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揮掉杜鵑的手,欲再下手,這回換紫薇阻止了。
「小姐,我不知您與姑爺究竟是怎麼回事,但若您的心還繫着姑爺,何不去跟他談一談,將他挽回啊!」她說得激動,掉了眼淚。
小姐的失魂落魄她們自是看在眼裏,但見她心情不豫也不敢多說些什麼,可既然還愛着姑爺,何不放下身段呢?
「是啊!小姐!」杜鵑亦如加入遊說,「姑爺這麼疼愛小姐,只要您撒嬌個幾句,他一定會盡釋前嫌的!」
「不可能了!」林真玉苦笑,「絕不可能了!」
如果她是郎芙潔,的確不管她多任性、多跋扈、多囂張、待他多壞,他都會原諒,可她不是!
所以就算她再愛他、再溫婉、再體貼,他都不會回頭。
因為他愛的不是她!
「小姐,可以告訴我們,您跟姑爺是為何分離的嗎?」紫薇大着膽子問。
她搖頭。
不能說,說了,她就連郎府都待不下去了,說不定還會被視為異類看待,更說不定會對她做出什麼傷害的事情來。
說來,她還得感激他沒有將她的底細抖出來,要不,她哪還能安心做着郎家大小姐呢!
這是他最後的慈悲,她該感激,不能再有任何過分的要求!
「小姐。」一名小廝拱揖於門口,「姑爺請您至清圓湖一趟。」
林真玉愣住,「何事?」
「奴才不清楚,奴才僅是傳達姑爺的命令。」
「我曉得了,謝謝。」
「奴才告退。」小廝離開。
「小姐,」紫薇興奮的問,「姑爺該不會是想跟您和好了吧?」
「一定是的,姑爺這麼喜愛小姐,怎麼可能捨得跟小姐分手呢!」一旁的杜鵑同樣喜悅。
她不曉得他突然將她叫至清圓湖是為了啥,但她可不像兩個傻丫頭抱持着希望。
她們期待,是因為什麼都不知情,若是知情,就不會這樣傻呼呼的樂觀了……
「我自個兒去。」她起身,「你們待在房中等我。」
來到清圓湖,頎長的身影早已佇立在湖邊。
微風吹動衣擺,亦吹動耳邊的髮絲。
她走近,瞧見他的側面,依然是看不出心緒的面無表情。
也許,他是想告訴她,他要走了。
小嘴微張,猶豫着該怎麼稱呼他,思慮了一會,放棄。
「我來了。」
他回頭睨了她一眼,走向湖邊,拉起一條繩子,繩子的尾端繫着一尾扁舟,那是夏季,荷花開滿湖的時候,給主子們游湖用的。
「上去吧!」他朝她攤開手掌。
她不明所以的藉著他的攙扶,上了扁舟,他隨後坐上她的對面,擺動船槳,扁舟朝湖心而去。
「這是你第一次坐這船。」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開口,手上搖槳的動作也停了。
「嗯。」所以她仍有些害怕,小手緊抓着舟緣。
「每到荷花開的季節,郎芙潔必定坐上這船,由我來搖槳,她則開心的折采湖中的荷花,回房裝飾。」
她實在不太想聽他提起郎芙潔,故偏頭注視着池面荷葉。
「成親后,她就不再親自采荷了,她命令我直接踩入湖中,為她摘荷。」
她回過頭來。
「其實這沒什麼,平日我也常下水去除藻、去蟲、施肥、放魚……不過她並非單純的要我為她采荷,她總是在我采了荷花、一身狼狽的上岸之後,將荷花花莖當場折成兩半,肉掉荷瓣,扔至湖中。」
她聞言呆愣,不敢相信怎麼有人可以這麼過分!
她擺明就是要看他白忙一場,凌虐他嘛!
見她氣得咬牙,秀眉重重蹙起,他上身微傾,大掌忽地拍上她疊着惱怒的眉心。
「替我感到生氣?」
「這是當然的,她太過分了,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她猛地閉嘴,「對不起,我不該批評你喜歡的人。」
沒人想聽心上人受人批評,她再氣也不該說,更何況她是最沒資格的,畢竟她現在是強佔他心上人身子的侵略者啊!
