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琴心劍魄今何在22
他給陸明琛把了脈,看了一會兒對站在一邊的太子長琴說道:“夫人放心,世子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風寒,吃幾副葯,多加休養就可以了。”
太子長琴聽了,放下了心,他目前的計劃里,可是有對方的一部分,為了提高自己找到焚寂的成功率,陸明琛在這幾年最好是不要出什麼事情。
他讓身邊的丫鬟拿了藥方去煎藥,自己又問了一些忌口的東西和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後坐在了床邊,用沾濕的汗巾給陸明琛擦了擦汗,而陸明琛則是在太子長琴和大夫說話的時候又睡了過去。
葯煎的很快,沒過一會兒就被丫鬟端到了太子長琴的手裏。
“世子,喝了葯再睡。”太子長琴把人叫醒,看着對方一副努力找回狀態的掙扎表情,覺得自己簡直是罪惡。他嘆了口氣,拿勺子舀了一口葯送到了陸明琛的嘴邊。
他下意識的張嘴,瞬間就被葯苦得清醒了。
陸明琛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來,然後接過太子長琴手中的碗,坐正了身體,神情嚴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太子長琴有些想笑,卻忍住了,從丫鬟的手中遞給了他一小碗的甜粥。
陸明琛三下兩下的用完了,看向太子長琴,“父親母親知道這事嗎?”
太子長琴搖頭,不過他猜這請大夫的動靜,那邊肯定是已經知道了。
陸明琛皺了皺眉頭,交代丫鬟去永安侯那邊說一聲,表示自己沒有什麼事情,不用擔心。
“餓嗎?餓的話去吃飯,不用顧及我。”陸明琛眯起了眼睛,已經是昏昏欲睡,“明天我陪你回門。”
太子長琴沒想到他還記掛着這件事,明天回門?他有些懷疑陸明琛的身體能否支撐的住,不過看他這幅睏倦萬分的樣子也不想他再說話,替他捻了捻被子,點頭道:“好,有事你就叫我一聲。”
陸明琛點了點頭,閉上眼沒過多久就又睡過去了。
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清晨,中間除了喝葯,陸明琛就根本沒有睜開過眼睛,實在是累。
不過還好,陸明琛早上被人叫醒喝葯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的不適差不多已經消失了,就是出了汗身上現在黏糊糊的有些難受。
他叫人打了盆水,揮退了想要伺候自己的丫鬟,自己脫了衣服,不緊不慢的擦着身體。
見生病的世子爺不讓自己伺候,丫鬟有些為難,正糾結着,就見太子長琴從走廊那邊走了過來,很快到了門口。她眼前頓時一亮,上前就道:“夫人,世子叫人打了盆水,可不讓我們伺候。”
太子長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說:“我就進去。”說著推開了門。
陸明琛此時正擦着背,由於是反手,他又求細,動作就慢了下來。
見到太子長琴進門,坐在浴桶里的陸明琛皺皺眉,表情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這會加重病情的吧?太子長琴看得眼角微抽,上前直接接過對方手中的巾子,替他擦了起來。
“怎麼不讓丫鬟伺候?”他輕聲問道,心裏想,對方如果是個風流好色的人,自己日後就做個通情達理的人,給對方多納美妾,相敬如賓,也好省了一些麻煩。但讓太子長琴有些可惜的是,陸明琛的房裏不僅沒有侍妾,就連平日裏在身邊服侍的也都是小廝,是真真正正的不近女色。
陸明琛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想,隨口道:“不習慣。”無論是原來的陸明琛,還是他自己都沒有讓人服侍沐浴的習慣。他低低的咳嗽一聲,本想開口讓對方先出去,然而突然想起,兩人身為夫妻,朝夕相處,早晚應該習慣現在的情況……想到這裏,陸明琛不禁垂眸暗嘆,他怎麼就成了已婚人士呢!
