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嚴暖一夜無眠。
她假睡了很久,待到程朔川睡着她才慢慢側過身,看着他的臉。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一圈青色,最近大概也很累,帶回來的文件總是一摞一摞。
其實程朔川是一個,不太聊工作的人,但嚴暖知道,他的工作很忙,很累。
往往要做決策的上位者心理承受的壓力都很大,因為一句話可能要影響一整個公司的員工,權利大,責任也大。
他還這麼年輕,要受人明裡暗裏的質疑,有人不服,還會唱反調。
可那些壓力與難題他自己從來沒有開口說過。
夜裏很安靜,她喜歡這種安靜。
記得有一年去一個偏遠山村拍戲。
其實夜戲常常一等一拍就是一整夜,那時的她還只是個女三開外的小配角,沒有任何話語權,可那時候的她就很有野心。
在村子裏看月光看星星,沒有詩情畫意的感慨,很現實,她想的是未來要站到怎樣的高度,要成為怎樣的自己。
她從來就不想成為一個,沒有明天的人。
那種沒錢所以連麻醉都不敢打的日子,這一生她都不想再經歷了。
她嚴暖,只想做賭局裏永遠的贏家,為此可以豎起全身鋒芒,也可以不卸鎧甲。
她遇到過很聰明又很善良的姑娘,比如季天澤的老婆鍾晚櫻。
第一次在時尚慈善晚宴見面,鍾晚櫻便提醒她衣服有問題,讓她躲過一場暗算。
後來鍾晚櫻與季天澤的婚姻鬧得滿城風雨,她在暗地關注,由衷羨慕。
鍾晚櫻這樣的姑娘,家世好,學歷高,腦子聰明,不管做什麼都能輕而易舉的獲得成績。
反觀她嚴暖,出道起便步步為營,處處防備,還自帶攻擊性,從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得程朔川全心全意。
想到他的讓步,嚴暖就覺得,很難受。
***
失眠一晚,直到早上六點,嚴暖才慢慢入睡,下午她還要去錄節目,灌了兩杯咖啡,勉強提起點精神。
這一檔邀請她參加單期節目的真人騷火很久了,就是各種完成任務還要大冒險,有點像換地圖打怪獸。
節目一般都分成兩組比賽,這期嚴暖做嘉賓,就加入了紅隊,他們要去遊樂園找地圖碎片。
節目有台本,嚴暖早提前看過了,得坐九十度垂直過山車和跳樓機,這些遊戲對嚴暖來說小case。
錄製休息的間歇,阿星打電話過來,“姐,唐昊陽這邊出查出結果了,”
嚴暖捧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頓,“那你現在過來吧。”
阿星應了聲“好”。
查出來了,嚴暖無意識喝着水,默默神遊。
旁邊有女嘉賓和她一樣剛坐完過山車,正吐得天昏地暗,稍微緩過些勁,她看着剛剛明明怕得臉色發白的嚴暖此刻淡定得和坐了趟飛機似的,有點懷疑人生。
其實這是因為節目台本給嚴暖艹了個人設,再不怕也要表現得稍微有點情緒起伏,不然還有什麼看點,於是嚴暖就裝作很怕但是忍着不叫的樣子,順便快速完成了在過山車上回答三首帶花字的古詩詞任務。
由於還有夜晚隱形衣的主題活動,他們需要在這裏一直錄到深夜,等待另一組嘉賓完成任務的空餘時間,嚴暖覺得有些無聊,阿星這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到,於是她打開微信,給程朔川發微信。
小暖包:【你的小可愛正在上線.jpg】
還未待嚴暖找出第二張表情包發過去,程朔川就快速回復了,
小冰山:什麼時候結束?
小暖包:大概十點吧
小暖包:【生無可戀.jpg】
小暖包:要等天黑才可以錄下一部分內容嚶嚶嚶
小暖包:【我也很無奈啊.jpg】
小冰山:嗯
……
嗯?嗯???
沒啦?
嚴暖等了好半晌都沒看他回信,撐着下巴琢磨半晌,他是不是有事去了,應該吧……
就在這個時候程朔川又說話了。
小冰山:記得吃晚餐。
小暖包:節目組的盒飯不好次TAT
小冰山:乖
……
又沒了。
嚴暖也是覺得很迷。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阿星從啟程科技趕過來了,嚴暖起身,去保姆車上獃著。
上車關門,嚴暖便問:“怎麼樣?”
