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宗文淺淺笑了笑,緩聲開口:“罰青喬,因她偷學無錯,錯在被我察覺。你們要記住,無論是在這裏還是在這世上,不可原諒的不是錯,而是蠢得不會掩蓋、蠢得以為無人可知。我可以原諒錯,但不會原諒蠢;罰其餘六人,因你們經歷過困於洞窟數日的生活,卻仍舊沒有明白無論是在這島上還是在這世上,孤立的人是根本沒辦法生存的,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有多大的本事。”
“所以,罰我們,是因為我們投票讓青喬受罰。”月華凄然而笑。
宗文仍舊搖了搖頭,平靜的,“罰你們,是因為你們的投票結果不一致。”
君夜注視着宗文,問着:“如果我們投票的結論一致認為青喬不必受罰。”
“那麼無人會受罰,包括青喬。”宗文答着。
“如果……昨天我們全部要罰青喬。”歲華喃喃而語。
“那麼……”宗文停頓了下,一字一字的說了,“青喬已經得到了薔薇同樣的下場。”
死。
還是死。
不過是死。
七人注視着宗文,這個被他們稱為“師傅”的人,他們懂了,以血為代價。他們懂了,懂了在這島上他們必須要以什麼樣的面目才能活下去。他們要心齊,否則所有的人會一個一個的死去;他們又要互相監視,否則有任何一個行差踏錯,他們都將面臨著或許同樣的懲罰;他們會得到最好的照顧,有大夫、有廚子、有人教他們各種學問、有人教他們各般武藝,可他們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學這些,直至安排了這一切的人終於認為他們學成了、可以被利用了、被需要了。
所以他們能夠活下去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他們永遠有被利用的價值。
宗文卻並不在意七人的目光是如何的,徑直走向青喬,攤開手掌,掌心上一枚白玉印章。
青喬注視着印章,上面的字她已經認識了,依舊是“死”。拒絕當然沒用,她沉默的接過印章,握在掌心,身體卻不可扼制的輕輕顫抖着,心冷大過身寒,因絕望、因恐懼,這是她收到的第二枚……
蒼翠掩映下,一池溫泉水霧繚籠。
遙星和月華除盡衣衫泡在裏面,而青喬則抱膝坐在池邊發獃。起初的半柱香時間無人說話,此刻終於都緩了過來,遙星和月華在海水裏凍得煞白的嘴唇終於有了血色、面頰也恢復了紅潤。一是池水起了作用,二是宗文師傅親自配了草藥,七人分別服下了。
“你們泡歸泡,小心身上的鞭傷泡過之後更痛!”青喬開口提醒。
遙星輕聲答了,“青喬,我們沒受傷。”
“怎麼會?我明明看到黑衣護衛在用鞭子抽你們。”青喬怔了下。
“大部分鞭子被君夜、歲華和靈素替我們擋下了。”月華懶洋洋的語氣答了,“算他們還像個男人。”
原來如此,難怪靈素身上那麼多的鞭痕,青喬有些失神。
“喂,拜你所賜,我們比你還慘,你得意咯。”月華嘲諷的語氣,歪頭瞧着青喬。
青喬看了眼月華,無奈的嘆了聲,“你是不是沒被罰夠?我們如果再爭下去,害到的人只有自己。”
月華冷哼一聲:“你還是告誡自己不要再犯錯吧,我可不想再被你連累。”
“如果你不告密,又怎麼會被我連累?”青喬注視着月華,平靜的說著。
月華眉頭緊皺,“告密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青喬反問。
“你們兩個不要吵好嗎?若是被師傅知道了——”遙星無奈的勸慰着,卻被月華不耐煩的打斷。
“我做的我自然會認。”月華瞪了青喬一眼,“是,我知道昨晚師傅的書館裏是你和君夜,但我並沒有告密。”
“你怎麼知道是我和君夜?”青喬繼續問着。
“如果我說,我從你們摳的那個窗洞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況,你可信?”月華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簡單答了。
青喬怔了下,回憶着昨晚的情況,月華的確接近了她和君夜藏身的那扇窗,雖說不遠,可月華居然能通過那麼一丁點兒的洞判斷出裏面是誰,目力竟如此驚人!
“愛信不信。”月華見青喬遲疑,以為她不信,卻也懶得再解釋。
“我信。”青喬卻還是點了點頭,平靜的。
月華有些意外青喬說信,一時之間怔了些許。遙星顯然十分好奇,“月華,那麼黑的夜,你眼睛這麼好用嗎?”
月華剛想答,青喬卻若有所思,喃喃自語:“月華目力驚人、我過目不忘、君夜是聽力,歲華呢?”