“你身體感覺怎麼樣?要實在不行,我一個人回去也可以。”太子長琴擰乾了巾子,又替他擦了擦手。
陸明琛的表情略微帶着幾分僵硬,這被人伺候的感覺就跟自己是個三歲小孩似的。
他心中有些彆扭,只是面上沒有顯露出來,神色淡淡的,“沒事,等一會兒向母親他們請了安,我就陪你回去。”回門對於新婦來說是件大事,一般來說,男方不能缺席。不過以陸明琛的情況,他如果不去也是女方家裏能夠理解的,但無論如何,也有些不合適。
陸明琛擦完身體,極力無視着自己的不自在,穿好衣服,彎身提起靴子,站了起來,“無妨,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女子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他不想在這種事上讓對方委屈。
太子長琴見他執意,也就不勸了。
等陸明琛打理好自己,就跟在他身邊去陳氏那裏請安。
陳氏坐在主屋的軟椅上,手中正拿着一塊顏色清雅的布綉着什麼,見陸明琛領着太子長琴過來就放了下來,叫人倒了一杯熱茶,就吩咐兩人塊坐下來。
陸明琛喝了一口茶:“母親,我過會兒帶清婉去伯府。”
陳氏點點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陸明琛,關切的問道:“身體可好了一些?”陸明琛雖然讓人來告訴了一聲身體沒有大礙,但她還是有些擔心,因此不免多問了幾句。
陸明琛放下茶,搖了搖頭道:“睡了一覺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他的目光落在陳氏放在一邊的刺繡上,忍不住勸道:“這些東西做起來傷眼睛,母親放着讓繡房的人做就是了。”
陳氏臉上帶着笑,“閑着無聊,也只做一會兒,不礙事的。”說著又把太子長琴叫了過來,拉着他說了幾句話,問的皆是吃穿住用,態度溫和和親切,讓太子長琴都不由心頭溫暖。
“外面天氣冷,我那裏還有幾張上好的火狐皮子,正好適合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等你回來就讓人送過去。”她最後又對太子長琴說道。
太子長琴自然是笑着謝過,陸明琛玩笑道陳氏不疼他了。
陳氏被他逗得笑彎了眼睛,拍了拍他的背,跟哄孩子似的,“娘哪裏還有幾張白狐皮子,留給你……唉”不知是想起了什麼,語氣頓時一轉,帶了几絲憂愁,“蒙神醫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你爹派出的人都找了好幾年。”現在陸明琛看着是活蹦亂跳,然而不讓大名鼎鼎的神醫再看一遍確診,她還是難以放心。
蒙神醫全名蒙雲繞,是當年斷定陸明琛活不過弱冠之年的老神醫。為了尋找一些珍稀藥材,經常出沒那些個不知名的深山老林,蹤跡難料,當年永安侯夫妻兩人能找到他,也是碰了大運氣。
“蒙神醫指不定正窩在哪個山裏的角落,您別急,慢慢找自然能找到。”陸明琛安慰陳氏。
陳氏白了他一眼,“我這都是為了誰。”然後不等陸明琛說話,就對他擺擺手,“去去去,做你的事情去。”
時間也不早了,陸明琛便順着她的意思,領着太子長琴離開了。
兩人要出門的時候,陳氏的貼身丫鬟彩雲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囑咐兩人別忘記了把備的禮帶走。
陸明琛叫下人幫着把禮物抬手門前馬車,自己則扶着太子長琴進了車廂。
車輪骨碌骨碌的轉,不知是碰到了什麼東西,猛地停了下來,讓車內的兩人撞上了車壁。
陸明琛連忙用左手去拉他往外滑去的身體,低聲問道:“沒撞到什麼地方吧?”說著,卻不動聲色的收起了剛才防止對方腦袋撞上車壁的右手,此時已經是一片紅腫。
“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撩開一半車簾,沉聲問道。
“路上有乞丐攔路。”駕車的侍衛也是驚出了一身汗,惡狠狠的盯着乞丐。攔車要錢,真是不怕死!
