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靈素推開了青素,不想再說什麼,也不想再留戀,轉身離開。他的步子大,沒幾步便出了湖水。青喬踉蹌着想追,可伸手只夠到了他的衣帶一角,她連衣帶都抓不住,又怎能抓住他的人。她怔怔的注視着他的背影,深深凝視,可他的背影搖進月色之中、樹影之中,輕輕一動便碎了,如同他的話。
她和他曾經有過的東西,碎了,丟了。
“可是靈素,碎了,真的可以補。丟了,真的可以找啊。”青喬站在湖中喃喃說著,只有她自己聽得到,眼淚如冰……
獨孤長信醒來的時候,人已身在太子府。
窗外有陽光透進來,睡房暖得如春夏。柔軟的床榻、薰過香的被褥、精巧華貴的擺設,以及……一臉愁容的能打和阿寶。
一切都是老樣子。
“殿下您終於醒了,可有哪裏覺得不適?頭疼不疼?暈不暈?”阿寶最關心的是獨孤長信的身子,此刻見他睜了眼,立刻問。
獨孤長信怔怔的坐着,阿寶說的每句話每個字他都聽在耳中,可下意識摸上後腦,竟還是有些恍惚,昨晚……
“我怎麼回來的?”獨孤長信脫口而出。
能打眉頭緊皺,“是卑職一直在外面候着,可候着候着候了太久,就覺得不放心,偷偷進了朝露閣看,沒想到見您在樓梯旁邊兒暈着,卑職不敢聲張,就把您扛回了府里。”
“殿下您怎麼會暈了?那個素家小姐哪兒去了?能打說樓里只有您一個人啊。”阿寶追問不休。
“昨晚……”獨孤長信怔怔的坐着,不需怎麼費心回憶,昨晚的畫面早在他清醒的同時一股腦的涌了出來。素青喬的紅潤的嘴、臉頰、清甜的氣息、嬌喘……
“殿下,您發熱了?臉很紅。”阿寶瞧着獨孤長信愈發古怪的神情,更加擔心。
“沒,我沒事。”獨孤長信輕輕搖頭,眉頭卻緊緊皺着。
“殿下,到底怎麼回事啊?”能打追問。
獨孤長信沉默片刻,起身下了床榻,卻是難得平靜莫名的神情,“能打,去幫我辦兩件事。”
“殿下,何事?”能打極少看見獨孤長信如此嚴肅的神情,不由得也認真起來。
“第一,去探一探素青喬情況如何了;第二,去把紅袖招那個霧紫找出來。”
“是,殿下。”能打立刻應了,不敢耽擱,直接離開。
“殿下,您……您沒事吧?”阿寶伺候獨孤長信多年,自然看得出他的心緒,怯生生問着。
獨孤長信卻只是沉默着,他年少時即已時常流連柳巷,當然清楚素青喬昨晚是怎麼回事。他一氣自己居然也差點失了品性,二氣明明吩咐霧紫找的是迷藥,卻沒想到給他的居然是春藥!越想越怒。他承認自己不是什麼正統君子不假,可用春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卻也是犯了他的大忌。更何況用春藥的對象居然是素青喬那丫頭,她清醒之後萬一萬一記得這些事情,再見面定會百般瞧不起他,定會認為他下流無恥。
念及如此,心便如刀刺水淹,懊惱不已。
可最悔的,竟是自己竟然……竟然真的差一點吻上去,這是他不能、不該的……
素府,青喬的房內。
“青喬我兒,醒一醒,該喝葯了。”素夫人端着葯碗坐到青喬的床榻旁邊,輕聲喚着。
素太傅和遙星也一臉的焦灼,在旁邊守着。
青喬並未睡着,卻仍舊昏昏沉沉的不想起來,此刻聽到素夫人的聲音,便還是睜開了眼睛。
“葯涼了些,現在喝剛剛好。”素夫人小心的扶青喬坐了起來。
躺着還沒事,此刻坐起來,青喬只覺喉間一窒便咳了起來。任她再怎麼逞強,昨晚畢竟在湖水中泡了那麼久。而此季不過剛出了正月,湖水仍舊冰冷徹骨。
“青喬,昨晚是怎麼回事?你為何一身濕透的回府?去了哪兒?”素陌眉間緊皺,關懷溢於言表。
“老爺,您等青喬喝了葯再問,她還累着。”素夫人看了眼素陌,微嗔。
青喬待咳好了些,便將苦澀的葯汁一飲而盡,眉頭剛皺,遙星已將甜酸的梅子喂到了她嘴裏。
“怎麼好好的就病了呢,青喬,這幾日你好好歇着,不要總是往外跑了。”遙星絮絮念着。
“阿姐,櫻草呢?”青喬輕輕的咬着梅子,平靜的問着。
“哦,她和妙菱去取我釀在園子裏的那壇花草汁,治風寒也尚好。”
“花草汁不是還不到日子,現在取出來,可惜了。”青喬淡淡說了句。
“無妨,總歸你的身子要緊。”素夫人說著。
“嗯。”青喬一邊說,一邊眉頭輕皺着按了按額角。
遙星見她的樣子,十分擔心,“頭疼?”
