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娘?」胖兒子剛午睡起來,揉着眼睛看她。
阿竹親了親他紅潤的小臉蛋,為他換上衣服,摸摸他的小肚子,又讓奶娘去拿些吃食過來喂他。
等母子倆都換上了素凈的孝服后,一時間便好像又沒什麼事情,直接坐在那兒發獃。阿竹在發獃,胖兒子坐在她旁邊玩布老虎,時不時地看她一眼。孩子雖然小,但也明顯感覺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一直挨着母親不肯離開,小手緊緊地扯着阿竹的袖子。
阿竹見他這樣子,心裏又有些憐惜,忙將他抱到懷裏拍撫着,然後繼續發獃,心裏不免會開始糊思亂想起來。
現在不知道宮裏的情況怎麼樣了,昭萱郡主怎麼樣?
阿竹在一遍遍地想着宮裏的事情,眼看着天色暗了,她肚子也感覺到了飢餓,反應過來后,才發現今兒吃的東西不多,想到肚子裏還有一個,雖然沒什麼食慾,但仍是讓人去準備晚膳。
「王爺回來了么?」阿竹喂着胖兒子吃東西邊問道。
鑽石去前頭問了下,回來搖頭道:「王爺還未回來。」
太后殯天的消息傳來,於百姓們也許不過是件小事,但距離皇權中心越近,所受到的影響越深。
直到用過晚膳,天色越發的暗了,陸禹還未回來。阿竹直覺有什麼事情發生,但是現在她人在王府里,可謂是兩眼抓瞎,着人去查看情況,外頭的街道已經被五城兵馬司派人看守了起來,常人不得輕易在街上逗留,派出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麼消息,只得按捺下來。
夜越發的深了,阿竹將胖兒子哄睡后,雖然腦子也有些暈眩,極為想睡,但仍是強撐着,等陸禹回來。
打了三更鼓時,前院才響起了聲音。
知道應該是陸禹回來了,阿竹忙迎出去,迎着昏暗的燈光,便見陸禹一臉疲憊地走進來,身上穿着那套皺巴巴的朝服,因為天氣熱,還帶着微些汗臭味。
阿竹忙將他推去洗個澡,又着人準備好吃食,忙得團團轉。其實她也沒什麼事情要忙,但是心裏不得安生,便東摸摸西摸摸,讓自己忙碌一些,排譴一些心慌慌的感覺,免得自己再糊思亂想下去,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
陸禹洗了澡出來,阿竹見他頭髮濕嗒嗒的,拿了乾淨的巾子為他擦頭髮,讓他先吃東西。看他比平常時候快了一倍吃東西的速度,便知道他今日估計是沒有吃什麼東西了。
等他吃了幾分飽時,速度放慢下來,等用得差不多后,對阿竹道:「皇祖母殯天的消息傳來時,父皇有些承受不住暈過去了,我一直守在乾清宮,直到戌時末父皇方醒。父皇的情況……看着有些不太好。」
他蹙着眉頭,其實沒想到皇帝的病情會這般嚴重,先前即便看過荀太醫私底下送來的病例記錄,也以為皇帝還能再撐個幾年的。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是作為人子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父親身體健康,能活得久一些,即便他對那位子有想法,也從未生起過什麼大逆不道的念頭。
「宮裏現在怎麼樣?」阿竹輕輕地為他擦試着發尖,聲音極輕。
「無事,還有母后在呢。」陸禹倒是極放心皇后的辦事能力,「皇祖母殯天的消息傳來后,父皇又病了,皇祖母的後事便只能交給母后打理了。我出宮前着人去慈寧宮問過了,昭萱郡主的情況不太好……」
說罷,他看了阿竹一眼,果然見到她呆住,手中的巾子掉在地上不自知。這讓他有些心疼,忙將她攬到懷裏,說道:「你放心,她只是傷心過度罷了。」
阿竹將臉埋在他頸窩裏,眨去眼中的酸澀淚意。昭萱郡主的身子本就不好,這會兒太後去逝,又不知道她怎麼折騰自己了。而且太后是她現在唯一的依靠,太后這一去,昭萱郡主以後在宮裏也沒有這般自在了。
陸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與昭萱郡主的情誼,太后這一去,昭萱郡主這大悲之下,身子恐怕又受不住,會引起心疾之症,今兒已經暈過去了幾次,這麼折騰下去,恐怕真如太醫所言,活不過二十之齡。
