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折花門前劇(四)

8.折花門前劇(四)

第八章.

周自恆頂一撮翹起來的小雜毛,正面剛了明玥提出來的所有問題。

先不論周自恆是否真的能很好地解決事情,光這大言不慚,哦,不,信口開河,哦,不,言辭懇切的認真勁兒,就值得讚賞。

明玥雖然小,但也深刻明白鼓勵的重要性。

於是,她踮起腳,給了周自恆一個愛的親親。而她心裏那些小擔憂和捨不得,也被周自恆打散。

周自恆被明玥親得整個人都有些膨脹,時刻盼望着江雙鯉離開的那一天快點到來,好讓他實現所有的諾言。

他心裏特別歡喜,面上藏不住,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周自恆這個月就要年滿六歲,五官漸漸長開,比起他爹周沖的英俊,周自恆更為精緻,眉眼工整綺麗,更兼驕矜之氣。若不是拳頭過硬,脾氣過沖,還真以為是哪家的女娃娃。

“那就這麼說定了,以後我叫你起床,給你講睡前故事,還……”周自恆不太情願,“還給你扎頭髮。”

扎頭髮這件事,周自恆深感不是他一個大男子漢該做的,但話已經說出口,他就不能反悔,要不然,也不是大男子漢所為。

他信誓旦旦,明玥倒是看他好幾眼,搖搖頭嘆氣:“扎頭髮還是算了。”她捏着小辮子,小短腿在椅子邊搖搖晃晃,桃花眼含憂。

“為什麼?”周自恆急急問。

明玥尤其不好意思,她一張奶糍粑樣軟軟的小臉紅了紅,睫毛上下撲閃,兩隻手捏着棉裙的邊角,小聲同他解釋:“你自己的頭髮都梳不好,我的頭髮這麼長,你肯定也梳不好的。”

周自恆摸了摸自己頭上一撮翹起來的雜毛,很是喪氣。

周自恆頭髮黑亮,一張臉襯着,什麼髮型都好看,就是頭頂一撮小雜毛,總是翹的老高,跟他人一樣,高傲極了,從不垂下來。

周沖還開他玩笑:“我這兒子就是一頭倔驢,只能順毛,不能逆着,不然,就要炸毛!你瞧瞧,看這頭髮就知道了。”

除了周沖,很少有誰拿他頭髮說事兒。

周自恆才打定主意要給明玥梳頭,就被明玥一盆冷水澆下來,他立馬不幹了,僵着脖子道:“我的頭髮短,所以才梳不好,你頭髮長,我肯定能梳好。”

他見明玥還是一臉遲疑,蠻橫道:“我用我的小鳥做保證。”

這話,周自恆才剛剛同明岱川講過,明岱川自然是對他的小鳥不好奇的。

但明玥就不一樣了。

明玥才上中班,男女之別還不甚清晰,她並不知道周自恆口裏的小鳥是什麼東西,但見周自恆如此堅定,也只能答應他。

明玥一妥協,周自恆心情愉悅。

一撮小雜毛得意地前後擺動。

*

明玥的情緒得到平復,江雙鯉的心就放下了一點。她最割捨不下的就是這個小女兒,有時候迷迷糊糊,有時候又聰明可愛,讓她疼到心眼裏。

這次去倫敦,時間是兩年。明岱川自然可以坐飛機過來看她,但明玥就不一樣了,她這麼小,還經不起長途跋涉,江雙鯉也捨不得,只希望自己能儘快完成進修,早點回國。

離開南城的這一天,天氣驟然變冷,西伯利亞的寒流南下。

明玥穿了一身大紅色的棉服,帶着毛線帽,在火車站送別江雙鯉。

越到火車檢票時間,江雙鯉就越捨不得女兒,抱着她不撒手。

明玥穿得多,棉服上的兔毛滾邊襯得她就跟只小白兔似的,懵懂無知。

車站裏分別是常事。廣播催了一聲又一聲,催促着離人。

江雙鯉眼眶紅紅,問明玥:“小月亮會想媽媽嗎?”

“會想。”明玥小手摸江雙鯉臉,她的手被捂得暖和,江雙鯉的臉有些涼。

江雙鯉聽她小奶音萌化人,又覺面上小手暖乎乎,心裏都疼:“媽媽也會想你。媽媽放假就回來,不會多久的,你要聽爸爸的話,也要聽你小周哥哥的話,好不好?”

周自恆和周沖是陪同明玥來的,如今被點名,周自恆頗有些志得意滿,在一邊不停地點頭,一撮小雜毛擺動地厲害。

明玥嬌嬌地應了一聲:“好。”

她蹭蹭江雙鯉臉,哼哧哼哧問:“媽媽,倫敦晚上的月亮和這裏的一樣嗎?”

她並不知道倫敦在南城的哪個方位,也並不確切地知道江雙鯉要去的地方。倫敦對於明玥來說,只是兩個陌生的音節。

她甚至以為,這就是兩個世界。

月亮一樣嗎?

江雙鯉抱着明玥,剋制不住眼淚。

明岱川替江雙鯉回答:“當然是一樣的。”

車站裏清晰地傳來火車的鳴笛,劃破冷凝的空氣。

明玥替用袖口替江雙鯉擦拭眼淚:“媽媽,那你想小月亮的時候,就看看天上的月亮吧,我們在一個月亮底下呢。”

童言稚語聽來煞是暖人。

周沖這等的粗人都忍不住拍明岱川肩膀:“你女兒真是懂事。”

那是自然的。明岱川心想。但還沒等他回話,底下周自恆就開口。

他說:“那是自然的,是我媳婦嘛!”

