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1.第 1 章

?彌留之際有人作法,“帶煞之人,需將屍身焚燒七七四十九天,混于丹砂埋至千年槐樹下。”

便可神魂盡散,永世不得超生。

姜妗嘴唇蠕動,替他補充。

看啊,她這一生,多像一個笑話。

……

玄學中人易五弊三缺,姜巡便佔了五弊中的“獨”,子嗣緣淡薄,年過四十之後便和妻子商量着領養了個孩子,取名姜皎。

“爻”,皎也,一指日光,二指月光,飽含了夫妻兩個對姜皎的疼寵和期許。四年後,崔蘭九卻突然懷孕,生了個小女兒,姜巡欣喜之餘親自給女兒卜了八字,結果卻得了個克盡親族,天煞孤星的結果。崔蘭九當時就哭暈了過去。

姜巡愁苦之餘,給小女兒取名姜妗,“女”和“今”即為家族中外姓人的意思,又把姜妗寄養出去兩年。每次姜妗回家,崔蘭九都會大病一場,妗過了十二歲命坎,姜巡才把女兒正式接回家。

可惜十二年不在身邊教導,姜妗養成了極為驕縱頑劣的性子,讓姜巡夫婦頭痛不已。幸好大女兒姜皎善良可愛,又天資聰穎,夫妻兩個心裏寬慰很多。

姜妗最近又闖了個大禍。

喬家老爺子七十古來稀整壽,請了大峪市最有名望的幾位術士做醮祭,姜家雖然風光不在,但在大峪市也有着數百年積累的聲望餘威,姜巡自然在受邀之列。

姜妗就是在醮祭進行到娛神階段的時候鬧起來的,她從三樓露台摔下去的時候還扯了喬家小女兒喬歡一把,不省人事的兩個小女孩把喬家人駭的連回神都沒讓術士們做,草草散了壽宴。結果喬歡折了一條腿在醫院裏住着,闖了禍的姜妗昏迷數天,昨天醒了過來,身上卻連層油皮都沒破。

姜巡氣的大發雷霆,崔蘭九則是又病了起來,躺在床上起不來身。

姜皎輕手輕腳的推開門,房間裏所有的窗帘都緊緊的拉着,大白天裏昏暗到幾乎看不清屋裏的擺設。姜皎開了燈,靠牆兩米寬的大床上,果然縮着一個小小的人影。

“妗妗,吃點東西吧。”

聽到專屬於姜皎輕柔溫軟的嗓音,姜妗才遲疑的從牆角坐了過來。姜皎嘆息着摸了摸姜妗帶着青黃病態的臉,熟練的一勺一勺的喂着濃香四溢的米粥。

“我已經勸住爸爸了,你也別怪他發那麼大火,你昏迷那麼多天,把大家都嚇壞了,爸他也是擔心你。”

姜妗吃力的咽着粥,淚珠掉落在碗裏,卻還是點了點頭,姜皎心疼的給她擦了擦眼淚。

“小妗乖,是不是委屈了?”

姜妗抽了抽鼻子,搖搖頭。

喝完粥,姜妗依戀的抱着姜皎,姜皎的身上香香的,暖暖的,像是抱了一團雲朵。她已經有十幾年沒能像現在這樣依偎在姐姐懷裏了…姜妗鼻間的酸意又開始往上竄,怕姜皎察覺出來,她忙眨眨眼,把眼淚憋回去。

“姐,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姜皎一愣,姜妗很黏她,但隨着日益長大,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提過要跟她一起睡了。

姜皎只能溫柔的撫着姜妗的背,“姐姐陪你到睡着好不好?一會兒我還要去爸爸那裏…晚上都不知道幾點能休息了。”

姜巡一直都遺憾自己資質不好,於是對很有靈性的姜皎的教導就加倍嚴格。無論嚴寒酷暑,朝五晚九,有難學的課業的時候甚至會徹夜都不許她休息,幸好姜皎本身也好學,這些年來姜巡對她一直都很滿意。

姜皎果然等姜妗呼吸平穩之後才端着碗站起身,匆匆離開的姜皎沒有看到,熟睡的姜妗在她背過身之後就悄悄睜開了眼睛。

驟然重生,身為玄學中人的姜妗卻怕透露天機給身邊人帶來災禍,只敢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才露出激動的神情,她近乎貪婪的看着姐姐的背影,眼睛像是蒙了一層紗。

姜妗的爺爺姜震川曾經說過,活了七十多年,只有兩個人的面相他看不出來,一個是姜妗,另一個就是姜皎。當初年過四十還沒有孩子的姜巡夫妻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收養了姜皎。

但姜皎無疑是極美的,雪膚花貌,黑髮像是上好的錦緞一樣光滑柔軟,即使是背影,也讓人恨不得將一切美好的詞語都拿來堆砌在她身上。

玄學中有相由心生一說,如果說姜皎的氣度相貌都註定了她會是一個聰穎純善福德深厚之人,那姜妗就是一個強有力的對照組。姜家夫妻兩個對小女兒感覺虧欠,對她極盡溺愛,養成了姜妗囂張驕縱的脾氣,又好吃懶做,十四歲的小姑娘就臉腫身圓,小時候還能稱一聲白胖可愛,現在就是滿臉橫肉了。

姜妗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青黃的臉上綴着幾顆青春痘,大而無神的眼睛,慘無人色的嘴唇,她自己都厭煩再看第二眼,更何況除了一臉的病氣外,疾厄宮還泛着一層淡淡的灰氣。

等等,灰氣?

