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
馬競走在國道邊上，腳下是路邊十幾年樹齡水杉樹冠投下的網狀樹蔭。
隨手摘下一片綠色羽毛，沒看幾眼又被他懊惱地揉成一團扔到一邊。
馬競轉頭看向身後那個男人，從剛才到現在他都是一聲不吭地跟着自己。
瞪了後面男人一眼，馬競忿忿地扭頭不去看他，加快腳步想要甩開他。
因為中考志願的關係，父子倆人最近正在冷戰。後面的那人是馬競高中物理教師的父親。
馬父想讓他報考二高中，一來教師子弟可以照顧，二來馬競從小在這裏長大環境熟悉。可是馬競卻不想過老師就住在隔壁的日子，執意要報考位於城北的第一高中。
今天馬競跟同學去城裏網吧上網，被馬父找到了網吧，就像現在這樣跟在他後面，也不說話。馬競惱怒地自己回來了，他也一直這樣跟在後面。
正在心裏想着爸爸這次又讓他在同學面前丟人了，後天回到學校該怎麼敷衍解釋，馬競忽然聽見一陣越來越響的“嗡嗡嗡嗡嗡”聲從身後傳來。
轉身看向身後，就看見一輛銀白色小汽車像他衝來！
車速很快，馬父和馬競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撞飛！
……
“馬競，你醒了！”一個軟甜的女孩聲音在馬競耳邊響起。
睜開眼睛，連着眨了好幾下眼睛，他才終於適應了室內的光線，看見面前的人影，是湯佳怡！
“佳佳？”馬競虛弱地聲音讓他自己覺得非常陌生。
“嗯！我在這裏。”湯佳怡抓着他的手，眼淚在漂亮的大眼睛裏面打着轉兒。
“我爸他怎麼樣了？”
“……”湯佳怡卻是不說話，只是微微搖頭。
看到她陰轉小雨的臉龐，馬競就是心裏一涼，“我爸他？”
湯佳怡還是不說話，只是搖頭的幅度越來越大了。
“馬競同學你節哀。馬老師他已經去世了。”一個男生的聲音從湯佳怡背後傳來。
“肖飛！”湯佳怡忽然站起來轉向身後，吼道：“肖飛，你！出去！”
“咳咳，額，不用了。我沒那麼脆弱……真的沒有那麼脆弱……嘶”馬競想要掙扎着坐起來，忽然感到雙腿、全身傳來刺骨的疼痛。
“馬競你別動！”湯佳怡聽見馬競忍不住發出的痛哼，連忙撲過來把他按在病床上。
“你大腿骨折、肋骨骨折，不要亂動！”
“啊啊啊！”馬競用力捶打着床板，卻只能聽見無力的咚咚聲。
“馬競沒事了沒事了，醫生說你傷的不重，將來拆了鋼板照樣跑跑跳跳沒問題的。”瘦弱的湯佳怡撲到馬競身上，費儘力氣試圖按住他。
“嗚嗚嗚……”
……
“馬競，我就這麼推着你去參加中考，咱們再一起報二高，下學期上學我也推着你去。”瘦弱的短髮女孩費力地推着一輛輪椅，上面坐着的是身上裹着紗布，打着石膏異常臃腫的馬競。
“到時候就不用你推輪椅啦，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到九月開學也有將近三個月呢，到時候我肯定能自己走路了。”
“你就不要逞強了，我這幾天力氣越來越大了，我推得動你！”
……
“哈哈，瘸子和胖子，剛好湊一對子！”
“一個瘸、一個胖，湊湊合合一輩子！”
“你！”馬競想要衝上去，卻被人穩穩地拉住了，回頭看向身邊的女孩，吼道：“你拉我做什麼？我去教訓他們！”
女孩搖搖頭：“沒關係啦，我走累了，咱們到花壇那兒坐一會吧。”
馬競這才注意到女孩圓圓的臉蛋上面，鬢角早已變得濕濕的，額頭現出了滴滴汗珠。
……
醒來后，馬競就這麼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吊頂上有些發黃的報紙。
“呵，這些報紙也是三年前的嗎？怎麼記憶變得清楚會是這樣的結果？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越清醒越痛苦？”
E7U：“記憶重整完成，用時29小時。自動進行下一項任務：靈魂畫手文件系統升級。”
“啪啪啪！”門外傳來拍門的聲音。
“馬競！馬競你在家么？”有些變調的聲音，但是馬競很確定地知道，門外是湯佳怡。
坐起，穿衣起床。
“馬競你怎麼回事呢？這兩天老不見你。晚飯吃了沒？”