“喂,你在念叨什麼,你過目不忘?”月華詫異的問,忽然也意識到什麼,沉默思忖着。
“過目不忘?青喬,你這麼厲害!”遙星十分驚訝。
青喬和月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向遙星,異口同聲:“遙星,你會些什麼?”
遙星怔了下,“我?我好像不會什麼……”
“你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比如……跑得特別的快?”青喬問着。
月華補充:“武功特彆強?呃,也不像……”
“類似這種,你好好想想。”青喬循循啟發著遙星,“特別之處肯定是有的。”
遙星不解何意,怔忡的被逼問,又皺眉想了好一會兒,無奈而羞澀的搖頭,“我……我什麼都不會……真的不知道有什麼特別之處。”
青喬和月華不甘心,盯着遙星希望她能再想到些什麼。可是遙星顯然已經絞盡腦汁也一無所獲,倒是天大亮了,陽光透過樹枝灑滿整個溫泉池,而遙星所坐的地方剛好是最亮的一處,襯得她肌膚透明白皙得像上好的玉,長長的睫毛上掛着水霧,點漆的眸子、眼神像冰晶一樣剔透,因羞澀貝齒輕輕咬了咬嘴唇,簡直立刻紅得嬌艷欲滴!
青喬和月華獃獃看了遙星好一會兒,又恍然大悟的看了看彼此,異口同聲:“特別美。”
遙星輕聲笑了,“是不是特別美我並不知道,但是你們兩個……不會再吵了?”
青喬和月華怔住,又都頗覺尷尬,互瞪了一眼。遙星剛想趁機替她們再和解和解,溫泉池最角落忽地站起一直沉默的人,是年心。
昨夜的懲罰並沒有讓年心有太多改變,依舊挾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其實無論是青喬還是遙星或者月華,都知道年心也在池裏,也並不是故意要去冷落她,但竟不約而同的“遺忘”,因為年心就像一個影子,你沒辦法擺脫,卻總是會忽略。
年心在水中慢慢走着,應是要出池子,她身上青衫雖除,但卻自胸而下裹着布巾,布巾被水浸濕,緊緊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體。青喬等三人下意識沉默着,本來都想着年心走了好,說話也自在些,可在看清了年心的身體之後,驚怔。
年心□□出的肌膚上遍佈了各種形狀的傷痕,有的條狀像是鞭痕、有的明顯是刀痕、劍痕、有的竟像是火吻,而有的已經模糊一團觸目驚心……
青喬的視線再也無法從那些傷痕上移開,她自小流浪吃了不少苦,但卻仍舊無法想像究竟是什麼經歷才會讓一個人的身體如此的千瘡百孔。
“年心,你好一點……”遙星怔怔的瞧着她,脫口而出,只是想關心她好一點沒有,可話說了一半兒卻被年心冰冷的眼神嚇了一跳,活生生停住。
月華卻懶懶地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遙星,你這關心真是有些多餘,人家的身份跟我們不一樣。受罰?不過做樣子給我們看罷了。”
月華的話,讓剛剛換好乾凈衣裳準備離開的年心滯了下。遙星也沉默了,她自然也懂月華話里的意思。年心的確跟大家都不一樣,尤其她殺薔薇的樣子還歷歷在目,恐怕……再怎麼同吃同住同苦,年心在大家的心目中永遠是一枚棋子罷了,是師傅、或是製造了這一切的幕後人,用來監視和控制大家的棋子。
“你們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我不在乎。”年心終於開口說了唯一一句話,轉身離開。
月華目送年心離開,不屑的冷哼一聲,也站了起來走出池子準備更衣,卻瞥到一直坐在池旁的青喬竟罕見的發獃,不知在想些什麼。心念一動,踱到青喬身邊,順手就把她推下了池子。
青喬完全沒有料到會受此“飛來橫推”,即便池子不深,但也還是嗆了口水,只覺又咸又澀又熱,還有股子說不清的怪怪的草藥味,趕緊在遙星的幫助下,撲騰着站起來連“呸”了幾口,緩過神再想找月華算帳,發現她竟然連人影都跑不見了,又覺氣,跳出池子就想追去算帳,被遙星好說歹說的勸着,青喬本不服,卻瞥到了遙星忍笑的樣子,也不知怎麼的,瞬間竟不氣了。
彼時,陽光正好,好到似乎只要她們服從了、不再犯“錯”,便可以一起活下去,而青喬也並不知她此刻的“不氣”意味着和大家一起的開始。她更不知道的是,每一時的“輕鬆”,不過是將她推向下一波無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