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兩名婢女小聲說著,以為沒人聽到,也沒看到被假山擋住的安玲瓏,直到郭燕大聲喝止。
「說什麼呢!大人嚴禁府中人碎嘴,你們想吃罰嗎?」
兩名婢女嚇了一跳,一見到是郭侍衛,立即慌張地暗罪。
安玲瓏開口幫她們說話。「郭燕,別怪她們,這琴聲確實令人陶醉,連我都忍不住留下來凝聽呢。原來是京中有「琴仙子」之稱的袁姑娘彈的,我很仰慕她的才華,要是有幸能坐在她跟前聽她彈一曲就好了。」
安玲瓏臉上帶着憧憬的微笑,絲毫看不出任何不悅,就連郭燕打量她時,她也坦然面對,並且很快把這事帶過,又繼續去逛園子。
郭燕跟着她細細打量,雖看不出任何異樣,卻又覺得不妥,便繼續觀察。見她始終沒追問袁姑娘的事,又是散步,又是看書,用晚膳時食慾也好,偶爾還會跟自己說笑。
她心想,或許安姑娘是真的不介意,畢竟平日也沒見她吃哪個女人的醋,也從不過問大人娶妻的事。
能夠如此心寬便好,這樣大人將來娶妻,安姑娘也不會太傷心,畢竟以奴隸的身分能得到這份寵愛,已是十分難得了。
不過,郭燕雖然心裏這麼想,基於職責所在,她還是將此事稟報給大人知曉。
軒轅祁聽了,命管事懲處了那兩名多嘴的婢女,將她們調離至別院。
隔日,安玲瓏又乘坐馬車出府去探望獄中的父親,還帶了父親最喜歡吃的棗泥糕,見爹氣色比以前好多了,人也胖了些,可見被照料得好,她便也放心了。
搭馬車回府的路上,她沉思着該怎麼跟軒轅祁提起救父親的事?
若是一般的小案子,花點銀子把爹弄出來不是難事,偏偏爹是戶部虧空的主嫌,案子鬧得太大,要軒轅祁答應救爹,恐怕沒那麼容易。
這時候馬車忽然停下,車夫對她們道:「請姑娘等等,前頭的路塞住了。」
郭燕聞言,下車去查看,安玲瓏則掀開一點窗帘縫隙,本是隨意看看,卻不經意瞧見了熟悉的男人身影。
她立即認出那男子是軒轅祁,他正攙扶一名女子下馬車。
那女子黛眉如山,頰若芙蓉,真真是天仙般的絕色,而軒轅祁正眉眼含笑,目光溫柔,舉止間流露出對女子的小心呵護,令安玲瓏一時看得呆了。
就算是面對自己時,她也從沒見過軒轅祁如此形於外的柔情,而一向少笑的他,卻一路笑着與女子說話,逗得女子矯羞不已,兩人眉眼間藏着似有若無的情意。「瞧,那不是袁姑娘嗎?」
「可不是,聽說軒轅大人傾慕袁姑娘,這陣子為了討美人歡心,一直陪伴她。」
幾名百姓在旁交談,說的話全傳入安玲瓏的耳中,她盯着那名女子,心想原來對方就是袁湘琴。
她真的很美,連身為女子的她都覺得袁湘琴美若天仙,難怪被坊間百姓封為琴仙子。
這時郭燕從外頭進來,馬車隨即駛動,安玲瓏慶幸自己還戴着笠紗帽,否則一定藏不住難看的臉色。
這一路上,軒轅祁扶着袁湘琴說笑的那一幕,一直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過了兩日,郭燕突然轉告她,軒轅祁吩咐讓她去娘親那兒暫住一段日子,好好陪伴家人。
安玲瓏先是一愣,接着立刻表現出欣喜的樣子,還說要郭燕轉告軒轅祁自己的感激之情,心中卻明白軒轅祁此舉恐怕是為了那個袁湘琴。
她已聽聞當日那兩名婢女被懲處發落的事,軒轅祁把自己往郊外送,看來是要打發她離開了。
她簡單收拾了下,戴上笠紗帽,上了馬車,當駛出統領府後,她收起了笑容。她終究還是失去軒轅祁的寵愛了,找個理由送走她,只是派人來說一說,卻連見她一面敷衍她都不肯。
一滴淚水自她臉龐無聲滑下,她伸手輕輕拭去,不讓它滴落在裙上,不想留下任何可教人察覺的痕迹……
馬車駛入京郊宅子后,安玲瓏便像平日那般,帶着欣喜的笑容上前與娘親和兄姊們說話。
她言笑晏晏,說自己得了大人的恩典,來此住上一段日子,好好陪伴他們。
郭燕見她一切如常,便派人回去向大人報平安。
住在京郊反而比在府里自由,因為這兒方圓百里之內甚少有人煙,出入也不必戴着笠紗帽遮掩,不像京城裏耳目眾多,這也是為何軒轅祁會將安家人安置在此的原因。
