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整天,阿竹都聽着外頭神機營和刑部允當了錦衣衛的職責,到處抄家扔人入獄,而宮裏沒有給什麼回應。
晚上,陸禹果然沒有回來,只讓人送了份信件回來,信上只有三個字:「安,勿念。」
阿竹看罷,又笑又哭,笑是因為在這種時候,他竟然還能惦記着送個信息回來安她的心,哭是因為這字雖然與平時無異,但是筆鋒卻有些斜,一看便知道是手受了傷,說不定身上其他地方也受了很重的傷,那男人不過是在寬她的心罷了。
第二日,街上仍是風聲鶴唳,整個皇城都安靜極了,連街市都未曾開張,即便今日沒有神機營的人再像瘋子一樣到處圍府拖人入獄,但氣氛仍是緊繃著。
如此過了幾天,京城的氣氛方有好轉。
就在這個時候,宮裏終於有消息傳來了,而這消息讓阿竹初聽罷怔怔地回不了神。
承平帝因為病體沉重,罷朝五日後,終於在今日上朝,並在朝會中下旨,封端王為太子,端王妃嚴氏為太子妃,端王世子為皇太孫。
承平帝登基三十五栽,太子之位一直懸而未定,直至今日,終於策立太子,使得天下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端王府中。
因策立了太子,彷彿整個朝堂都找到了主心骨,即便傳言承平帝病重,也沒有出什麼亂子,蓋因那夜動亂,端王陸禹也趁機掌控了京城,西北營的軍隊正駐紮在京城二十里處隨時準備待命,且又有紀顯言明支持端王,一時間,京城十分平靜。
而在策立太子的第二日,承平帝又下了靖王、代王有罪的詔書,言道此二人覬覦皇位、圖謀不軌,捋去其爵位封號,圈禁在府中。接着後宮又有皇后懿旨,婉妃勾結反賊,暗害皇帝,奪其封號,賜三尺白綾。
帝后二人連續出手,也讓一些窺到真相的人頓時噤若寒蟬,朝堂後宮,更是平靜極了。
在這時,端王府變得極熱鬧,在策立太子的旨意傳來時,京中勛貴紛紛送禮過來祝賀。
然而,阿竹這新策立的太子妃卻沒有露面,皆是管家方荃、耿嬤嬤和王府的府吏等去接待來賀賓客。雖是如此,但卻未有人不滿,因為眾人皆清楚此時端王還在宮裏並未回來,而又有消息傳來,端王妃在那夜動亂時因刺客潛進府里刺殺,雖饒幸逃過一劫,但卻動了胎氣,正在府里安胎,無法出面。
如此,哪裏還有人敢不滿?
其實只是下了聖旨,但是要在一個月後舉辦了儀式,這名份才算是落實。所以阿竹現在還是端王妃,也不想應付那些來錦上添花的,方才會借口身子不適而在府中養胎,只接見了幾個娘家女眷。
柳氏心裏不放心,直接過來了。即便阿竹派了人過去說她身子很好,但作娘親的如何不明白那不過是寬她的心罷了,不然什麼借口不好找,偏偏找這種借口對外推託,肯定是有其事。
見柳氏慌慌張張地上門,阿竹不免有些愧疚。這天底下,唯有父母是不計任何利益愛自己兒女的,她也知道瞞不住柳氏。
柳氏見阿竹坐在炕上,臉色仍是蒼白,神色懨懨的,膚色沒有以往的紅潤不說,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圈,心疼得差點掉眼淚。
阿竹這一胎懷得極辛苦,上回動了胎氣,根本沒養好,又出了這種事情,她聽說那晚端王府那府進了很多刺客,整夜無法成眠,後來再看其他幾個王府的事情,魏王遇刺身亡不說,好不容易懷上的周王妃也因此小產了,如何不教她膽顫心驚?若是這過程如此危險,她寧願女兒一輩子沒那尊榮,只求個平平安安。
阿竹少不得寬慰柳氏,溫聲道:「現在京里太平了,接下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女兒正好可以好生安胎,不會有事的。娘親放心,也讓爹和胖胖安心。」
柳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除了如此還能如何?只能叮囑她諸多注意事項,可不能再出事了,女人小產極是傷身子不說,若是孩子沒了,阿竹該有多難過?
阿竹自然溫順地點頭。
柳氏見她這模樣,心裏又有些不太真實,她的女兒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後還會是皇后……明明前不久她還是個要倚在自己懷裏撒嬌的憨態可掬的小女兒,轉眼間就這麼嫁為人婦,將要母儀天下了?然後呢?當她一身尊榮,進入那深宮后,未來又會如何?
