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仍舊是當初被獨孤長信包下、可以望得到水台方向的那間屋子,青喬跟着霧紫進入,直到霧紫把門關好、方才摘了風帽,露出一張俏臉。
“霧紫姐,你這眼力也真是神,我戴着帽子你也能認出來?”青喬笑着讚歎。
霧紫卻臉色灰敗,“丫頭,絕色,美女,仙女,您能饒了我不?能不再來了嗎?我這兒真的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我真的想再多活幾年啊。”
“這話可就不對了,我什麼時候沒饒您啊,您這紅袖招重建還是我幫着尋的銀子呢。”青喬並不意外霧紫當下的表現,恐怕前幾日她被獨孤長信關得差點嚇傻。
“是是是,丫頭你是功臣,姐姐我千不該萬不該給那公子提供了迷藥,可是他關了我那麼久,我都沒有出賣你的身份,也算是講了義氣吧。”霧紫忙不迭的解釋。
“那位公子?”青喬笑了,“霧紫姐,您不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什麼身份跟姐姐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霧紫一口咬定不知道,心裏清楚明白只能裝作不知道,雖然她明知道小絕色一定猜到她一定知道……
“好,你說不知道就不知道,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青喬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我今天來是有其他的事。”
霧紫一臉防備,本能後退半步,“只要是跟那位公子有關,不論你出多少銀子,我可都不敢參加了。”
“放心,跟他沒關。”
“沒關我也不參加,你這丫頭忒複雜,忒——”
“不幫我的話,我就把你提煉迷藥□□或隨便亂七八糟什麼葯的事情散出去,再添油加醋的說你給來紅袖招的公子們全部暗中下了葯,你猜你的生意會不會一落千丈?你會不會被官府帶走?”青喬一臉無辜、一臉純潔、一臉善良,一如小絕色當年。
霧紫張大了嘴,看着青喬,想罵,不敢……
半個時辰后,老窩家的煉藥房內。
青喬打量着四周葯架上擺滿了的藥罐,東摸一下,西聞一聞,自是不見外。
老窩眉頭緊皺,格外不悅的瞪着霧紫,“霧紫,你這可就是壞了規矩。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的葯離手不問出入,你怎麼就能把苦主給領我這兒!”
“我若是不領來,甭說我,就連你,也早晚會被她揪出來你信不信?這丫頭可不是一般人。”霧紫一臉愁苦,“你的規矩你當我想破啊,我是實在沒辦法!”
若是旁人說,老窩自是不信,可霧紫的話他卻總是要惦量幾分。別看霧紫只是個半紅不紅的青樓老鴇,為人有點傻做事有點笨,可她唯一的長處就是看人准,心也不黑,但她說那丫頭不是一般人?沒看出來啊……
老窩下意識打量青喬,認真的。
這丫頭一身男裝,身形瘦削靈巧,雖談不上國色天香,但眸子透出的那股子剔透卻是再美的女子求也求不來的精靈。
“我是該叫您一聲大夫,還是老窩藥師呢?”青喬忽然轉頭看向老窩,笑意吟吟的,聲音清脆甜美。
老窩輕咳一聲:“小姐您稱呼一聲藥師,老夫是擔得起的。”
青喬認真點頭,“多年製藥,嗯,可我瞧着您這葯架上的藥材可都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東西。”
霧紫趕緊打斷青喬的話,“小絕色,不知道別亂說,老窩可是京城裏最——”
“最有名的地下藥師嘛,我知道啊,可我說的是實話啊。”青喬語氣天真。
“小姐,您在我這兒停留得太久,怕是不方便吧。若您好奇,這裏的葯您隨便拿上幾樣回府去慢慢研究。”老窩壓根不想跟青喬爭論,趕緊送客為妙。
“我不拿,這裏全是假藥。”青喬一口拒絕,臉上卻仍舊掛着笑。
霧紫一聽便怔住,“小絕色,別亂說話!”
倒不是霧紫幫着老窩說話,而是深知老窩的脾氣,平時你怎麼氣他都行,就是不能損他制的葯,不止不能損,懷疑都不能有一絲一毫。此刻倒好,小絕色不止是損了,這是直接罵是假藥啊,這還得了?霧紫想趕緊出面把這情況圓回來,可她話剛說了一半兒,老窩已被青喬氣樂了:“丫頭,口出妄言也該有個限度。行,老夫知你年少,不會與你計較。霧紫,帶着你領來的客人走吧。”
“我年紀是不大,可眼睛卻不瞎啊。”青喬一點氣,也壓根不理會老窩送客的手勢,隨手一指葯架,“您制的那些個葯,就說這滿滿一架上的,沒一劑是足味足份的。就拿地龍為例,地龍清熱涼血,但要經酒蒸方才解了地龍內原本含的寒毒,可您制的呢?壓根不是酒蒸,最多就是用清水多淬了幾道吧。您即然自稱藥師,當然不會不知這如此淺潛的藥理,明明知道卻還故意製成這樣,還敢說葯的味足?即然不足,那麼該三日醫好的病就活生生的拖成了七日醫好。您不止多賺了這四日裏的葯錢,還白白得了個京城第一地下藥師的名號。我看您不是第一藥師,第一黑師才對。”
一番話一句不斷一氣說完滴水不漏,說的人理直氣壯。聽的人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青喬說的沒錯,這一屋子的葯,全部是老窩湊合制的,這裏的確別有內情。他吧,確實為京城第一地下藥師,可即是“地下”的,自然也就有着“地下”亦正亦邪的稟性。他也製品質好的葯,多半都用在那些江湖窮小子或他們的家眷身上。青喬口中的“假藥”,吃不死人,可就像她說的,明明三日能醫好的拖成七日。這些葯,老窩專門配給那些有銀子有面子的,反正他們不缺這幾個錢,沒什麼嘛!可他萬萬沒想到,他的這點伎倆,竟被眼前這個小丫頭一句點破!