安玲瓏在莊子裏想了幾日,最後她想到了何關。
她拔下發上的簪子,摸了摸蝴蝶翅膀。「何關。」
黑霧飄渺如煙,在她面前凝聚成蝶,搧動着翅膀,那充滿磁性的嗓音也慵懶地傳來——「小玲瓏喚本公何事?」
「你說過要助我完成心愿,因為這是血誓的條件,對吧?」
「不錯。」
「我最後的心愿便是救我爹出獄,助我。」
「我也說過,除了你,本公子對他人愛莫能助。」
「他是我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我無法完成心愿,你也得不到自由,不是嗎?」
「唔……聽起來似乎很合理。」
「你助我救爹出獄,我的心愿完成了,你就得到自由了,這不也是你的心愿嗎?」
「嘻,有道理,好吧,我助你。」
安玲瓏一愣。沒想到何關居然這樣就答應了?以往她不知跟他提了幾次,他總要她自己去求軒轅祁,還以為要費很多口舌才能說服他,沒想到他同意得這麼快。
「不過——」蝴蝶驀地化成一雙妖嬈邪魅的眼睛,突然逼近她,瞳眸里的精芒似要看進她的靈魂。「你確定這是你心底真正的願望?要不要再仔細想想,問問你內心深處到底想要什麼?」
魔魅的嗓音帶着一股誘惑,像是一隻手伸進她的胸口,輕輕撥動她的心弦,微杴顫動着。
她真正的心愿?
有那麼一瞬間,她迷惘了,內心好似蟄伏着一種東西,試圖破繭而出,但她不敢放它出來,更不敢去細想,彷佛只有努力忽視它,她才會覺得安心。
「不用想了,這就是我想要的,我忍了這麼久,努力走到今日,為的就是把家人救出來,現在只剩下我爹了,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我不會放奔的。」她語氣堅決,十分肯定,然而在堅強的表相下,她心中卻空落落的。
「嘻嘻,明白了,那就如你所願吧。」那雙桃花眼眯得斜長,笑得像只狐狸,再度幻化成一隻彩蝶,翩翩起舞。「今日好好休息,時機到了,便去牢獄救你爹。」
她趕緊問:「何時是時機?」
「急什麼?到了自然會告訴你。」
蝴蝶飛揚而去,何關的聲音也跟着消失,再不應她。
安玲瓏鬆了口氣。她相信有何關相助便能成事,她也不必去倚靠軒轅祁……是的,不用再依賴他、討好他,更不必委屈自己去迎合他。
打從一開始,她就是一個人,靠自己躲過追捕,靠自己安排一切,如今娘親和兄姊都平安歸來,她該覺得慶幸才是。
再忍一忍吧,她都忍這麼久了,不差多等一會兒,很快的,她的心愿就會達成的。
雖然有了何關的承諾,可她覺得在等待時機到來之前,最好先未雨綢繆,做些準備。
這一日,她來到娘親的屋子裏,母女倆頭挨着頭,低聲說悄悄話。
她告訴娘親袁湘琴的事,還說靠人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哪天軒轅祁把宅子收回去,或是新娶的夫人對她有意見,到時候全家跟着受苦,不如一切靠自己,想辦法先留個後路。
她還告訴娘親,改日以進香祈福為名,全家上佛寺住個幾日,相信郭燕和那些留下來的侍衛不會阻止他們。
等到了佛寺后,他們再偷偷把金子銀票和一些值錢的東西藏在那株白貓梧桐的樹洞裏,萬一將來有一天,他們沒地方住了,便去樹洞裏取錢財,再租一輛馬車遠遠離開此處,然後找一個城鎮住下,再叫大哥想辦法做點生意。
他們是商人起家,做生意有一套,就算賺不到抄家之前的財富,養活一大家子也是沒問題的,起碼不必看人臉色,過得心安理得。
安夫人知道女兒的顧慮是對的,男人三妻四妾,一時的榮寵並非終身的依靠,很快就同意了。
可安玲瓏沒告訴娘親的是,她要去救爹,之所以先藏好金子,也是為了防止自己萬一失敗,家人身旁起碼還有銀錢傍身,不至於流落街頭。
雖然她覺得有何關相助,這事應該不會失敗,但事先預防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