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68.第 68 章

“殿下請問。”

“若那晚的事,不是我做的,而是你相識的其他夥伴所為,你會怎樣對待?”

青喬想了想,咬牙切齒一番,“那民女一定不會放過他!揍死他!必須揍得他七天下不了床!”

“真的?”

“當然!”

“那麼,你為何單對本殿下不怒不氣,本殿下只需稍微解釋了緣由,你就原諒了呢?”

青喬啼笑皆非:“殿下,您真是……好,即然您問了,民女如實相告。您是誰,是太子啊,民女生氣又能怎樣?還不是只有算了。比如今晚,若民女不跟來,您會善罷甘休嗎?以您的權勢、身份,您會肯嗎?殿下,究竟要民女怎樣,才將扳指還給民女呢?”

獨孤長信注視着青喬,一字一字的:“很簡單,只需要你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像方才有一刻一樣稱呼自己為“我”,並且在生氣的時候揍我,像揍你的朋友一樣,扳指就還你。”

青喬的嘴巴張成了一個圓……

“不信?”獨孤長信笑了,卻苦澀無比,“我就知道沒有人會信,因為我身邊根本沒有人把我當成朋友。所有人都懼怕我,或者說懼怕我的身份罷了。青喬,除了能打和阿寶,我連一個可以說心事的人都沒有。”

青喬注視着獨孤長信,她當然理解他所說的感覺,可是……可是他起碼還有能打和阿寶,而她呢?心裏的酸澀濃濃的瀰漫開來,卻口不能言,獨孤長信起碼可以坦白自己的事情,可她呢?青喬無意識的撫着高橋鞍,獨孤長信簡單不過的幾句話已刺中她心裏最不願意去深想的部分。她並非替獨孤長信難過,而是替自己,這華麗的馬鞍,也只有獨孤長信這樣的人會擁有,她有何資格有何必要去替這樣的人去難過。青喬撫摸着馬鞍上鏤空的銅紋、錦緞鑲嵌的鞍布,鞍布是活的,可以掀下清潔,青喬無意識的掀起着,錦緞的背面也綉着圖案。那圖案……

是一朵怒放的薔薇。

青喬腦子裏“嗡”的一聲。薔薇……當年,島上的洞窟里,久病的那個少女,失神的眸子一點點燃亮着,光亮中沒有任何人的存在,只有她、和她想念着的某個人。她說,他其實並不愛講話,也不愛笑。是那樣一個愛乾淨的性子,就算長衣內里已磨得破損,也總是囑咐她要清洗得乾乾淨淨,因為他想……總會有人來看他,而他不希望讓前來看他的人失望。她自然聽他的,在衣服的破損處,綉上了薔薇。因為薇兒會護他。可她沒有機會護着別人就被年心殺死,屍首就埋在那島上,連塊碑都沒有……

薔薇,原來在獨孤長信的身邊嗎?是她嗎?是他嗎?

青喬下意識抬頭,注視着獨孤長信。無論是傳聞中亦若是這幾日對他的了解,他頑劣不羈,哪裏有半點不愛講話不愛說笑的樣子。太子府建的雄偉華麗,他周身上下的衣飾華麗考究,又哪裏會有什麼連長衣內里都會穿破磨損的樣子。這馬鞍上的薔薇究竟是巧合,還是當中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青喬無法判斷,目光卻無法自獨孤長信臉上移開,她知道不能把他當成朋友般對待,可她也知道身邊一個朋友都沒有的滋味……是什麼。

“青喬,在想什麼?”獨孤長信見青喬的失神,有些奇怪,問着。

“殿下。”

“嗯?”

“民女……若有朝一日,殿下身邊的朋友多了起來,那——”

“可你卻還是唯一的那個啊,你是唯一的一個不怕我、不防我、也不會因為我的權勢身份孤立我的那個。”獨孤長信笑了起來,直視着青喬,“別否認,素青喬,從第一次在驛站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青喬無言,心裏的酸澀和矛盾不斷交戰,她是什麼樣的人,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了活命,她什麼樣的謊都說得出口,什麼樣的身份都敢嘗試。她這一生什麼都缺,最缺的就是兩個字:信任。

“殿下,宵禁的時辰快到了,再不送素小姐回府,怕是就晚了。”阿寶的聲音忽然自屋外傳入。

青喬回過神,下意識要往外走。獨孤長信自是又急又不甘心,也不管什麼禮節了,直接拉住青喬手腕,急切的,“青喬,你還沒回答我啊。”

“回答什麼啊,肉麻死了。”青喬回頭瞪了獨孤長信一眼,嬌嗔了句:“我再不走,被爹娘發現了,會打斷我的腿!”

