼尖地捕捉到了小外甥女的每一個表情,心知李心歡肯定已經偷看過他的文章了。只是不曉得小丫頭怎麼這樣機靈,總能從細枝末節處探尋他的秘密。

天色越來越晚,外面狂風大作,白花泡桐樹葉沙沙作響,堂內蠟燭也燒去了大半。吳正卿起身道:“老太爺,天色晚矣,我們便不多逗留了。”

李拂一倒是很想和大舅子親近,也跟着起身,挽留道:“外面陰風怒號,不如今夜就在府上就寢,明早我與你一同去上衙門如何?”

吳正卿拒絕道:“不了,你嫂子夜裏還要吃藥,況且家中只有照京一人,我們還是回去為好。”

如此一來,李拂一也不好再留,跟着出去送了他兩步。溫庭容等後生也都跟着出去,李懷韞只把人送出廳門口,自己便折回去了。

鄭眉也要走了,吳美卿等人也跟上前去,獨獨只有李心歡一個人趴在羅漢床上睡去了。

棠梨一面拿了個毯子蓋在李心歡身上,一面對朱芸道:“老夫人,三娘已經歇下了,方才見您正說在興頭上,便沒來稟。”

朱芸頷首,吩咐道:“去瞧瞧二夫人回來沒有,這丫頭已經睡了,省得再折騰,就讓她睡在碧紗櫥里吧。”

棠梨正要去跟朱素素說一聲,李心歡迷迷糊糊地哼哼兩聲,爬起來揉揉眼睛道:“娘……”

棠梨又旋身回來問:“小姐醒了?”

李心歡閉着眼點頭,靠在棠梨懷裏。

朱素素正好進來找李心歡,見女兒這副模樣,便道:“母親,這丫頭怕是擇床,睡得不沉,我把她抱回去吧。”

十歲的姐兒,說重不重,說輕那也不輕啊。李心歡也不敢真的叫朱素素受罪,自個乖乖地站起來,緊緊地摟着母親的腰身,不肯鬆手。

朱素素撫着女兒肉嘟嘟的臉蛋兒,柔和笑道:“這孩子稚氣還這麼重,十歲的小姑娘還這麼纏人。”

朱芸慈愛地看着小孫女,沖兒媳擺手道:“趁她迷糊着,趕緊把人抱回去吧。”

朱素素摟着李心歡往外去,李拂念和溫庭容就守在外面,見李心歡快要睡著了,都往前走了一步。

李拂念靠近朱素素,輕聲道:“我抱她吧。”

李心歡依偎在父親的懷裏,溫庭容跟在朱素素身邊,幾人一道過了穿堂,往各自的院子去。

溫庭容先到幽篁居,同朱素素夫妻行了禮,便進去了。

李拂念抱着女兒,與妻子比肩回了一步堂。正要把李心歡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卻聽小丫頭嚶嚀道:“娘,口渴……喝水。”

李心歡屋裏點着燈,但是門已經關了,朱素素生怕女兒房裏這時候沒備着熱茶,便對丈夫道:“索性先抱咱們房裏去吧,餵了水再送過去。”

李拂念的衣角被寶貝女兒揪得緊緊的,他跨步往房裏走去,朱素素跟在後面吩咐了簾影送茶來,讓斜雲去廂房跟峰雪和梅渚打招呼,讓她們趕緊把主子就寢的東西收拾好。

進了內室,有淡淡的果香味兒縈繞在鼻尖,似梨和桃。

簾影送了溫水進來,朱素素喂李心歡吃了兩杯,小丫頭舔舔嘴唇又倒頭睡去了。

朱素素柔聲對丈夫道:“把心歡給我抱着,我把她哄熟睡了再送過去。”

李心歡乖乖地躺在朱素素懷裏,一手揪着母親胸前的對襟,一手自然微拳着下垂,還是那副睡着的模樣。

李拂念脫了衣裳坐在床上,低聲跟朱素素講了今日夜裏發生的事,他還道:“南監司業鮑干先原是京官,因受排擠才被貶謫到此,他雖然只是南京府一個正六品的小官,無權無財,可桃李滿天下,現在的右督察院御史就是他的學生。”

朱素素半晌沒說話,輕輕拍着女兒的背,幾不可聞道:“庭容這孩子……真的長大了。”

朱素素見李心歡捏着她衣襟的手漸漸鬆開,壓低聲音道:“那邊應該弄好了,我把心歡送過去。”

妻子起身,李拂念托着李心歡的腦袋,愛憐地看了女兒一眼,儒雅笑道:“去吧。”