“還沒。”嘴角帶着一絲苦笑，馬競說道：“其實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感覺好累，就去睡覺了。”
“睡覺？”湯佳怡的聲音頓時提高：“你是不是又跑到網吧通宵去了？”
“沒有。”
“那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你最近也太奇怪了，多食、嗜睡……”
輕輕搖頭，馬競上前半步，伸手保住湯佳怡。
“謝謝！謝謝你，佳佳！謝謝你還是這麼關心我，謝謝你對我的不離不棄！”
懷中的女孩先是微微掙扎，接着很快安靜下來，抬頭看向馬競，看到他發紅濕潤的眼角。
“你哭了？做噩夢了？”女孩關心地問道。
“只是回憶起了以前的一些點滴罷了。”馬競柔聲道：“直到現在我才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生活，原來我早就離不開你了。佳佳，做我女朋友好么？”
“這這？”湯佳怡吃驚地盯着馬競的鼻子，“你不嫌我……？”
等了幾秒鐘，馬競鬆開她，但是依然抓着她的雙手，說道：“嫌？當然嫌棄啊！你會變胖都是為了照顧我，所以我有義務讓你恢復正常身材！變回初中時那個漂漂亮亮的湯佳怡！”
“嗤——”湯佳怡笑着問道：“要是回不去呢？我這減肥可是老毛病了。”
“減不下去也好，這樣沒人跟我搶你，等過兩年直接去領證。”
“你是男生，要到22周歲才能結婚吧！”
“額，那咱么就移民去韓國，那邊女孩16歲就可以嫁人了！”
“別說傻話了。”湯佳怡輕輕靠在馬競胸口，傾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說道：“你這是‘小小新娘’看多了，韓國還規定未滿20周歲結婚需要父母允許。你現在去找我爸媽，我爸肯定同意，可我媽就不一定了，她可捨不得我了！”
“怎麼會？呂姨那麼喜歡我，不會拆散我們的！”
輕輕推了馬競一下，湯佳怡離開他的懷抱，笑着說道：“你想太遠了！我還沒有答應做你女朋友呢。”
“那你現在回答我，你願不願意做我女朋友？是不是需要我去花園裏面給你摘一朵月季花，然後單膝跪地？”
搖搖頭，湯佳怡小聲道：“我答應我媽的，高中不談戀愛！”
“我也不行？十八年品質保證，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啊，錯過可要後悔一輩子的！”
“我媽專門說了，特別讓我防着你。說你也該開竅了，讓我到時候矜持着點兒！”
“哎！”馬競懊惱地拍拍頭髮，拉着湯佳怡的右手說道：“那就約定了，等咱們高考完了我在開始追你啊！然後咱們去找個有山有水、花前月下的大學去私奔！”
“說什麼呢你！”終於馬競越來越熾熱的話語讓湯佳怡羞紅了臉，甩開馬競的手跑開了。
“咕——”摸了摸肚子，馬競搖搖頭，不管將來如何，現在最要緊的是填飽肚子。
……
吃完晚餐，馬競回到家裏，並沒有進他自己的卧室，而是打開了裏面那間塵封已久的房門。
這是馬競父親生前居住的卧室，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塵味。
當初料理完後事之後，馬競就讓人把房門鎖上了。
“嗒！”按下門邊的電燈開關，日光燈的白光在房間裏面閃了幾閃終於穩定住了。馬競這才打量起這間三年未曾踏足的房間。
房間的佈置和馬競的卧室很像，一張床、一個雙門衣櫃、一個床頭櫃，上面是枱燈。屋頂上也是已經發黃的報紙糊的吊頂。
不同之處是這裏的床是雙人床，而馬競那邊是單人床。
床上並沒有被褥，只是光禿禿的實木床板。
馬競走到床前，雙膝跪下。
床板上面放着一個相框，裏面是馬父的黑白遺照。
“爸！”馬競把頭埋在地上，只是嗚嗚嗚地低聲哭泣。三年了，三年了他今天終於敢再次踏足這裏，終於敢再次面對這道傷口。
“終於敢去復仇！”
哭了一會兒，馬競雙手取過相框，把後面的背板拆下來，從裏面取出來一張銀行卡，然後又把相框裝好放回原位。
“這是他們當初給的賠償。嘿！醉酒超速、肇事逃逸，不單找人頂包還不來道歉。”
“爸，我現在終於有能力追究當初的傷害了，我會好好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