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52.第 52 章

所謂傾國傾城之貌,便是如此了。哪裏還用比什麼畫作,回味過來的百姓們已將手中花瓣一股腦的拋至遙星身畔,落花繽紛,原來今晚最美的景緻非燈非月,而是此刻的傾國佳人花間站立。無需再說什麼,連季昭儀都怔坐在位置上,這花瓣的主意是她親自出的,高氏也是她中意的,總不好當場就展了個偏心,非將這彩頭讓高氏得了吧。一時之間進退兩難,下意識看向身畔的獨孤長信。

獨孤長信卻已收了方才的朗笑,此刻竟靜了,也側過臉,回應着季昭儀錯愕的眼神,唇角浮出一抹淺笑,語氣柔和,卻帶着任誰都聽得懂的嘲諷之意,“母妃,天意如此。”

季昭儀溫婉神情不變,注視着獨孤長信好一會兒,慢慢點頭,轉向畫台便恢復了母儀天下端容的姿態,微笑着,“殿下覺得是天意,那便是天意。”

說完,對負責整個慶典的禮曹點了點頭。

禮曹得了令,不敢耽誤,手捧銀盤走近獨孤長信。而銀盤上擱了一柄長弓,這弓是他慣用之物。

獨孤長信站了起來,長身玉立,持起弓箭一步步走向素遙星,直到終於站在她面前,微笑着注視着她。也不多再多言,將手中弓箭遞向遙星。

這一幕,讓台上台下未婚配的女眷們心碎了一地。這一對俊美璧人,哪需要再說什麼話、再發出什麼聲音、再做出什麼動作,就足以讓人艷羨的發狂。

而素遙星的手也伸了出去,那弓,即將被她握住。

“嘎——”一連串的憤怒的鵝叫,響徹本以平靜無比的畫台。眾人錯愕當場之際,只見一隻養得異常肥美雄壯威武的大白鵝搖晃着“沖”上畫台,像是被激怒的樣子,嘎嘎狂叫着竟是衝著獨孤長信而來。台下本也安置了一些便衣侍衛,本能反應就是拔刀護太子,可剛吼出一聲“刺”,就將“客”字咽了回去。這不是刺客吧?這明明是刺鵝。可不管是客還是鵝,它衝著殿下而去就不行!四面八方出現的侍衛們索性不吼了,直接全部撲向那鵝。任這鵝多麼威猛,也不可能抵擋得住如此多的刀尖,眼瞧着就要被宰,畫台下面又亮出一聲又脆又悲又氣的吼聲:“放——了——我——鵝!”

這究竟是怎麼個狀況!?

侍衛們傻怔當場,獨孤長信卻笑意漸深,並如他所料,素青喬衝上台來,目的當然是救她鵝,可那鵝本已沖至獨孤長信身畔,張嘴更擰住了長信的手臂狠狠一擰!

獨孤長信面不改色,衣袖裏上早裹了層牛皮,他就不信這鵝擰得動。也就在同時,素青喬“護駕”趕到,雙手明明抱向大白鵝,可獨孤長信身子一轉一進,青喬沒抱到鵝,卻將獨孤長信抱了個嚴嚴實實。還沒等她回過神,手中已多了一樣東西。

獨孤長信的弓!

應由遙星握的弓,莫名其妙就在了青喬手中!

可事情顯然不會就此結束,青喬怔怔的瞧着弓,嘴正張成一個圓,獨孤長信已站到了她身側,也不多話更不耽誤,直接從身後環住了她,握住她的雙手,“替”她將弓挽出一個滿月,僅這一個動作,青喬如同凍僵。所有的回憶噴薄而出……

在島上,靈素以同樣的動作助她挽弓。

而此刻,她的後背緊緊的貼着獨孤長信的胸口,暖暖的、堅實的。可島上,護着她的是靈素啊。

而下一刻,青喬的手臂被身後的獨孤長信託起,他環着她的身體、握着她的手,助她挽弓、上箭,他的嘴唇貼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字的說著:“看清楚你的獵物是什麼,當你射中的那一刻,你會聽到它心裏最後的悲嘆。”

可在島上,說過同樣一番話,一字不差的人,是靈素啊!

語畢,獨孤長信的手鬆開了。

青喬注視着飛至空中的羽箭,本來清晰的視線竟模糊起來,她根本不知道獨孤長信為什麼這樣做,更不知道這箭射向哪裏,會讓這局面如何收場。可這箭,彷彿像是衝破了迷霧卻步入新的絕望,就那樣大肆的出現在青喬的面前。

“看清楚你的獵物是什麼,當你射中的那一刻,你會聽到它心裏最後的悲嘆。”