正要轉開視線的姜妗以為自己眼花,再凝神去看,鏡子裏的景象卻讓姜妗一臉震驚!除了印堂之下鼻樑將要高起的山根處籠罩着淡淡的灰霧,雙耳的地輪(耳垂)處也縈繞着兩團濃重的黑霧!

“夫精者,身之本也”,胎兒通過自身完全敞開的百會囟門和會陰穴“無為而為”,可以直接吸收天德地氣藏於腎內,就是通常我們所說的元精,在玄學上又叫做元炁(qi),地輪正是腎藏精的部位。元精分為先天之精和後天之精,姜妗天生就有天目,上一世修鍊勤勉,臨死前靠着後天之精勉強也能用上幾次天目,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天生先天之精匱乏…

這明顯是有人在她胎兒時期就種下了惡煞!

先天之精分為胎嬰養虛,幼兒養性,少年養正三個階段,姜妗現在正是處於少年養正的階段,濃郁精粹的先天之精還沒有徹底被煞氣侵襲。再種上幾年,姜妗怕是會惡疾纏身,暴病而亡。

誰這麼恨她…將來的那些仇家都還沒有出現,為什麼會有玄術中人對她一個小姑娘中煞?還是從胎兒期開始,十數年來不曾間斷,要不是姜妗先天之精濃厚異於常人,大概生下來就會耳聾眼瞎。

最可怕的是她上一世她完全沒有察覺!

姜妗掐了個手訣,以指為筆在額間輕點,疾厄宮的灰霧慢慢散去,地輪上的黑氣卻是暫時無能為力。

“你看看她乾的好事!姜家已經有十幾年沒能主持醮祭,她非要在這種時候給我找麻煩嗎?還對那麼小的姑娘下手,那可是喬家!還有多大的禍是她不敢闖的!”

姜妗沉思間房間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吵嚷聲,姜皎着急道:“小妗也病着呢,有什麼事爸你也等過幾天再說,別嚇着她。”

姜皎一個沒拉住,姜巡已經怒氣沖沖的一腳踹開了門,“姜妗你還準備在床上躺到什麼時候?既然沒事了就跟我去喬家道歉!”

姜皎着急,“爸!”

姜巡這次卻連一向寵愛的姜皎也訓斥起來,“你給我閉嘴!”

姜皎咬唇不敢說話,一雙美目擔憂的看着妹妹。

姜妗皺眉,“你罵姐姐幹什麼?”

姜巡氣笑了,“你還有功夫管別人?看來病是全好了,好了就給我滾出來!”

姜妗臉一扭,“我不去。”

姜巡的火氣蹭的就又冒了上來,“你反了天了是不是?”

姜妗眉頭皺的更緊了,“我又沒犯錯,為什麼要我去道歉?”

姜皎見姜巡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忙上前打圓場,“小妗你少說兩句,有什麼委屈慢慢跟爸說。”

姜巡氣結,“她還委屈?喬歡的腿現在還折着呢!是不是非得等哪天鬧出人命了她才會知道害怕?”

姜妗想解釋,姜皎卻一直給她使眼色,“別跟爸犟了。”,姜妗無奈,姜皎卻已經硬扯了暴怒的姜巡出去了,“你沒看小妗還一臉病色呢,爸你小心再把媽給驚動起來…”

兩人走的遠了,還能聽到姜巡飽含失望的痛斥聲。

姜妗其實沒有說謊,這次的事情真不是她的錯。

娛神在民間又稱跳大神,跳神時,巫師們統一着花紅馬甲和裙子,頭戴網子(一種專用的黑□□帽,裝有假長辮)。喬歡當時偷笑姜巡年紀大,看上去又丑又滑稽,姜妗氣不過就跟她爭執了幾句,推搡間喬歡差點摔下露台,姜妗想拉她卻被她反扯了下去。

畢竟是喬老爺子的七十整壽,喬歡應該是怕說出實情挨罵,就歪曲了事實。上一世姜巡不信她,姜妗倍感委屈,撒潑打滾不肯去跟喬歡道歉,後來還是姜皎陪着備了重禮的姜巡去的喬家。

姜巡本來就於玄學一道上沒有天分,不過是靠着姜家數百年的聲威餘韻才在大峪市有一席立足之地,至此之後更是無人問津。幸好還有長袖善舞的姜皎在,姜家才沒有因為得罪了喬家徹底沒落下去,後來姜皎和喬家交好,名聲慢慢打了出去,才有慕名而來的人再度拜訪姜家。

只是這時候請的就是姜皎了,姜巡受了姜妗累害至此,姜妗卻仍舊不知悔改,後來父女間的感情幾乎降至冰點。

陰煞的事暫時無跡可尋,這件事卻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姜妗自然不願意受這種平白之冤,想了想,還是起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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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學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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