“爺……這……”車夫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問要不要把人抓起來。
陸明琛的目光落在了趴在地上,渾身髒亂,黃皮寡瘦的人,長眉一緊,面上沒有太大波動,心中卻在想,富饒繁華如京城,天下腳下,尚且有乞丐乞討為生,要是換了其他地方呢?乞丐的數量豈不是多出京城百倍。
當今聖上的皇位並非奪來,而是先皇子嗣困難,只有他一個選擇。如今的大景看似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樣,實則隱患重重,北方有匈奴蠢蠢欲動,南方有蠻族蓄勢待發,這面上的繁花似錦似乎一戳就能戳破。陸明琛的心中隱隱生出一股衝動,好似即將破土而出。這股衝動並非是他的,而是屬於原來的陸明琛。陸明琛自小博覽群書,貫通百家之言。原本是想入仕為官,大展經綸。無奈身體病弱不堪,能不能活到弱冠都是個問題。
陸明琛嘆了口氣,說道:“讓人拿錢給他,讓人讓出道來繼續走吧。”說完,他放下了帘子。
侍衛一拍腦袋,心想自己也是犯了傻,這大好的日子抓什麼人,太晦氣!於是給跟在後面的其他人打了個眼色,立即有人把碎銀遞給了地上的乞丐。
“人讓開了嗎?”太子長琴聽到陸明琛和車夫的對話,就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嗯,沒事。”陸明琛握了握負在身後的右手,痛倒是不痛,就是感覺好像煙熏火燎一樣,有些火辣辣的。
小事而已,沒必要叫對方擔心,自從感受侯府里對待自己猶如稀世珍寶的態度,陸明琛不着痕迹的拉了拉袖子,而寬大的袖子正好遮住了他手背的傷。
陸明琛搖頭,把衣服放在床邊,“你洗,我出去。”
太子長琴一怔,而此刻陸明琛已經走出了營帳。
他知道太子長琴向來喜潔,只是這南疆資源稀少,別說是熱水,就連用乾淨的冷水洗澡都算是一種奢侈。好在陸明琛身為大將軍,又是重病未愈的傷患,使用這點特權也是能讓人理解的。
雖然太子長琴做了變裝,但畢竟還是女兒身,這軍營中男子眾多,再心大,陸明琛也難以放心對方一人在營帳中,因此便守在了營帳外。
原隨雲早就已經得知了陸明琛醒來的消息,只是陸明琛醒來的時間是深夜,又有太子長琴在身邊,他不好打擾,就挑了早上已經用完飯的時間來看望陸明琛。
此時太子長琴已經沐浴完畢,穿好陸明琛所準備的衣服從營帳中走了出來。
“陸哥,嫂子。”原隨雲唇角攜着幾分清雅的笑容,讓人頗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他來本來就是有事要說,太子長琴不好打擾,微微頷首,道:“我四處走走,你們兩人談
事吧。”
陸明琛點點頭,和原隨雲進了營帳,兩人在桌前坐下,陸明琛抬手為他倒了一杯熱水,與他閑談了起來。
“你的眼睛我問過蒙老,他說能治,只是缺了幾味藥材。”陸明琛見他神色平靜,想來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他頓了一下,“這些藥材,宮中應該有,等到我回京,向陛下求取,他應當不會拒絕。”
這幾位藥材的確是世上難得的奇珍,即便是江湖中勢力強大如無爭山莊,也難以一時集齊,皇宮寶庫別說是藥材了,要什麼寶貝沒有。陸明琛這句話便化解了原隨雲目前的難題,他眉眼舒展,如春風化雨一般笑了起來,“那就有勞陸哥了。”
陸明琛擺了擺手,開口問他近來南雲局勢如何。
說到這個話題,原隨雲唇邊的笑意頓時消散的一乾二淨,面色一沉,語氣低沉道:“自陸哥殺死那蠻族將領后,蠻族元氣大傷。只是他們仍舊賊心不死,陸哥你重病的消息不知被誰透露了出去,據潛伏在蠻族那邊的暗探說,他們近日正準備捲土重來,奪回陸哥你打下了那兩座城池。”
陸明琛臉色不大好看,皺眉沉思片刻,道:“去召集其他幾位將軍。”
