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凈水寺香火併不旺,平時香客也並不多,不過這裏的素齋卻十分有名,嚴祈文今日便帶女兒過來嘗嘗齋食,也算是對小丫頭有個交待了。阿竹雖然更喜歡熱鬧的市井,但也知道老爹身上還有孝,還是謹慎些兒的好。
嚴祈文自幼在京中長大,對這裏可謂是熟門熟路。小廝嚴順早已派人去寺里打了招呼,待他們到了凈水寺時,便有小沙彌出來引他們入寺,直到一處桃花開得正好的院子裏,來到一間簡樸的香房中。
香房裏已經擺好了素齋清茶,正好是午時,肚子有了些餓意,父女倆飽了個口服。
凈水寺的素齋素來有名,阿竹原不懂素菜能做成什麼天下美味,但當吃了凈水寺的素齋后,由衷地佩服古人的智慧及手藝,花樣百出,是她所難想像的,倒也算是開了回眼界。
「這筍子是取山上最嫩的春筍,春雨之後長得正適合的時候,便讓人挖出來。」嚴祈文為女兒科普,「凈水寺的大師用了特殊的法子將春筍腌制保鮮,既保留了春筍的鮮,又添了些別樣的味道。還有這道春雨如絲,用的是十種素材……」
阿竹聽得認真,這些都是見識和學問,是她急需要學習的。古今文化差異太大了,並非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就能橫行異世,若不仔細點,說不定哪天說錯了話,徒惹笑話,特別是她這種出身,更是不能鬧出什麼笑話了。
用完膳后,便有一位小沙彌告訴他們,住寺靜圓大師請嚴祈文去討論佛道。
阿竹並不奇怪,她爹還是個佛門信徒,雖然未出家為僧,但每每沐休時,都會去寺里大師講佛或與那些大師論佛,如此也造成了他在女色上的清心寡欲。
嚴祈文見阿竹先前吃了個小肚子突突的,怕帶她去聽不懂又無聊,便讓嚴順帶阿竹去桃林里看桃花消食,凈水寺素來安全,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危險。
阿竹想了想,決定還是做個小孩子讓父親有點養孩子的樂趣吧,於是乖巧地和嚴順去逛桃林去了。
進了桃林,阿竹果然被那芳菲滿人間的景緻給吸引了,來到這個世界,總有那麼多所不能想像的風景可以欣賞,這是讓她最感動的一件事情。
阿竹走在桃林中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一路張望着,卻不料前頭來了個人,差點撞了上去。
「胖竹筒!」
一道清潤的聲音響起。
這特殊的稱呼讓阿竹想到了一個人,仰頭看去,果然看到穿着一襲便衣的清俊雅治如唯美的風景般的少年。
她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她還以後,自那次分別之後,自己這輩子估計會很難再見他了,就算見到,也因為身份之別、男女之別,不會有什麼交集,卻沒想到,會在這凈水寺里瞧見他。
原本清俊淡漠的少年不知怎麼地,一下子便笑開來了,彷彿吹皺了一池清水,笑得極清新雅治,瞬間從高冷男神范兒變成了親切大哥哥模式,眉眼烏黑如墨,更襯得他膚色如美玉般潤澤。
阿竹有些緊張,也有些僵硬,特別是這少年眯着眼睛看自己的時候,總覺得那種眼神怪怪的,下意識想要後退,發現自己一條麻花辮子不知何時被對方揪着,頭皮吃了一痛,不敢動了。
陸禹放開她的小辮子,然後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胖爪子,笑道:「走,本王帶你去喝桃花酒。」
