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郡主、郡主……」
在丫鬟的叫喚聲中,她頭痛欲裂地醒來,一摸眼角,滿是淚痕,甚至沾濕了下面的枕頭。
「郡主,您該起來吃些東西了。」星枝擔心地看着她,手裏拿着用熱水絞乾的熱毛巾,要給她擦臉。
「郡主做夢了么?」星葉也擔心地問道。
昭萱郡主仰起臉,任丫鬟為她凈臉,沉默了會兒,方道:「嗯,剛才夢到五歲時的事情了,那時候娘親進了宮,我在萱雨居里到處找她,姐姐擔心我摔着,拎着裙子追在我身後,跑得氣都喘不過來……」
兩個丫鬟同時沉默。其實她們都知道,郡主有多重視安陽長公主和昭華郡主,後來認識了靖國公府的三姑娘后,才多了個玩伴。只是多年過去后,發生了太多痛苦的事情,物是人非。
「郡主,別難過,你還有咱們。」星枝眼中含淚,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星葉也忙點頭,心裏原本還有些怨恨昭華郡主去了寺廟也不安生,竟然尋了以前伺候太后的嬤嬤來打擾郡主。可是到底郡主念着姐妹情,血緣親情不是說斷就斷的,就這麼斷了,郡主心裏反而更苦。
見兩個丫鬟的神情,她不免有些失笑,說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呢?不過是想起了我娘親罷了。眼淚都收一收,不然呆會下車,旁人看了又說我欺負你,到時候都知道我是個惡主子了。」
兩個丫鬟也笑了起來,伺候她洗漱后,便端了一直放在爐子裏熱着的湯端過來給她喝。
喝了湯后,昭萱郡主掀着帘子看了看,發現太陽已經不見了,天空一片灰濛濛的。這冬日的太陽落得快,還沒到傍晚就沒入了雲層,沒了太陽后,整個天地一片昏沉蒼涼。
「聶玄,現在到哪裏了?」昭萱郡主挨到車窗前問道。
窗外傳來了聶玄有些低沉的男聲,「還有十里路就到常平寺前的山腳下了。」
昭萱郡主又看了看周圍的山脈,說道:「既然如此,在附近尋個地方落宿,明日再去常平寺。」
聶玄應了一聲,等馬車又行駛了大概一刻鐘后,方道:「郡主,前面有個農莊,咱們可以到那兒借宿。」
坐了一天的馬車,雖然中途睡了大半時間,但她依然感覺到疲憊,便道:「隨便。」
聶玄先讓一名侍衛前去打探下農莊的主人身份,只是附近鄉鎮的鄉紳的農莊。恰巧農莊主人不在,只留了個管事在此打理,那管事得知是京城裏來的客人路過借宿,又見前來詢問的侍衛與尋常侍衛的氣概不同,也不敢拒絕怕得罪了人,忙讓人去將農莊裏的一個院子清出來給貴客居住。
等馬車進了農莊,雖然馬車外表看着比較平凡,但是隨行的侍衛身上都透着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越發的讓管事確認了這馬車的主人身份不一般,也不敢打探什麼。
馬車直接開進了院子裏,昭萱郡主才在丫鬟們的揣扶中下車。
一陣冷風吹來,昭萱郡主縮了下腦袋,感覺到腦仁一陣暈眩。
聶玄見她眼睛有些紅腫,臉色也發青,頓時想起了先前在馬車裏她和丫鬟的動靜,似乎是在睡夢中哭了很久。皺了下眉頭,轉身便去尋來了這農莊的管事,讓他去附近尋個大夫過來。
昭萱郡主身子不好,到了傍晚時分,便有些發熱,睡袋暈暈沉沉的,差點急壞了兩個丫鬟,心裏又後悔為何會答應讓她出宮。
幸好農莊的管事也很快請了大夫過來,為昭萱郡主把脈后,臉色一沉,便道:「這位小娘子脈相虛弱,不宜久行,你們是怎麼照顧她的,還讓她這般大冷天的出門?恐怕今晚要燒起來,你們到時候多注意一下。」
昭萱郡主暈暈沉沉的,不過看到了兩個丫鬟要哭的表情,聶玄站在遠處,有些擔心地看着她,便道:「沒事,我吃些葯就好,你們將準備的葯拿過來,我服下幾丸就行了……」
那大夫聽說她準備了葯,臉色稍霽,檢查了她的葯后,臉上滑過訝色,想來這荀太醫為她配的葯,非是這些民間大夫可比的。不過見她開始發熱,仍是叮囑了丫鬟一堆注意事宜,方才離去。
這位大夫在這一帶中的名聲極好,有時候發脾氣也是因為病人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所以那管事才會請來。不過顯然人家自備了葯,白跑了一趟,聶玄有些不好意思地將他請了出去。