蠻族反攻的事情在幾位將領這種不算秘密,知道陸明琛於昨夜就醒了,他們早就準備好了陸明琛被陸明琛召喚的準備,因此看到原隨雲來了,很快幾人就到了陸明琛的帳中。
陸明琛連同幾人,午飯都沒來得及用,以防蠻族的反攻,一直談到了天黑。
南疆的冰雪化盡,又是一年春。
蠻族大約是在暗中積蓄着實力,近來並沒有什麼動靜,除卻一些必須處理的軍務,陸明琛養傷的這些日子過得還算是安閑,心中卻時刻不敢放鬆,有空便到校場親自坐鎮,操練士兵。
這段日子裏士兵休養生息,卻又從未鬆懈,因此面對蠻族突然發動的攻勢,並未感到驚慌
失措,反倒因為之前幾場大戰,都勝過了蠻族,他們軍心大振,即便是野蠻兇狠的蠻族士兵,也未在他們的手下討得什麼便宜。
陸明琛之前所受的傷,傷到了心肺,即使是養了一段時間,但親自上陣殺敵是依舊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他便坐鎮後方,把前方的戰場交與了其他幾位將領。
原隨雲主動請纓,信念堅定難以動搖。
陸明琛顧及他是無爭山莊唯一的繼承人,本想拒絕,然而卻接到了原東園的一封信,說是
讓其歷練一番也好。
這一次原隨雲嶄露頭角。竟然斬殺了近數百人,一身盔甲染遍了鮮血,讓敵人為之膽寒,叫原本輕視他的人刮目相看,就連後來所謂的羅剎之名,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流傳了起來。
因這一戰是奪回南雲八城的最後一戰,史書便稱其為南雲之戰。
南雲一役,讓蠻族損失慘重元氣大傷,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的退回了自己的地盤,數十年內再無進犯景國邊疆的可能,景國也算是暫時除去了這個心頭大患。
景國戰勝,大軍擇日班師回朝。
等到大軍得勝而歸那日,京城人山人海,以聲勢浩大的熱情歡迎着這支軍隊。他們目不轉睛的望着這支軍隊從城門徐徐走來,目光敬佩而灼熱——正是他們擊退了兇悍殘暴,為我們奪回了南雲的軍隊!
幾十年了,景國終於用蠻人的血洗清了蠻族鐵蹄踐踏領土的恥辱。
看着騎在高頭大馬上,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的將軍,因為蠻族妻離子散的白髮老朽滿心激動之餘,忍不住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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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景國將領最為忙碌的一天,不僅要入宮赴宴叩謝君恩,還要趕赴一場場的宴會,直到夜深,才得以脫身回家,與家人一敘相思之苦,離別之痛。
陸明琛赴了宮宴,與景雲帝君臣兩人聊了一會兒后,便告辭由景雲帝身邊的大太監李盡忠親自送出了宮門。
“風大雨大,還請大人請留意腳下。”李盡忠將油紙傘遞給陸明琛,躬身道。
“有勞劉公公了,也公公請多加小心。”陸明琛打開油紙傘,頷首道。
李盡忠應下,笑眯眯的目送他出了宮門。
“乾爹。”李盡忠的身邊冒出一個小太監,小心翼翼接過李盡忠手中的傘,神色恭敬的跟着他的身後,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卻保證了李盡忠不會被雨水淋濕,“您何必親自送陸大人出門,這等小事交與小明子就好了。”
李盡忠笑了笑,“你還小,不懂。”這永安侯的世子,是皇帝從小到大的好兄弟,又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不遠着,不得罪,總歸是沒有錯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