說罷,掙開獨孤長信的手,徑直走過去開了門揚長而去。阿寶朝房裏探頭看了眼獨孤長信的樣子,只見殿下怔怔的站在原地,先是木然的神情,隨後眼中的神彩像活過來一樣,一點點暈染而出,直到眉梢、嘴角。

“我”,青喬自稱的這個“我”字,獨孤長信記下了。

青喬也記下了,記下了今晚她做了些什麼,她在引誘着獨孤長信一步步入了自己的局。她告訴自己不應內疚。可……好難……

深夜,一切已歸於平靜。

距離皇宮極近的一處府邸內,時不時便會有巡夜的侍衛們在院子裏列隊走過,守衛極森嚴。通往內院的長廊,由遠即近走過來一人,手中捧着許多的書籍,步子不急不緩,沉穩內斂,與巡夜侍衛迎頭遇見。打頭的侍衛看清來人是誰,便沒有阻攔,拱手道了聲:“蘇統領”,蘇鏡寒也不多言,點頭應了聲,雙方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蘇鏡寒緩步走向內院,與太子府不同的是,這內院守衛雖森嚴,建築卻樸素,並無任何多餘的雕花欄柱亭台樓閣,規規整整方方正正的一排房子罷了。其中一間從窗內透出隱隱燭光,蘇鏡寒便是朝着那間而去。

到了門口,輕咳一聲,沉聲稟報:“公子,是卑職。”

“進。”裏面的人應了,再簡短不過。

蘇鏡寒一手捧書,一手推開了房門進入。

屋內頗暖,四處都是擱滿了書的架子,窗子半掩,下面置了個炭火盆,燃着。靈素坐在書案旁夜讀,案上已置了些書,應是讀完的還沒來得及放回書架。

蘇鏡寒已習慣了這場景,回身把房門關上,走近靈素,輕輕把書擱下,說著:“公子,夜深了,您的病也還沒好,還是早點就寢為好。”

“今日如何?”靈素仍舊捧着書,臉色蒼白透明,視線在書上,問的卻是跟書毫無關聯的問題。

蘇鏡寒心中輕嘆,面上卻無法表露,只有平靜稟着:“她的病像是好利索了,今日還在園子裏走了許久。直到……”

蘇鏡寒遲疑了些許,靈素手中的書便翻了一頁,神情仍舊淡淡的,“無妨,說吧。”

蘇鏡寒便如實說了:“太子殿下偷偷潛進了素府,把青喬帶去了太子府。青喬在裏面停留了半個時辰左右,便由能打駕車送回了素府,當中發生過什麼……卑職無法進入太子府內部,所以無從得知。”

靈素沉默着,良久,只問了句:“她出太子府的時候……可好?”

蘇鏡寒平靜回答:“她是坐馬車出來的,卑職看不到她的樣子。但卑職一路跟着直到素府,她下車的時候神情輕鬆。應該並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靈素又翻了一頁手中的書,像是只專註於書籍之上。

蘇鏡寒並不意外也不會多言,得了令,便行禮,安安靜靜退出了房間。

直到蘇鏡寒的腳步聲逐漸遠了,靈素手中的書終於輕輕放在了桌上,他方才捏住的書頁已深陷指痕,可這指痕沒一會兒便會消失平復,如同沙漠上經過而踩出的腳印,風來了、沙便掩了。

可靈素心上的痕迹,他卻不知道何時會親手掩埋……

青喬偷偷回了素府,進房的時候,遙星仍舊等在裏面。

青喬並不覺得詫異,只是頗露倦意,平靜說著:“阿姐,這麼晚了何苦等我,快去睡吧。”

若是往日的遙星,此刻已走近了或嗔怪或囑咐,可如今……沉默良久,只是點點頭,輕聲應了:“嗯,你回來了就好,我也該回房了。”

語畢,便走向門口,頭低垂着,背影蕭索。

“阿姐。”青喬忽然開口。

遙星怔了下,即刻回頭望向青喬。

青喬想了想,坦然說著:“阿姐不必如此,那件事……我已經不介懷了。”

遙星看着青喬,卻微笑着搖了搖頭,苦澀不已,“你不介懷,可也回不去從前了,是嗎?”

“無論你我誰才是被派去接近獨孤長信的人,都由不得你我做主,也由不得爹娘作主。所以我不介懷,可從前……從前並沒有什麼值得回去的,你我都是要向前看的人,是要活命的人。從此刻開始,照舊做一對情誼深厚的姐妹,演給旁人看便好。”青喬坦白說著,這場病生得及時,生得讓她徹底看清了自己和遙星的處境。她的確不再怪遙星,也的確沒什麼好怪的,換作她是遙星的處境,或許比遙星做的更過份也說不定。

“青喬,你當日在島上救下我們全部,可我卻……”

“當日在島上我的確帶着所有人活了過來,可如今不同,我沒辦法再保任何人,連自己的將來都不知道在哪兒。阿姐你也一樣,所以將來無論你怎樣對我,都可以。”青喬平靜說著:“不過,我將來若是做了什麼也請阿姐體諒,畢竟誰都不想死,誰都想活。”

“青喬……”遙星哽咽着,望着青喬,竟再說不出什麼。

“阿姐,休息吧。”青喬拂袖轉身,送“客”。

聽着遙星的腳步愈發遠着,直到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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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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