“嗯。”青喬點點頭。
“娘,我幫青喬按一按。”
素夫人點點頭,“也好。”
說完,站起身,遙星便坐到了青喬身旁,又扶着青喬換了個坐向,手指按上她的頭按着,力道不輕不重,沒一會兒,青喬皺着的眉頭便舒緩開來,語氣卻仍舊淡淡的,“阿姐,在島上一起學了那麼久的醫理,只有你和君夜學的算精。”
“君夜學的精,我只學到了皮毛。”遙星笑了笑,說著。
“嗯,君夜原本就懂些醫術的。哦對了,昨晚櫻草拿去給阿姐的包子,阿姐可有嘗嘗?”青喬聊着,跟往常一樣的輕言細語。
青喬這一句話,卻讓遙星按着她額頭的手指滯了一瞬。
“哦……包子嗎?昨夜我睡的早,怕積食,沒動那食盒。”遙星柔聲說著,她方才滯的那一瞬短暫得讓青喬都恍惚了些許,惟願是自己的錯覺。
“青喬,昨晚到底怎麼回事?”素陌再次問着,神情愈發擔心。
青喬想了想,剛要開口,門卻開了,櫻草和妙菱自外面進來,櫻草懷裏還抱着個瓷壇,應就是遙星釀的花草汁,櫻草一進來便嚷嚷着:“老爺、夫人、小姐,我們回來了。”
櫻草力氣大,平日這些粗使工夫就一直是她做。而妙菱性子耐,心又仔細,精一點兒的活兒自然歸了她。兩個丫頭都是素夫人在遙星青喬入了素府之後才買回來的,對她們知根知底,放心。
她們進來,身上便挾裹了些清涼的風意,讓這悶熱的房裏都多了份生氣。青喬看着她們,心情像也輕鬆了不少,笑語着:“你們兩個要整日伺候我這個病人,乏累了吧。”
“小姐,您這話說的,能伺候您和大小姐,是我們的福份。”妙菱嘴甜,嬌憨可愛。
“餓不餓?昨夜的包子還有沒有,熱上幾隻去吃。”青喬像是隨口說了。
妙菱一聽,嘴卻撅了撅,“昨晚的包子啊,大小姐自己不吃,還不許我吃呢。多可惜啊,就那麼放着不放壞了嗎?”
“妙菱!話如此多!”遙星忽然開口,厲聲打斷了妙菱的念叨,竟像是怒了,粉白的臉頰漲得通紅。
妙菱嚇了一跳,平日裏大小姐最是和善,說話從來都是輕聲輕語的,也沒把她當下人對待,所以她才敢如此隨意的說話。可此刻竟……
“遙星,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就動怒。”素夫人也被遙星的態度嚇了一跳,甚覺奇怪。
“娘,我……”遙星有口難言。
屋子裏安靜了下來,不止妙菱垂手肅立不再敢開口,連粗枝大葉的櫻草也嗅出了不安感覺,怔了會兒,將手中陶罐輕輕擱到桌上,也退到妙菱身邊站好。
“遙星,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跟青喬爭吵了?”素陌看着兩個女兒,疑惑問着。
遙星和青喬都沉默着,凝凍了一般。
素夫人見狀,忙柔聲勸慰,“姐妹之間有些小爭吵是無可避免的,但無妨,講開了便好。”
終究是青喬先笑了,淡淡的、也疲累,卻平靜,“櫻草,你和妙菱下去吧,這兒不用伺候什麼了,我吃了葯,一會兒就睡下。”
“是,小姐。”櫻草鬆了口氣,趕緊拉妙菱走。
妙菱怯生生的瞄了眼遙星,卻見遙星臉色白得嚇人,便不敢再多問,只好隨着櫻草離開。
兩個丫頭走了,房裏就更靜了。
青喬坐在榻上,人朝着窗子的方向,眼神卻是散的,茫茫然不知該落到哪裏,哪裏都不是她的,哪裏都是假象。
遙星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臉頰。
素陌和素夫人對視一眼,終於意識這次可能並非小爭小吵,必是發生了什麼。素陌想了想,嘆了聲:“青喬,現在沒有外人了,你可以說了,是與你阿姐在生氣,還是爹娘哪裏做的不好?”
“阿姐?”青喬微微笑了,看向遙星,“阿姐,我……還能再叫你阿姐多久呢?”
“只要你願意,我永遠是你的阿姐。”遙星答着,一字一字的。
青喬聽得出遙星的聲音定是在流淚了,因她和自己一樣,流淚都是無聲的,不會嚎啕,因為不知道哭給誰看。
“我是願意,可我卻覺得……怕是再沒有這個福份。”青喬淺淺的笑着,說著。
素夫人驚怔,想開口,卻被素陌按了按肩膀。
“青喬,昨晚……”遙星意圖解釋。
“遙星,你怕不怕再回到那個島上?”青喬打斷了遙星的話,問着。
遙星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