正房到廂房的路程短,朱素素懸腕練字常常鍛煉臂力和腕力,即使抱着女兒,這點路也還走得動。

把李心歡送到床上,親自給女兒脫鞋除襪,蓋好了被子,朱素素才不舍地離去。

梅渚將將剪了燭出去,李心歡一個翻身就把眼睛睜開了,黑亮的眼睛在暗黑的夜裏泛着光澤……

這個夜裏,久久不能入眠的還有別的人。

*

第二日早晨,李心歡醒得早,梳了個雙丫髻吃過早飯就往溫庭容院子去了。

溫庭容一貫起的早,這會子果然已經在書房開始讀書了。

李心歡若無其事地走到屬於她的椅子面前,低着頭寫了幾個字,沒一會兒就擱了筆道:“舅舅,這幾日不練,前面學的都已經忘記了。”

“你學過隸書,三天不練手生的道理你應該明白。”

應了一聲,李心歡低着頭無意識地寫寫畫畫,忽而癟着嘴帶着委屈道:“舅舅……不是我。”

半晌,溫庭容才“嗯”了一聲道:“我知道。”

李心歡握筆的手越握越低,墨水都沾在手上她還不自知,仍舊垂着腦袋痴痴地解釋道:“是我偷看了您的文章,卻不是我傳出去的……”

李心歡曉得舅舅一向內斂,並不喜歡張揚炫耀,況且昨夜父母親的對話,言辭之間不像是讚譽的意思。她實在不是故意讓溫庭容立於此種境地。

溫庭容什麼都沒多說,只道:“與你無關。”

文章是他自己傳出去的,和任何人都沒關係。

室內一片沉寂,舅甥兩個都沒有再多言。溫庭容的毛筆在紙張上走龍飛鳳,字形清瘦,鋒芒畢露,傲岸凌厲,看起來有些刺目。

李心歡訥訥地開口道:“舅舅……您知道是誰傳出去的么?”

溫庭容的筆終於停了下來,他低頭看着紙上的字跡,覺着有些鋒利過頭了,便把紙揉成團,仍在旁邊的銅盆里,等着待會兒讓丫鬟一道拿去燒了。

李心歡見溫庭容不答,料想舅舅自己也不知道,定是輕信了哪個,才不小心把文章傳了出去。隨後又老實地低頭寫字,一筆一劃寫的認真極了。

溫庭容側頭看見外甥女烏黑的頭頂,柔順光亮的頭髮像一段黑色綢布。這麼小的孩子,不應該知道太多。他終究是永寧侯府的人,是個父母早早雙亡的人。

李心歡這廂起的早,吳美卿亦然。昨個忙活了一天,她夜裏睡的沉,早上雖然醒的早,精神頭卻很好。

才在隨遇堂梳洗罷,二門就來了人跟吳美卿說吳家來了人,送了厚禮來。

吳美卿把禮單接了過來,去隔壁院子讓朱芸瞧瞧東西,結果老夫人讓她自己拿主意。

吳美卿把禮單瀏覽一遍,在入眼的東西後面寫了“敬領”二字,不中意的就寫了“敬謝”。把禮單給了院裏的錢媽媽,讓她帶着丫鬟去清點東西一一入庫。

*

日銷月鑠,九月上旬悠然而過,又到九月十五,彷彿熱熱鬧鬧的堂會還是昨日的事。李家後輩又都聚往千帆堂,去給兩老請安。

大房的人都到了,李心歡和溫庭容也來了,只有朱素素和李拂慈還未到。

思柳堂的人又來說主子病了,從昨夜裏起就咳嗽,連聲兒都變了,怕病氣過給老夫人,就不敢前來。

朱芸嘆息一聲,只恨自己腿腳不便,不能常去看小女,又思及兩個兒子都是她親自帶大,只有李拂慈是給奶媽喂大的,心中頗為愧疚,便無奈道:“請了大夫沒有?好好照看你主子,若有要什麼的只管來我院裏取,千千萬萬不要怠慢了。”

丫鬟綠染低頭答說:“昨兒夜裏太晚就沒請,今早已經讓二門上的人去請了。”

朱芸頷首揮退丫鬟,情緒有些低落。

綠染才出去,朱素素就跟着進來了,她穿着玉色褙子,白色挑線裙,婦人髻高高梳起,頭上髮飾簡單,三十二歲的人了,眉眼之間還有濃濃的少女姿態。

座上的吳美卿穿着紫色牡丹攢枝緙絲褙子,桃紅綜裙,梳了個牡丹髻,簪了滿頭金銀簪,兩人相比之下,她似乎總是輸了一段氣韻。

吳美卿不禁猜臆,朱素素夜裏肯定肯定比她過的好吧,至少枕邊是個知冷知熱的人。不像她的蠢夫李拂一,魁梧的身子,憨直的性子,拿腳摩擦他□□都不曉得風情是什麼。

她們妯娌兩個明明只差了四歲,體態樣貌卻差了一大截,這叫吳美卿十分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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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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