霧紫也聽得發怔,下意識看向老窩,一見老窩一臉吃癟表情,便明白了青喬所言非虛,心裏躥出一股火,叉腰對着老窩一通罵:“好你個老窩啊,說吧,這兩年在我紅袖招虧去多少銀子?我紅袖招姑娘生了什麼病可都是在你這兒抓的葯啊,你可不能這麼沒良心,連樓里姑娘們可憐的賣身錢都要賺啊!”
“我我我我我是那種人嗎?”老窩忽覺百口莫辯。這罪名可大可小,人在江湖,就是最不入流的人也知道騙青樓姑娘、騙僧侶、騙孤兒寡婦的人是最下三濫。他雖然早就不在乎什麼所謂“清譽”,但也不代表就可以忍下所有污穢屎盆子都扣向自己啊。一時之間只氣了個生竅生煙。
偏偏青喬仍舊不打斷善罷甘休的架勢,繼續添油加醋的感慨,“霧紫姐,大概也不能怪老窩藥師吧,我猜想,他本就本領不濟,葯呢,也就只能制出這水平了,大概也不是有心的。”
“老夫不濟?老夫水平不高?再不濟也瞧得出丫頭你身中巨毒怕已時日無多還不給自己積點口德!“老窩氣炸,不加思考脫口而出。
他原本想裝聾作啞的,其實青喬方才一進來,眉間的紫黑之氣已被他看在眼裏,但行走江湖不可多管閑事,那丫頭雖是霧紫帶來的,但畢竟來路不清不楚,給她下毒的是誰自己也不清楚,何苦攪這許多閑事。可也不知怎麼回事,被她一激,竟就泄了底。
他這一句話說出,滿室寂靜。
霧紫瞪大眼睛,看着老窩,又看向青喬,聰明的閉嘴。
青喬卻仍舊笑意吟吟的望着老窩,且笑意更深,看來,她今日來對了,探對了。不再遲疑,轉向霧紫,“霧紫姐,紅袖招這會兒生意該是要上客了吧,要不,您回去?”
霧紫立刻點頭,“就是,我在這兒也幫不上忙的,走了走了。那個什麼,老窩,改天來我紅袖招坐哈。”
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扭着走了,空留一室脂粉的濃郁香氣,嗆人。
老窩怔怔的看着霧紫一溜煙沒影兒,又看着青喬篤定平靜的神色,伸出手重重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長嘆一聲:上當了……
半柱香后,青喬已坐在暗室內,認真打量着陌生環境。
很明顯,這間暗室才是老窩真正的置葯地點。這暗室頗大,無窗卻不覺憋悶,顯然老窩在室內設了許多隱藏的氣口。牆邊同樣也置了藥材架,但青喬一望便知上面擺着的草藥味味上品。
“哼,還有心思東張西望,丫頭,怕是你此刻快站都站不穩了吧。”老窩仍舊氣不服,冷言嘲諷。
他說的沒錯,青喬此刻仍舊能站着,實在是憑着心口一股必須活下去的氣。
老窩嘲諷歸嘲諷,活兒卻不耽誤,先坐在了診位,又拿了號脈的墊腕丟在了桌上,冷冷的:“還不坐過來?”
青喬不再多言逞強,立刻坐近,手腕向老窩伸出,請他號脈。
老窩也不客氣,手指搭上青喬脈搏,閉目號了一會兒,眉頭由起初的松馳變得逐漸嚴凜。直到桌角的小沙漏漏盡,方才長嘆一聲,鬆開了手,看向青喬。
青喬心中有數,面色平靜,“老窩藥師,有話,但說無妨。”
老窩沉默了許久,苦笑,“丫頭,你這毒,還真是難到我了。多久了?”
“一年有餘。”
“一年?怎麼會?這毒莫說一年,就是三天沒有解藥怕也會腸穿肚爛而亡了。”老窩有些驚訝。
青喬不急不徐的解答:“每月會有一顆解藥。”
“即然每月有一顆解藥,份量若是夠足,丫頭你不會如此情況還能被我看出來。”老窩愈發疑惑。
青喬笑了笑,也沒急着說什麼,而是自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紙包,輕輕展開,擱在了診桌上。
紙包里是一小撮藥粉。
“這是什麼?”老窩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