想罷,不禁在心裏深深地嘆了口氣。柳氏並沒有因為女兒將會是皇后而感到高興,反而對未來憂心忡忡。憂心將來後宮三千佳麗,她女兒如何自處?然後像現在的蔣皇后一般,做個賢后么?
等柳氏離開后,嚴青菊接着過來了。
與柳氏一樣,嚴青菊看到阿竹這模樣,也是憂心忡忡的,拉着她的手好一頓詢問,讓阿竹不禁有些好笑。
「你府里沒什麼事吧?」阿竹打斷了她的話,反問回去。
嚴青菊頓了下,搖頭道:「自然沒事,能有什麼事?」
阿竹伸手戳了下她的額頭,說道:「前幾日鎮國公世子帶着神機營和刑部一起抄了好幾個家族,現在京里人人談他色變,沒有連累到你罷?」
嚴青菊噗的一聲笑出來,眼波流轉,就像個在使壞的小狐狸精,「怎麼可能會連累到我?世子現在可是皇上和太子跟前的紅人,他們巴結還來不及。雖然是有壞名聲,背後也有人議論紛紛,直言他是個鬼見愁、煞星,壞事做盡,但是在權勢面前,哪有那些人說話的份兒?」
阿竹想了想,也認同她的話。紀顯的名聲從來都是不好的,他所做的事情與這世間道德背道而馳,難免會教人詬病。但是他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手掌權柄,很多人即便在心裏恨死他,對着他時也只能擠出笑臉相迎。
這就是現實!
見阿竹沉思時,嚴青菊思索片刻,方道:「三姐姐,現在外頭情勢不太好,雖然端王已經控制了京城,不過京城外的情勢怕是要不好了……」
靖王為策劃這次宮變,可謂是下足了血本,他先是使計讓紀顯離京,神機營群龍無首,被拒宮門之外,不足為慮。叛變的金吾衛在宮廷作亂,再暗中派刺客趁亂殺了京中成年的皇子。除此之外,他還暗中勾結了邊境異族,許了長陰山人及東瀛人諸多好處。
長陰山在東北一帶,東瀛在東南沿海一帶,若是兩邊一起作亂,邊境不平,朝堂定然要焦頭爛額。且如今靖王敗落,那兩方的異族都不想白忙活一場,恐怕會趁着京城局勢不穩,趁機作亂以討些便宜。
幸好,長陰山下倉州那邊有秦王守着,不足為慮,就是東南沿海棘手一些,除了東瀛人化作倭寇登岸劫掠沿海百姓,還有六七月時江南幾個縣城大旱,因那時太后喪事、承平帝生病,賑災一事還沒有落實到位,恐怕又要起禍端。
這些消息皆是紀顯打探得猶為清楚的,他為了打探靖王的陰謀,幾個月忙碌不休,如此方能在關鍵時刻回京,帶領神機營破了宮門救駕。而這其中,陸禹也早有準備,心知到時候五軍營一定會亂起來,若是讓守在城外的五軍營衝進京城,裏應外合,控制了京城,那麼後果不堪設想,他才會在關鍵時刻先去穩住五軍營,萬萬不能讓他們到達皇宮。
這些阿竹聽着嚴青菊娓娓道來,原本只是個猜測,現在得到了證實,讓她心頭沉甸甸的。
「三姐姐不必擔心。」嚴青菊微笑道,握着她的手,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皇上若是為了邊境太平,估計很快便會禪位。」
阿竹一怔,也想到了這個可能。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彼此皆心知肚明,又默默地移開了視線。
阿竹心中一時間有些感慨,嚴青菊卻暗暗高興,終於將三姐姐拱上皇后之位了,只要端王當了皇帝,她的三姐姐便能安全無憂,不會再受到來自其他方面的傷害。至於成為皇后之後的事情,嚴青菊根本沒放在眼裏,因為那根本不是個事兒,她的三姐姐只會是唯一的皇后!
嚴青菊心中高興,面上卻依然一副柔柔怯怯的模樣,溫聲道:「三姐姐一定要保重身子,到時候妹妹還要靠三姐姐庇護呢。」
阿竹被她逗笑了,知道她是開玩笑,捏了捏她的手。
等笑了一會兒后,阿竹突然又有些失落。
「三姐姐?」
阿竹輕聲道:「昨兒宮裏終於能打探消息了,我聽說慈寧宮走水,昭萱郡主這次差點葬身火海,雖然事後逃了出來,但也去了半條命,直到現在還無法起身……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又遭了這次罪,以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