見這年輕的侍衛這般客氣,大夫心裏滿意,又道:「那位小娘子的身子實在是不好,是體虛之相,可得要好生養着,只要人抱着希望,總能活得長長久久的。」
「借你吉言。」聶玄似乎有些開心,大方地給大夫遞了雙倍的診金。
到了夜裏,昭萱郡主果然發起了高熱,兩個丫鬟輪流着照顧她,聶玄等侍衛不好進房裏探望,便留着人在外頭侯着,以防裏面有什麼需要的。直到天微微亮,這燒才退了。
也因為昭萱郡主發燒,所以原本預定第二日便去常平寺之事,也只能推后兩天,等昭萱郡主的身體恢復些才去了。
養病的日子十分枯燥,特別是出門在外,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唯一慶幸的是,因為要出門,所以昭萱郡主的葯是準備得極為妥當的。
「郡主,聶侍衛去附近的山裏打了一隻錦雞,給您熬湯喝。」星枝開心地進來稟報。
昭萱郡主將自己裹成球,坐在炕上發獃,聽罷笑道:「這大冬天的,哪裏有什麼錦雞?不會是村子裏頭的農戶走失的家禽吧?」
覺得郡主又惡意地揣測聶侍衛了,星枝好生無奈道:「真的是山裏頭的野雞,雖然是冬天,獵物少,不過野雞不會儲存過冬的糧食,餓壞了也要出來覓食的。」
昭萱郡主正有些無聊,讓星枝下去收拾錦雞時,叫聶玄進來。
「你怎地想去打野雞了?山裏頭現在有什麼獵物?」昭萱郡主好奇地問道,她病了好幾年,已經很久未到外頭去玩過了,打獵這種事情,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
聶玄見她難得有精神,也想多說點讓她開心,便道:「我剛才進山裡看了下,還有獐子、兔子這些動物的痕迹,恰巧有幾隻錦雞出來覓食,便隨手打下了,聽說這山裡跑的錦雞味道比較香,到時候您也多喝碗湯。」
昭萱郡主臉上的笑容稍淡,看着這年輕的侍衛,突然道:「我很奇怪,你為何這般忠心地跟着我?其他侍衛有了選擇,都離開了,就你像個傻子一樣,還留在慈寧宮當個沒什麼出息的侍衛。」
聶玄臉上的笑容又有些靦腆,「屬下還以為郡主不會問呢。」
「現在問了,你說吧。」昭萱郡主又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
聶玄又看了她一眼,方道:「郡主應該知道,屬下原是錦鄉伯的庶子,三歲時被過繼到族裏的一位無子嗣的族叔名下,後來養父母生病去逝,方托關係進宮當了侍衛。」
宮裏的侍衛挑選時極為嚴格,祖宗十八代都要查得清清楚楚,而侍衛的選擇人員皆在勛貴及宗室里挑選,聶玄的身份來歷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只是,宮裏的侍衛也是有品級的,而聶玄現在的品級實在是太低了,若是換了其他人,像他這般有資歷又立過功的,早就升遷了,偏偏還是慈寧宮裏的一個小侍衛,簡直是太沒出息了。
昭萱挑了下眉頭,她還真是沒怎麼關注過他的來歷,反正舅舅賜下的人應該是沒問題的,便也沒多理會。「原來是這樣,我好像記得,小時候,我娘親帶我去過錦鄉伯府參加錦鄉伯老夫人的壽辰。」
說罷,便見他臉上露出異色,昭萱郡主又挑了下眉頭,心說不會那時候她見過他吧?
聶玄笑道:「是啊,那時候正好見到郡主和長公主,郡主當時還將我推到雪地里,自己也摔了一跤呢。」
昭萱郡主頓時囧了,敢情自己小時候還欺負過他,怨不得現在也依然在欺負他。
昭萱郡主這次又養了三天的病,才能出門。
天空灰沉沉的,彷彿又要下雪了,這些日子都耗在了養病上,昭萱郡主忍不住嘆了口氣,再遲幾天回去,怕宮裏的人都要擔心了。
一大早,眾人便收拾準備,忙來忙去,只有昭萱郡主是個閑人,她只要將自己裹成個球、抱着暖手爐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農莊的管事忙過來相送,鑒於他們借宿了人家地方那麼久,星枝親自出面,送上了份禮物以感謝。等他們馬車走遠,農莊管事打開那盒子,看到裏面的東西時,瞬間瞪眼,發現自己這些天來招待了一位了不得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