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公、公、公子……”青喬結結巴巴的求饒,思路開始飛速運轉。
“公公公公子?還要繼續假裝不知道我是太子?”獨孤長信不吃青喬這套,笑眯眯的搖着頭:“那可不行。畢竟本殿下博學俊雅,英武不凡,俊美天下第一,是惜楚全朝女子傾慕的對象。好,就算你和你姐姐真的是俗粉、真的去討好季昭儀,又有什麼奇怪的呢?像本殿下這般的人物,攀附也是出自真心嚮往,不可以嗎!”
一字不差,完整的重複了青喬方才拍馬屁的話。
青喬怔怔的瞪着獨孤長信,訕笑,“太子殿下……好記憶……呵呵呵呵呵。”
獨孤長信微笑着點點頭,食指輕輕挑起青喬的下巴,柔聲說著:“從現在開始,你,完了。”
青喬有點想哭,忍了……
山石邊、小河旁,河面上結了層冰,也不知薄厚,總歸是冷的。
青喬愁眉深鎖、悲悲戚戚的神情,捧着剛拾來的樹枝幹柴,輕輕擱在地上,轉身望向樹下靠坐着休息的獨孤長信,柔聲喚着:“殿下,現在雖說日頭正盛,可再等晚一些原野上就會極為寒冷,此地真的不宜久留,您真的要在這兒生火歇息?民女覺得——”
“欺瞞太子,按本朝律法該是什麼罪來着?當誅?要不要連累九族還是三族呢?這要回去好好考證考證。”獨孤長信自言自語,望天。
“民女覺得在這兒生火歇息是極好的主意,太子殿下果然英明!”青喬果斷鼓掌。
“即然覺得極好,動作還不快點!”
“馬上,殿下稍候!”青喬動作立刻加速,毫不含糊。
獨孤長信心中輕笑,仍舊靠坐在樹下,懶洋洋的候着,目光卻跟隨着青喬的身影,因為實在……有趣。
官家小姐也好、青樓女子也罷,在獨孤長信眼裏並沒什麼不同,解語花也好、秀色可餐也罷,他從不顯露真心,只覺無聊罷了。但這個素青喬,卻不同。
昨晚他裸身回望,她一臉平靜,不羞不怒,如同他只是塊木頭。
他與她周旋,她鎮靜如常,一眼便看出他的符信是偽造的。也對,她有畫像,想必早就認出他的身份,卻狡猾的偽裝陌生。若不是今天陰差陽錯讓那箱子破裂,她還不知要橫到幾時。一想到她“兇悍”抱着大白鵝的樣子,一想到自己臀上被鵝嘴擰出來的青紫,獨孤長信就覺得一定不能輕易放過素青喬,一定好好折騰折騰這丫頭,讓她如此狡猾、如此詭計多端、如此……動人。
動人?獨孤長信心下一怔,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另一個樣貌,是今日他用魚鉤掀了風帽的素遙星。傳聞中,素遙星傾國傾城,今日一見,何止傾城,就算傾盡整個天下,也是有人會做的吧。她的樣子,真美,膚如凝脂,抬眸間眼神中帶着驚詫,卻晶瑩醉人。可惜只看了一眼便又被白鵝毀了,這該死的鵝,有機會一定把它燉掉!還要逼着素青喬一起吃!對,要她親自下廚,拔鵝毛!宰鵝!她應該會不肯,不過一定也不敢太過反抗,正如此刻,她極不情願在這裏生火,卻還是不得不親自動手,動作倒是極麻利,顯然平時就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嗯,也對,據說素太傅將兩個女兒交與隴南陳氏在教養,想必自小寄人籬下的生活,總歸是要看人臉色的吧。
“殿下,這邊暖和。”青喬抬頭脆聲喚着,打斷了獨孤長信的怔忡。
獨孤長信難得尷尬了些許,站起來,假裝拂了拂衣擺上的灰塵,走近青喬燃起的柴堆。
“殿下,您坐這兒。”青喬方才在散架車上拿了塊蓋毯,鋪在地上,示意獨孤長信坐。
獨孤長信斜睨了青喬一眼,滿意她終於學會了恭敬柔順,坐在毯子上烤着火,顯得很滿意,“嗯,尚算不錯。”
青喬微笑得很標準,“殿下,即然誤會都解開了,民女也深切認識到了錯誤,不如……您把那個扳指還我?”
“扳指?你是說,祖母給你的那個遺物?”獨孤長信想了想,問着。
“對對對。”
“不見了。”獨孤長信平靜回應。
青喬嘆了聲,繼續標準微笑臉,“殿下,那扳指對民女來說真的很重要,還我好不好?”
“真的不見了啊。”獨孤長信無可奈何,攤手,“方才馬車那麼瘋,我光顧着自保和保你了,哪兒顧得上什麼扳指。不過話說回來,素府這馬也是忒——”
“殿下,不要再跟民女開玩笑了!”青喬打斷獨孤長信的喋喋不休,半信半疑的盯着他。
獨孤長信眉頭皺緊,“本殿下說的句句是真,倘若不信,你搜。”
說完,竟一臉坦然的湊近了青喬,手臂伸開,一副千真萬確的姿態。
青喬死死的盯着他,只覺一股氣自丹田湧上,延着血脈直衝額頂,如果沒天靈蓋擋着此刻已經噴薄而出,壓制着,盡量平靜的最後問了聲:“真的丟了?”