阿星拿出文件。
“穗姐用來給你轉賬的卡的流水,你看,在這三天陸陸續續轉走了一百萬整。”
“收款的持卡人信息是閆子陽,閆子陽是閆穗姐的表弟,但同時也是桃子的親弟弟,他才剛滿十八歲,念大二。”
那顯然就是桃子乾的好事。
“錢提走是在閆穗姐出車禍前,另外,上次你出車禍時右側那輛無牌車找到了,在鄰市一家報廢車廠里,找不到車主信息。”
阿星繼續說道,“我問過姜姜的另一個實習助理,她跟姜姜的時間比桃子的時間還長,一開始就是桃子自己找上的姜姜,姜姜本來看不上,不知道後來怎麼又用她了,而且是直接的生活助理,他們關係還不錯,但上次一個酒會之後,姜姜把桃子罵了一頓。”
“是不是那個沙灘酒會?”
阿星點頭。
嚴暖猜對了,那次酒會洗手間偶遇,桃子表現得那麼沉不住氣,一下子就讓她發現了端倪,姜姜不生氣才怪。
她既然生氣,那證明有些事她不僅知道,而且也沒少參與。
嚴暖把手搭在膝蓋上,無意識地點着,沉默好久后,突然說話:“最近姜姜好像沒什麼動靜啊。”
阿星點了點頭,“自從時裝周回來就沒什麼動靜,她被好幾個論壇聯合扒了,還帶動網友一起扒其他藝人的時裝周活動,好幾年前的都被翻了出來,有些人估計恨死她了。”
那是。
自己作死讓網友看了個大笑話,還連累別人以前吹逼格的事情被挖墳,不恨她就怪了。
她最好是沒什麼動靜。
嚴暖低頭玩了玩指甲,沒再說話。
晚上她沒吃東西,只想做完節目趕緊回家。
他們仍然是分成兩隊,在夜晚的遊樂場找最後的拼圖碎片,找東西的同時還不能被另一隊發現,如果被發現就會被“開槍”,引亮身上的熒光馬甲,活動就要終止。
遊樂場很大,分了六大塊區域,到晚上,最熱鬧的是有表演可看的羅馬廣場,其實還有星光摩天輪。
嚴暖在雙層旋轉木馬那兒轉悠,雖然節目組已經跟遊客有過溝通,讓他們不要圍着嘉賓要簽名,但嚴暖最近可是話題女王,大家眼光或多或少都會往她身上瞟,很多人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圍着她,這讓她短短二十分鐘就被另一隊的人發現了三次,幸好也是人多,她才躲過了對方的槍。
嚴暖很無奈,肚子又有點餓,有點不開心,於是她趁着上廁所的機會自己一個人跑開了。
管他的,反正攝像大哥萬能,總會找到自己。而且台本里晚上自己戲份很少,主要是炒另一隊裏的男女CP,自己最後出現一下就好了。
星光摩天輪特別漂亮,嚴暖走到那兒停了下來,默默看着。
有小車廂的零食店在賣棉花糖,各種顏色的,她突然很想吃,但是身上沒有一毛錢。
就在她傻看着棉花糖的時候,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嚴暖嚇一跳,以為自己被另一隊的人找到了,可一回頭,她整個人都在發愣。
已經入秋,程朔川穿了件煙灰色針織薄毛衣,鬆鬆垮垮,穿在他身上,給人一種懶散又舒服的感覺。
他歪着頭,舉起手裏的打包盒。
“小餛飩,我在公司煮的,還熱。”
嚴暖獃獃看着他,“你,你怎麼來了。”
程朔川抿唇不言,但是她真的好餓啊,她接過程朔川手裏的打包盒,拉着他走至長條凳旁,開始吃餛飩。
程朔川在一旁給她遞紙巾,兩人就這樣坐着,面前是流光閃爍的星光摩天輪,嚴暖突然想起了一個動漫里的場景,可仔細回想,卻又記不清。
她只知道這一刻,自己就想這麼坐着吃餛飩,不想去考慮會不會被人拍,被別的隊找到。
吃了東西之後,她又指使着程朔川去買了超大的愛心狀棉花糖,兩人走着,嚴暖時不時看一眼摩天輪,程朔川問:“想坐嗎?”
嚴暖搖頭,人這麼多,得排到明早去了。
不過前頭的跳樓機人很少,白日裏她坐過一次,現在玩心大發,她指着跳樓機問程朔川,“你敢坐這個嗎?”
“我都可以。”
程朔川去買了票,兩人並排坐着,系好安全帶。
跳樓機的快感不在勻速上升,而在高空突然墜落那一瞬間的失重。
嚴暖不怕,她睜着眼睛,在跳樓機達到頂點時看着整座遊樂場的燈火通明,在下降的那一瞬間,她和程朔川握緊了手。
她突然大聲喊道,“程朔川,我愛你,我特別特別特別愛你!”
她的大喊在遊樂場裏不過是嘈雜中的一小道聲響,可她身旁的程朔川卻聽得清晰,合著心臟的跳動,在他耳邊很是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