想罷,不由得輕輕嘆息一聲,用臉蹭了下她的頭頂,生命太脆弱了,他只希望懷裏的這個人,在他有生之年時,能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不離不棄。
阿竹最後不知道是怎麼睡去的,等第二天起來,眼睛腫得像核桃。
天色還未亮,阿竹難得起了個大早,沒有像以往般睡懶覺。雖然她現在懷着孩子,但是太后仙逝,作為孫媳婦,她也得每天進宮哭靈,接下來還有得熬。
陸禹看着她,不禁嘆了口氣,即便心裏擔憂她的身子受不住,有些話也不能說太多,只道:「到了宮裏,你注意一些,別累着自己。你現在懷着身子,也不必一定要哭夠那麼多時間,能歇息便去歇息,別逞強。」
阿竹點頭,她對太后的感情不深,自打嫁進皇家后,太后時常養病,見面的時間不多,心裏自然沒有那般悲傷,不過面子還是要做足的。
胖兒子還沒有醒,阿竹特地去看了看,雖然擔心胖兒子醒來后看不到她哭鬧,但是孩子還太小,眼睛乾淨,不能帶去靈堂,所以阿竹也沒打算帶他進宮。
親了親胖兒子睡得粉撲撲的臉,阿竹又叮囑了伺候的奶娘和丫鬟幾句,便和陸禹一起出門。當然,出門之前,陸禹又讓丫鬟多拿了件阿竹的衣物一起進宮。
因為太后殯天,皇帝悲傷過度病倒了,輟朝三日,所以今兒的朝會取消了。
到了宮裏,陸禹小心地揣扶着阿竹往後宮行去,路上遇到了很多同樣進宮來哭靈的誥命夫人,大家安靜無聲地行走着,氣氛肅穆哀傷,沒有人敢在此時大聲喧嘩或者抬頭張望。
靈堂佈置在慈寧宮大殿,阿竹他們到來時,皇后已經帶着後宮妃嬪跪在那兒哭靈了,眾多宗室的女眷也陸陸續續到來。
進了大殿,迎面便是一陣寒氣撲面而來。阿竹打了個啰嗦,便感覺到扶着自己的陸禹的手緊了緊。因為天氣熱,要停靈七七四十九天,為了保持死者的身體,所以這殿裏日夜不停地放了冰盆子保持着溫度。是以人一進來,便感覺到那股寒冷。
阿竹這才明白,先前出門時,陸禹讓人給她多添置衣服的原因。
陸禹將阿竹送到安貴妃身邊后,低聲道:「母妃,王妃就麻煩你了。」他是男人,不能留在這裏,即便放心不下,也沒法子。
安貴妃抬起哭得紅通通的眼睛,朝他點了下頭,悄悄地拉着阿竹到身邊,說道:「端王去罷,這裏有我呢。」
陸禹相信自己母妃的戰鬥力,得了她的保證后,便悄聲退出出去。
哭靈是項技術活,阿竹置身在一群女人中,聽着周圍人嚶嚶哭泣的聲音,明明沒有什麼悲傷的情緒,但是那些女人卻哭得像自己的親老娘死了一樣的哀傷悲痛,頓時大為敬佩。她現在身子不同,周圍人對她也沒有什麼期待的,所以混在這群女人中,熬熬也過去了。
作為個孕婦,尿頻這種事情讓阿竹在中途起身去了幾次如廁。幸好宮裏的人知道她的身子情況,每次她起身時,甲五扶着她起身後,會有宮女過來引路帶她去隔間歇息,並且小聲道:「這是皇後娘娘交待的,端王妃身子不比平常,可以歇一歇。」
阿竹也不逞強,特別是感覺到肚子隱隱傳來不舒服時,也有些害怕,小心地算着時間去歇息,然後又回到前殿哭靈。
一天時間便這麼熬過去了,即便得到妥善的照顧,阿竹的臉色仍是有些不好。
皇后也極為照顧她,見她臉色難看,便道:「再撐幾天,過了頭七便好了。」
阿竹點點頭,這種時候聽話便是。
離開之前,阿竹忍不住問道:「母后,昭萱她現在怎麼樣了?」因為不方便走動,所以她也不知道昭萱郡主現在的情況,加上宮裏現在人多眼雜,更不好派人去打探。
皇后嘆了口氣,說道:「她的心疾又犯了,今兒躺了半天,仍是起不來,估計現在正在床上哭着。」
阿竹眼眶發熱,眼淚忍不住掉下來。明明不想哭的,但是懷孕后,好像容易情緒化,一點兒事情也能傷感半天。幸好現在這種情況,哭才是正確的,所以見到她哭,大夥也沒什麼怪罪的。
皇后拍拍她的手,安撫了她幾句,便讓甲五扶着她離開了。
阿竹是自己一個人出宮的,承平帝因為太後去逝悲傷病倒了,陸禹只得去乾清宮裏侍疾,沒能陪她一起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