“千真萬確。”獨孤長信用力點頭,並興緻勃勃的看着青喬,內心深處的聲音呼叫着:要生氣了、她要生氣了、又要生氣了,臉一會兒該青了、青完會變紫紫完會變紅哈哈哈哈哈……呃……呃?
還沒等獨孤長信內心嘀咕完,青喬已經轉身跑開。出於好奇、也出於好奇、也出於好奇,獨孤長信告訴自己只是出於好奇而已不得不跟了上去,於是整個午後,獨孤長信跟着青喬跑遍了這片原野……
起先獨孤長信只覺反正也無聊,索性跟着她繼續捉弄,可跟着跟着,“跟着”就逐漸的變了味道。獨孤長信不再故意攔阻她的尋找,只是默默在她身邊、身後,但仍舊不出手幫忙,只是注視着她。因他沒見過有人會因為找一件根本不值錢的玩意兒而急成這般樣子。青喬並沒有如他想像中一般暴跳如雷或是失態失常,就只是低頭四下尋找,認真的,不發一言,甚至手指在拔開草叢的時候被碎石劃破也混然不覺。草叢、草坡、溪邊亂石……但凡有可能的地方青喬全部找了個遍,可直到太陽落山,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青喬停了下來,扶着腰,慢慢的站直了,茫然的環顧四周。除了獨孤長信之外再無其他,她生來孑然一身,孤單無依,卻一直咬牙從不肯說個“苦”字,可她所擁有的全部,也不過屈指可數幾樣而已……
“真的那麼寶貴?”獨孤長信終於開口,語氣里的戲謔不見,淡淡的迷惑。
青喬看向獨孤長信,平靜的。餘暉掩映下的他,明明不是靈素,卻又給她如此熟悉的感覺。扳指第一次差點被丟掉,是因為靈素,彼時的她只會哭,即使她明白對於一個不被關注的孤兒來說,最無用的武器就是眼淚。
“就是這般寶貴。”青喬答着獨孤長信,忽覺精疲力盡。
“不過是個木頭雕的,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算真是祖母遺物好了,你祖母不會只留給你這一樣吧?素府真的這麼窮嗎……”獨孤長信仍舊一臉茫然,“據我所知,素家辭官之時雖談不上家財萬貫,但以隴南陳——”
“殿下。”青喬打斷了他,輕聲的:“難道,您就不曾有過珍視的東西嗎?”
“當然有!”獨孤長信皺眉想了會兒,認真回答,“太子府養過一隻狗,每年夏苗我都帶着它,它特別會抓野鴨,我特別珍視它,可惜——”
“殿下!”青喬眉頭緊皺,無法再聽下去,“是不是什麼事情在您眼中都可以是個玩笑?若殿下覺得民女曾經欺瞞您是罪無可赦,自可將民女交去官府治個大不敬的罪便好,可不可以不要再戲弄民女,民女說的珍視,是指——”
“是指若丟了它,你會覺得胸口壓了一座山。”獨孤長信平靜的接過青喬的話,“為什麼你覺得我提到狗,就仍舊是戲弄你?因為我是太子嗎?因為你覺得我不會珍視一條狗嗎?全部是你的以為,你和所有人都一樣,都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揣測我的經歷,不是嗎?那狗陪了我十年與我同吃同睡,在太子府,它是我唯一的朋友……為了救我,被……被圍場裏的老虎咬死,我不可以難過嗎?你現在的心情,我不可以體會過嗎?”“我……我並非這個意思。”青喬怔住,心裏剛剛湧出的難過猛地被獨孤長信的話砍斷,她沒想到獨孤長信會有這樣的經歷,可明明……明明沒有什麼可比的,但他臉上的傷心難過,竟也讓她內疚了,怔忡片刻,只有結結巴巴的安慰:“殿下,民女只是覺得……覺得……”
“你眼裏的太子,就只是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對嗎?”獨孤長信注視着青喬,眼神里是濃濃的、化不開的難過。
“這……這倒也不是……”青喬百般為難。
“可我就是啊!”獨孤長信眼中的難過瞬間消失,轉為一臉的理所當然,“我就是錦衣玉食、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啊。”
青喬怔住,發生了什麼?想了想,費力思考一番,“所以說,殿下養的那隻狗……”
“那怎麼可能?皇家圍場怎麼可能有猛獸進得去!”獨孤長信眉頭緊皺,盯着青喬,“你究竟是不是素太傅的女兒?笨成這樣如何是好?不過,也對,你嘛,自小養在小地方,什麼見識都沒有,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青喬怔怔的注視着獨孤長信,是覺得委屈嗎?不!她全部引以為榮的狡猾在此刻冰凍,哪裏有臉委屈。是氣急敗壞嗎?不!獨孤長信這一副欠揍的樣子讓她覺得如果自己真被氣到就是真的輸了好嗎!就這樣算了嗎?不!她的每一根手指、腳趾、髮絲,都恨不得張牙舞爪的撲向他狠狠的咬他幾口!可可可可可可——青喬忍無可忍,管他什麼太子殿下、什麼金枝玉葉、什麼目標什麼隱藏,最起碼她可以表達的是可以驚!叫!吧!
青喬決定尖叫!
可下一瞬,獨孤長信忽然亮出紅繩拴着的扳指,在她眼前晃着,並極其愜意的笑,“還在我手裏哦,沒丟哦,你沒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喬的嘴張得圓圓的,可一聲也喊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