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前往京城
縣令雖將我關在獄中,卻待我不薄。不僅吃好喝好,且日日都有芙蓉糕享用。我性子還算寬厚溫和,獄卒送給我的魚肉點心我時常會分給獄友們吃,獄友們雖然都是犯有姦殺搶虐等重罪的死囚,可見識廣闊學識淵博,我日日以食物相換,也收穫了不少我不曾知曉的消息。
獄中有位老者尤為令人敬佩,天下之事無他不知,無他不曉,獄友奉之為“百事通”。
“百事通”雖為老者,卻一點為老為尊的樣子都沒有,日日都言語調戲對面牢房的俊寡婦,頗有點老來俏的意思。
自打他得知我喪失記憶且被心上之人丟下,他亦是頗為惋惜。同情中,也就順帶給我補習了一番時代背景的課程。
當今聖上因迷戀丹藥修仙之術荒廢朝政,致使奸佞橫行,外戚當道。后又因丹丸妙藥服用過度致使聖體虧空雙腿無力,三年前竟卧床不起終日養在寢宮。依照祖制,理應太子監國。可朝中大皇子意遠卻又意外遭人暗算,瞎了雙目。二皇子行禎又遠赴琉國做了質子,諸位皇子中,竟只剩下年僅九歲的三皇子永瑞尚得保全。可其年齡尚小,又不足以治理朝政,聖上思慮再三,決定立長公主卿流為監國公主處理朝政大事,后又立四位輔助大臣輔佐公主。
輔政大臣分別為安定侯安忠,相爺桑謙,護國將軍符乾道,以及舅爺魏業尋。四位大臣互相牽制,互為臂膀,才輔佐得長公主順利監國。
我聽了這些話,心裏怎麼著都有點不得勁的感覺,也說不清道不明這到底是怎麼樣的感覺,腦海里有點什麼,但又抓不住,話到嘴邊了卻也說不出。靜下心來,我覺得大約是因為安定侯這三個字給了我不爽的感覺。
那日喜帖上的字又清晰的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安雲落與桑凌源喜結良緣。
我問百事通:“桑凌源可是桑相爺家的公子?”
百事通略一點頭,見我面色微白,不由打趣道:“你可別說你是被這位桑公子拋棄了?”
“自然不是。”
我隨口應着,百事通再說什麼我也無心聽下去,只覺得要壞。
要壞事的那種壞。
我突然之間焦躁起來,坐立難安,手裏的糕點在我手裏碾攥成渣。我的頭很疼,腦袋裏一片混沌,可就是想不起緣由。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雖然這裏的飯菜出奇的好吃。
想到這裏,我當即對牢房裏的父老鄉親抱了抱拳,歉然道:“恕長流不能在牢中陪伴大家了,長流先走一步。日後若有機會牢外相見,再一敘諸位人生往事。”
鄉親父老們都滿臉困惑:“你是怎樣?”
我焦急的說道:“我得走了!”
百事通從亂糟糟的頭髮里捉出一隻跳蚤,向我彈過來:“去哪裏?”
我一巴掌拍死跳蚤,往牆上抹了抹,繼續焦急的回道:“應該是去京城,具體去哪裏到時再說罷。”
百事通又捉住來一隻跳蚤彈給我:“你怎的出去?”
我又拍死跳蚤,見百事通越發來勁的在頭髮里掏掏搜搜起來,我不由大怒:“你還沒完了是不是?你哪那麼多跳蚤,能不能跟獄卒請個假洗洗澡?”
百事通搓了搓脖子上的泥,感慨:“去年入冬時似乎有一對跳蚤在我頭髮里安了家,方才捉出來的應該是它們的孩兒罷。”
我立刻覺得渾身痒痒的不得了,上下抓撓了一番才艱難的開口:“……今年也快入冬了。求你了,洗洗澡罷。”
百事通覺得我啰嗦,又問了我一遍:“你怎的出去?”
聞言我指了指牆上的天窗,“跳出去。”
百事通哦了一聲,靠在牆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跳罷。”
我欲躍起的身子一頓,“嗯?”
百事通:“跳唄。”
我摸了摸鼻子,狐疑的看了眼百事通:“這麼爽快?竟不攔我一攔?也不說些越獄罪無可赦之類的話?”
百事通早已轉過了身繼續跟俏寡婦嬉戲打鬧,只留給我一個髒兮兮的深沉背影。
看來這幾日的相處也並沒有讓他對我有什麼不舍。也罷,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我再次對着鄉親父老抱了抱拳,然後縱身一躍,從窗口中跳了出去。
***
沒錯。
我就是這麼簡單地,輕鬆地,順利地從牢房裏逃脫了出來。比上一次還容易。
我站在牢房外有點無所適從,心中數落了幾遍縣令大人的不嚴謹,怎的把牢房修築的如此鬆散,這萬一別的犯人也同我一樣跳窗而逃,朝廷知曉了還不立刻摘了他的烏紗帽去?我替縣令操着心,跳到了牢房外圍的衙役房間裏找了一把鎚子和幾個長釘,又重新回到牢房外,把每個牢房上的窗子都仔仔細細的釘嚴實了。我有自信,這下不會有人能從窗子裏逃走了。
牢房中一個見我逃脫成功也拼了命的往窗子外爬的死囚犯見狀,禮貌的問候了一下我的祖宗。
忙完這一切,也差不多到了午間放飯的時候,每天這個時候縣令大人都會親自到牢房中與我交談幾句,大意就是問我在牢房中生活的滿意程度,心情是否美妙,每天還要蓋個手印以作證據。我覺得無趣,偶爾鬧個脾氣就是不蓋,他就急的上躥下跳,恨不能跪下求我,還說什麼某人會打斷他的腿如此云云的瘋話,好像生怕人不知道他腦筋有病似的。
我偷了一身良家女子的衣服換了,然後混在人群中走往京城的官道上。
官道上人不少,多是做買賣的生意人,也有幾個考生模樣的青年公子時不時的高談論闊,說些之乎者也的胡話。
人群的最前方有一輛華麗的馬車,車身用綢緞包裹着,連馬匹的轡頭都有金線披着,看起來好不神氣。
我對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麻布衣服,心中有些不忿。
於是我擠到馬車旁邊,想看看到底是何人能這麼傲氣的坐着高頭大馬綾羅綢緞組成的馬車。
結果我剛一到車邊,就聽到車內傳來一個莫名驕傲的聲音,“她是庶女,我也是庶女。憑甚她那麼得父親倚重,而我偏偏就要養在別省。而且她的這門婚事竟然攀上了相爺家的嫡子,也不知她哪裏來的好運氣。”
雖然這聲音又嬌氣又傲慢,可我卻怎麼也討厭不起來。
因為在風吹起帘子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的面龐。
這個面龐,與櫻落相像,卻更美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