明岱川忍住揪光他頭髮的衝動,把他的一撮雜毛狠狠地按下去,可一鬆手,周自恆的雜毛又翹起來。

明岱川再不看周自恆。

這廂江雙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明岱川口舌笨拙,最不會哄人,再三跟江雙鯉保證:“你放心,等你放假回來,小月亮一定還是這個模樣!”

“還是這個模樣怎麼得了!”江雙鯉錘他,“她得長高,長大,得長得更漂亮!當然,還……還得不這麼胖了。”

明岱川自知言多必失,頭如搗蒜應下。

還是周自恆嘴甜,他說:“江阿姨你放心,我一定把小月亮照顧好,我用我的小鳥做保證。”

這一次,明岱川再沒有嫌棄周自恆。

火車到點檢票,候車廳里回蕩着廣播聲。明岱川帶着江雙鯉登上站台,明玥由周家父子倆帶回家。

周沖坐在前頭開車,周自恆在後頭安慰明玥。

明玥一雙眼睛還是紅紅的,周自恆耐着性子跟她說話。

這是周自恆脾性最好的時候,小區里哪個小孩惹了周自恆,周自恆不是一個拳頭懟上去?也就在明玥面前,有幾分懂事模樣。

周自恆正因為明家夫妻倆都走了,能讓他把小月亮帶回家這件事高興,他可是早早就開始期盼了,好不容易等來了,抓着明玥手,極力掩飾面上的笑容。

明玥咬着手指尖,大眼包淚,盤着小腿,白嫩嫩臉蛋一直往後頭看,焉答答的模樣跟小奶狗似的,還有一聲沒一聲地嘆氣。

“你做什麼嘆氣?”周自恆把她嫩嫩包子臉轉過來,對着自己。

明玥抱住胖胖的自己,哦,不,她抱不住。

江雙鯉和明岱川打小就照書養她,夏日裏怕熱着,冬天裏怕冷着,今晨驟然降溫,江雙鯉給她穿了一身厚厚的衣服,足有四五層,明玥也貪吃,胳膊小腿上都是肉乎乎的,再衣服這麼一裹,幾乎就能直接變成一顆皮球,在地上滾動了。

想到自己肥嘟嘟,明玥嘆氣嘆地更悠長了。

她垂下長長的睫毛,萎靡不振:“我的憂傷你不懂。”

在前頭開車的周沖樂得岔氣。

周自恆沒有笑話明玥的意思,他對自己未來的小媳婦兒很上心。

他小大人樣摸着明玥的頭,道:“不就是你媽媽和爸爸走了嗎?沒事,不是還有我呢嘛!我以後天天帶你去吃好吃的,醬肘子,東坡肉,蟹黃包,保證比你在家吃得更好!”

那可都是好吃的啊。

明玥不爭氣地吸了吸口水,眼神都亮晶晶,哼哧哼哧地擠出一句話:“我爸爸媽媽都走了,我不想吃東西。”

她這望穿秋水的小模樣,喜壞周沖。

紅綠燈前停頓,周沖教訓他家祖宗爺爺:“你看人家小月亮,多懂事,多孝順,你呢,要是你爸我去哪出差,你連個電話都不打,整天樂得跟什麼似的,小白眼狼。”

周沖早已經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倒爺兒了,如今開着一家盛光地產,大大小小數百號人跟着他,三天兩頭出差是常有的事。

換了別人家小孩,爸爸出門就抱着腿不放,嚎啕大哭;或者每晚一個電話,奶聲奶氣喊爸爸。

周自恆倒好,沒事人一樣,還樂:“晚上終於能一個人睡,再不用怕被周沖踢下床了,他個大壞蛋,還總捏我鼻子,撓我痒痒。哼,總有刁民想對付朕!”

嘿!周沖從家政阿姨處聽來這話,恨不得當場就把周自恆踢下床。

他也只是心裏想想,想有個貼心小棉襖掛着自己,但要是周自恆黏人,那就不是他周沖的兒子了!

周自恆才不想他呢!

他們都走了才好,他一個人帶小月亮,帶到幼兒園去,能向全班的小朋友炫耀——他周自恆有個最漂亮的小媳婦!誰都比不上!

他只這般想着,哪成想旋即就成了真。

才回到家不多時,周沖接了個電話,得趕着南下廣東一趟,出差得少說得有三四天,還推辭不掉。周沖原來是想着,這幾天就好生休息,帶帶明玥這個小閨女,可計劃終歸趕不上變化。

明玥是個懂事的,她點點小腦袋,同周沖揮揮白嫩的小手,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

周沖看她幾度欲言又止的模樣,抱起她:“小月亮要和叔叔說什麼呀?”

明玥湊到他耳邊:“那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太想家哦。”她拱進周沖懷裏,扭了扭肥嘟嘟的身子。

這話是她常說給明岱川聽的,饒是明岱川聽了多次,每回都會再被甜到,周沖這是頭一回聽,暖的心都快化開了。

他又瞅了一眼自己兒子。

他兒子樂得差點沒放鞭炮慶祝周衝出差,頭上一小撮毛抖來抖去,小屁股也一扭一扭的。

這差別!

周沖扶額嘆息,把明玥放下來,叫了家裏的兩個家政阿姨過來,仔仔細細一通囑咐,大意反正離不開要照顧好這兩個小的。阿姨也好生答應下來。

前前後後吩咐清楚,周沖才離去。

按理說安排已經相當妥帖,可沒成想到了夜裏,又鬧了一樁大事——

停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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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月亮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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