他自袖內拿出一封折得很整齊的紙件,她一看便曉得那是那天她交給他的離緣書。
「你的離緣書我收下了。」
「嗯。」她除了輕應,無法開口說話。
「從今而後,我與郎芙潔再也無相關。」
「嗯。」
接着,他又拿出另一張帖子。
「林真玉姑娘。」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喚她的名,感受卻只有心痛。
「嗯?」
「這是在下的庚帖。」他遞前。
「庚帖?」那是什麼?
「你不曉得庚帖是啥?」從她一臉茫然就清楚了。
她搖頭。
「這帖子上頭寫着我的姓名、年齡、籍貫、祖宗等資料。」
「所以……離緣還需要這些資料嗎?」
他莞爾,「不,這是議婚用的。」
「議……婚?」
「林真玉姑娘,在下易風暖,想與林姑娘成親,不曉得姑娘意下如何?」
【第十章】
「咦?」她瞪大了眼。「咦?」他在說什麼?「咦!」成親?!
「願意嗎?林姑娘?」
小手不敢置信的掩着嘴,「可是我以為……」熱淚滾落指縫間,「你不是很愛郎芙潔,為什麼又願意跟我……是因為這個身體的關係嗎?」
「不是的!」他垂首低笑,握住膝上的另一隻小手,「我早不愛她了。」
水眸瞪得更大,「但我看不出來……」
「怎會看不出來?」他好笑的回視,「她在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依然認定我對郎家產業有所圖謀,甚至認定是我害死她的……在那一刻,就算我還殘有一丁點的愛,也灰飛湮滅了。甚至當我聽說她死而復生,我當下湧起的不是喜悅,而是憾恨,我多希望死而復生的是胎兒,而不是她!若我真的愛她,我會希望她死去嗎?」他眼神定定反問。
她咬着下唇猶豫一會,搖頭。
「這就對了。」他拉下掩臉的小手,一起合在溫熱的掌心,。「這個身子死而復生了,但個性卻與以往大相逕庭,我曾經懷疑,這會不會又是郎芙潔的整人手段?你的溫婉、你的善良讓我陷入天人交戰,我想信卻又不敢信,最可怕的是我的感情竟然又死灰復燃,你絕對想不到我那一段時日掙扎得有多痛苦。」大掌捧上嫩頰,「我能再愛,是因為你,真玉。你願意嫁我為妻嗎?我發誓一輩子疼你、愛你,不讓你受任何委屈。」
林真玉心情激動得無法言語,僅能點頭表達她的意願。
「太好了。」他開心擁佳人入懷,親吻柔細髮絲、淚濕的水眸、喜悅的微顫的小嘴。「在外人面前,我會稱呼你娘子,可私底下,讓我喚你玉兒好嗎?」
「好……」只要別叫她郎芙潔,都好!
易風暖將離緣書與庚帖一塊兒丟入荷花池內,水暈了墨汁,將上頭的字跡帶走,吃了水的宣紙緩緩沉入水池底,魚兒飄遊了過來,好奇啃齒,將秘密全都藏於腹中。
兩個月後的某日,暑熱正盛,荷花池內的花兒開得燦爛,而在院落門口等候夫君歸家的林真玉笑容比荷花更美、更麗。
「有什麼好事嗎?」瞧她燦笑得黑瞳都不見了。易風暖莞爾。
「我有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郎家有后了。」她喜孜孜的報告。
不管郎芙潔生前是如何凌遲他的身與他的心,可郎老爺對他有恩,她很清楚他最大的遺憾就是當年那個胎兒未保全下來,郎家的血脈斷絕。
而她雖然靈魂是林真玉的,身上流的骨血卻是郎家的,孩子生下來當然也是姓郎,有了身孕,相信他一定會比她更高興!
然而沒想到易風暖卻是愣愣了一會才問,「你有了?」
她點頭。
「你真的有了?」濃眉蹙起。
她以為他是震驚過度,故將他的手擱上平坦的小腹,「這裏頭有孩子存在喔!」已經兩個月了呢!
他卻是如遭雷擊般將手收回,臉色微微泛白,「給大夫看過了嗎?」
「看過了。」他的反應好像有點奇怪,跟她料想的截然不同。
她還以為他聽到這好消息,會開心的大喊大叫,甚至抱着她轉圈圈……反正就是高興得不得了就是了,可是怎麼現下看來,比較像是聽到絳芙園發生蟲害,荷花一夕之間全部死光光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