青喬記住了靈素的這句話,一世。

可此刻,這話卻被跟靈素完全不同的人說了出來。

唯一的箭破風而出,挾裹着所有青喬本已甘心認定的命數,直向目標,那是獨孤長信為今晚準備的、真正的“獻禮”,而箭,正中其中。

看起來,箭是在插在懸在畫台正上方懸挂着的大型的花球之上,按禮曹的安排,射中之後,會從花球中下一條錦幅,上書八個大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可花球的確是那個花球,箭也的確是那枚箭,射中之後,卻並無錦幅落下,而是隨着箭插進花球“噗”的一聲之後,濃黑的汁水爆破而出,鋪天蓋地傾瀉而落,足以飛濺整個畫台。而畫台上從紗縵中“逃生”的佳人們剛剛露出身臉,還沒等重振旗鼓,便被傾下來的黑汁傾數弄污,衣妝盡毀、臉面全無,整個畫台上的氣息大家卻是熟悉的,這黑汁,

是墨。

青喬射中的花球原來是個墨汁包……

這次,連遙星都不能倖免,被墨汁濺髒了衣裙。

而唯一“全身而退”的,竟只有青喬。並不是她躲閃快速及時,而是獨孤長信在箭射中花球的同時,將她護在了懷中,替她承了一背的墨。

這是第一次,她離他這樣近。

他是太子殿下,俊美無儔,雙眸永遠隱着七分嘲諷,內里卻燃着像是可以熾盡天下萬物的火焰。他的臉、與青喬記憶中靈素的臉交織在一起,就在這一刻,青喬驚懼到了極點。獨孤長信,靈素,他們有着不同的相貌,可神態中那份高傲、那份睥睨蒼生的氣勢、那份從不認輸的霸氣……

“怎麼,不認識我了?”獨孤長信笑着,身體雖護着青喬,眼中的笑意已濃得無法再隱藏,也根本不想隱,在青喬耳畔輕聲說著:“這麼有趣的事,怎能讓你一人操勞呢?素青喬,這下,我們同坐一條船了。”

青喬注視着獨孤長信,身邊的混亂也好、驚呼也好、艷羨也好,她已全數拋諸腦後,所有的喧囂在此刻都成了陪襯。燈盞、輕紗、月色、佳人,全部成了不復存在的東西。她知道自己又被戲弄、或者說利用了,而獨孤長信,這個頑劣之極的太子,竟借力打力不費吹灰之力。

可惜,青喬卻終於笑了,平靜的。一切計謀也好、招式也罷,終究敵不過兩個字:天意。

她不再說什麼,只是從獨孤長信懷中掙中,剛要離開,第一眼見到的人卻不是遙星,而是站在第伍號位置的高氏小姐。

高氏也站在紛亂之中,卻也是平靜的那個。正如傳聞所言,她雖不及遙星,卻也姿容絕代。裙裾濺了些墨汁,臉卻潔凈無暇,此刻面向青喬,波瀾不驚。

她注視着青喬,青喬也注視着她。

高氏,是月華。

月華,久違了……

“走水啦!那邊走水啦!”水台上,忽然有人驚呼。

青喬下意識看過去,是岸上正對着水台的一處方向亮起熊熊火光,距離頗遠,並不會對水台造成什麼威脅,但大家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了大半。

而水枱燈會被毀成這個樣子,上席位的季昭儀也早拂袖起身,一眾宮女擁着離開。也不知是不是青喬的錯看,她總覺得昭儀娘娘在離開之前,分明認真的看了她一眼。可這一眼又能看出什麼,恐怕不會有什麼好想法,甚至將獨孤長信的惡作劇都算在她的頭上吧。青喬無奈之極,等回過神再找月華,月華人已經不見了,彷彿從來就沒出現過一樣。不止月華不見了,台上的千金小姐們被獨孤長信和青喬射下的墨汁包弄得顏面盡失,尤其最為諷刺的是,站位愈靠近中心的、被濺的墨汁愈多,她們一想到今晚在這麼多百姓面前丟人,而明天更是會傳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便全部哭得梨花帶雨。各自府上跟來的丫環此刻也全數擁了過來,把自家小姐扶走的扶走,哄走的哄走,台下台下亂成一鍋粥。

可無論怎麼混亂,青喬仍舊確信自己不會看錯,分隔一年之久的月華,就是方才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家小姐。究竟她本來的身份就是高氏,還是全部偽造。幕後主使究竟埋了多少根線、多少個人,這繁複的局面究竟還要亂到什麼時候,青喬多想追着月華去問個明白,可她不能,她此刻是素青喬,絕對不該跟高家的人是舊識。

“青喬。”遙星的聲音打斷了青喬的怔忡。遙星同樣也被獨孤長信的墨汁包殃及,隨行的丫環妙菱也護了上來。但此刻場面的混亂也讓遙星顧不上整理什麼,只是擔心青喬,便趕快和妙菱走了過來。

“阿姐。”青喬回過神。

遙星已近了,拉住青喬的手,“青喬,我們——”

“素氏遙星,我們第二次見面了。”獨孤長信忽然笑着打斷了遙星的話,並不加掩飾的注視着她,目光坦然而大膽。

遙星施禮,平靜的:“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嘎!”替獨孤長信回答的,是仍舊被他夾在腋下的大白鵝。

“還我!”青喬冷聲抱回了自己的鵝。

獨孤長信還沒聽過青喬這樣嚴肅的語氣,怔了下,想看清她的樣子,可她卻已側過身去,神色掩在被江風吹得東倒西歪的燈火中,也跟着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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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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