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將軍符泠
不知是不是連日來勞累過度的緣故,我從下半夜開始,身體發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照顧我的應該是魏子明衙門裏的丫鬟,不斷用涼手帕擦拭着我的額頭和脖頸,始終不見我降溫或者清醒,於是慌慌張張的出去叫人。
大半夜鬧得雞飛狗跳的,甚至驚動了魏子明。
魏子明起床氣甚大,一腳踹開房門,大步走過來看了我一眼,對一邊的人發脾氣:“我就說不應該把這豬頭臉帶回來,由着她自生自滅便是了。你還非不聽,現在病成這樣,也不知會不會把病氣過給我們。”
“別吵。”這個聲音冷淡又帶着疲倦,約是符泠將軍也跟着過來了。她走近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轉頭問魏子明:“大夫請來了沒有。”
她的手指修長微涼,手心並不像是尋常女子一般順滑,倒是有幾個因常年拿劍而升出的繭子,現下搭在我頭上,竟使我覺得很是舒服。
我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抬手壓住她的手,想使她手上涼爽的溫度傳到我的身上來。
符泠見狀一怔,卻沒有立即把手抽走,而是順勢坐在了我身旁,又問了魏子明一遍:“大夫怎麼還不來。”
魏子明心煩意亂:“着人去請了,澄縣本來就是個小縣城,沒幾個靠譜的大夫。而且又是這個時辰,哪有那麼容易就請得到。”
符泠便沒再說話,緩緩的將手抽回。我手裏抓了空,不滿的哼唧了幾聲。
她起身斟了杯茶水,也不管我樂意不樂意,捏開我的嘴就往下灌。我臉上傷患不少,她一使勁捏的我痛的差點散了魂,被迫張了口,被灌下整整一杯水。
見我咽下去,她又去斟滿一杯,回來後用同樣的方法給我灌進去。
來來回回了兩三次,我終於被水澆的意識清明了幾分,睜眼后見她還想給我灌水,連忙攔住她,艱澀的開口:“好漢,且慢。”
魏子明聽了我的聲音湊了過來:“呦,醒了。”
又指了指身側的符泠將軍,說道:“你可得謝謝她,她擔心你死了呢。”
我了無生趣的望了一眼黑影中的符泠將軍,打了個響亮的水嗝,這才虛弱的說道:“她是擔心我死不了罷。”
這話一出,符泠將軍的手明顯一顫,手中的水也灑了些許。她向前走了一步,露出了一雙深邃難描的眼眸,像是要把我看穿一樣盯着我。魏子明倒直接多了,捏着我的豬頭臉嗤笑:“你說話的語氣真是讓我覺得熟悉,總感覺哪裏見過你。”
我一聽這話冷汗都下來了,生怕他發現我就是前幾日從他牢房裏逃竄出去的逃犯。
我道:“我、我家小姐呢?”
魏子明的注意力立刻被我引開:“你家小姐?”
“安襄離。”我刻意點明這個名字。
魏子明頓悟:“你果然是安襄離的丫鬟。你放心罷,你家小姐身子骨比你康健,晚膳十分就醒來了,吃了碗粥,現下在隔壁廂房睡的香甜呢。”
我心說從甬道滾下來的時候我一直擋在她前面,摔落在地面上時我也墊在她下面,她可不是康健着嘛。剛想翻個白眼,卻掃到了一旁默默站着的符泠,正巧對上了她審視的眼眸,這需這一眼,我心中便有了個意識:這人要比魏子明難纏的多。
正想着怎麼應對這個符將軍,外面便傳來了丫鬟的聲音:“大人,大夫請不到。”
“嗯,”魏子明應了一聲,直起身擋住了符泠的目光,撓頭:“那怎麼辦?你可別指望我,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治病還是十年前給卿流養的烏龜治脾胃問題,結果還把龜龜治死了。這事你知道吧,我記得當時你也在場。”
說到龜龜這兩個字,我心裏不知為何升出了一股怒火,想揪着身邊這位一直叨逼叨的縣太爺狠揍一頓。
“知道,”符泠不咸不淡的說道,“你當時被公主揍的哭着回府找國舅爺,然後又被國舅爺揍了一頓。後來你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罷?”
魏子明:“……”
魏子明自己掌嘴:“我真賤,多餘提這一嘴干甚!”
這胡亂鬧了一會兒,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魏子明試了試我的額角:“嗯。比方才涼了些,哦對了,我想起來牢房裏好像關着個大夫來着!”之後也沒說是誰,就火燒屁股的沖了出去。
他一走,世界瞬間安靜了,我按了按太陽穴,疲憊道:“上輩子定然是個啞巴。”
說完這話我一驚,對方雖不靠譜但畢竟是個官員,我如此無禮話被人聽到豈不是會吃不了兜着……
身側一重,符泠坐了下來,淡淡的接話:“這輩子才嘚嘚個沒完。”
我的內心一亮,若不是臉摔得疼,我已咧嘴大笑起來。
我說:“大人,你很有幽默感啊。”
她聞言抬頭望向我,我這才看清她的臉。清秀英氣,般般入畫。
我心中頓時一凜,這不是前天山賊大當家請的貴賓嗎?她竟然就是這個符泠將軍?
“誰告訴你我是大人的?”她挑眉道。
我拍馬屁:“大人氣質非凡,一看就是人中龍鳳。”
她搖了搖頭,如遠山皚皚的眼眸將我深深的望着:“這不是心裏話。”
我低頭認慫,“好罷,大人雖換了衣飾裝扮,但袖口和腿腳的綁法卻是軍中獨有的,所以民女斗膽猜測大人為軍中人士。加之大人方才與那位大人的交談中也提到了公主,說明大人與公主關係頗近。且大人身上有隱隱沉香,聞來並非俗品,應只是皇族才可用得。大人能用,若非是皇親國戚,便是受朝廷賞識的將軍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符泠還未言,魏子明就進來打斷了我,“小詞還一套一套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阿泠當時抱你上馬時你眼珠動了動,說明你當時沒有徹底失去示意。所以你定然聽到了我喚阿泠符將軍的事情。這世間就有兩個符將軍,一個是阿泠的父親護國將軍,另一個就是阿泠。還編出這些話來,說給誰聽呢。”
我被拆穿,惱羞成怒:“就你長了張嘴!”
魏子明不怒反樂:“小豬頭,你膽大包天的性格我很欣賞啊,等你病養好了,不如留下來當我丫鬟啊?”
“去你的!”我此刻也顧不得什麼身份大人的了,“就你這嘴,活該你只能待在這小縣城裏當縣令。”
魏子明聞言大怒:“你說什麼?”
我不怕死的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魏子明嗷嗚一聲,要撲上來跟我同歸於盡。符泠不急不慌的站起身來截住他,輕斥道:“別鬧了。”
魏子明委屈:“阿泠,你是不是向著那個豬頭也不向著我!”
對於魏子明的無理取鬧,我以為符泠定然會解釋一番她這麼做只是不想事情再胡鬧下去。
誰知符泠淡漠的瞥了他一眼,竟點了點頭:“是。”
魏子明受辱,拂袖而去,走前還賭氣般的說:“枉我大清早的去牢房給你請大夫了,真是狗咬呂洞賓!”
他一走,他身後的人終於露出頭來。這人年約五十,頭髮髒亂衣衫襤褸。
我歪着頭看了一眼來人,鼻子一酸,淚眼有點婆娑。
頭髮有點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