阿竹小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拎着走了,只能苦逼地回頭看向嚴順和何澤等人。嚴順得知眼前清貴的少年是端王后,便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地跟着。何澤抬頭望着桃花,心想今年的桃花開得真好看,明年估計會有很多桃花酒,嚴姑娘您就犧牲一下自己吧。
到了桃花林間的涼亭,那兒已經備上了凈水寺特有的素齋和酒水,桃花酒算不得酒,只能稱得是特製的花釀,味道如青桃般清香,入口微甜。
陸禹親自給她倒了杯桃花釀,像大灰狼一樣引誘她。阿竹好漢不吃眼前虧,很聽話地喝了一杯,有些意猶未盡地舔舔唇,抬頭便見少年支着下巴看她,那眼神怪怪的。
「胖竹筒這些日子在做什麼?」陸禹倚着欄杆端着酒杯自飲自酌,漫不經心的語氣彷彿只是在關心個晚輩。背後是漫天桃花紛飛,清俊秀雅的少年宛然成了這滿天桃花中的點晴之筆,竟然美得如夢似幻。
如此視覺之美,自然極讓人飽了回眼福。不過想到他那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話,阿竹就有些蛋疼,她正牌的爹就在隔壁香房和凈水寺住持論佛呢。不過自己的日常也沒什麼好說的,便將守孝的日子說了一遍,連她自己都覺得凡善可陳,沒啥樂趣。
偏偏陸禹卻靜靜地聽着,等她說完后,方道:「胖竹筒,本王雖與你無師徒之緣,卻也教導過你些時日,若是誰欺負你了,給本王狠狠地打回去,若打不回去,你可不要說你認識本王。」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阿竹腹誹道,哪有人會教個小孩子打架的,更不用說她還是個女孩兒,傳出兇悍名聲可不好。她爹娘會哭的,真的會哭的!
「乖啊,需要本王給你兩個武藝高強的侍衛作打手么?」
「……不用了。」他以為他是黑社會么?
果然,她的拒絕得來的是一隻玉質般雕琢而成的手捏住胖臉,捏得她淚眼汪汪。
阿竹小心地蹭了下屁股,離他遠一點,沒話找話說:「王爺今日怎麼在這裏?」
「嗯,來找靜圓大師蹭吃蹭喝,和胖竹筒一樣呢。」
才不一樣!阿竹對他漫不經心的語氣沒轍,想也知道他來這裏的目的不會如此簡單,便閉嘴不言。
嚴祈文過來尋阿竹時,陸禹已經給阿竹灌輸了一番暴力學離開了。
阿竹木着臉,決定陸禹先前教她的那些還是不要告訴父親了,父親希望養個萌娃,可不想要個兇殘蘿莉。
高順倒是如實地向主子稟報了剛才遇到端王之事,嚴祈文對端王極有好感,這好感是建立在他是女兒的救命恩人之上,是以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隨意地問了下,知道端王叫阿竹去吃了些茶點后,便放下了。高順很想和主子說一說端王要將姑娘教成兇殘蘿莉的事情,只是看到嚴祈文的不在意,阿竹也頻頻向他使眼神,只得閉嘴不言。
父女倆在凈水寺門前買了些小玩意兒,便坐車回府了。
剛回到府,恰巧遇到也方拜訪友人回府的嚴祈華。
阿竹對這位看起來很嚴厲的大伯有些親切,蓋因這些年來,她爹娘能安安穩穩地到江南富庶之地上任,也全賴於他在京中打點,是個面冷心熱之人。或者說,嚴祈華對這位胞弟有着常人無法想像的耐心,嚴祈文生平最是敬重於他,使得阿竹對這位大伯也十分敬重。
「大哥。」
「大伯安。」阿竹笑着請安,聲音是孩子特有軟糯。
嚴祈華看向阿竹的目光微緩,摸了摸她的腦袋,對嚴祈文道:「你們方才出去?」
「是啊,去凈水寺與靜圓論佛。」
嚴祈華頷首,想到想又道:「下個月是西府二叔的壽辰,雖說因為孝期問題並不大辦,但咱們晚輩也不能失了禮,你便過去送份壽禮過去吧。」
嚴祈文忙應下了。現在東府嚴家雖然嚴老太爺還頂着靖安公的身份,但卻是個不喜庶務的,先老太爺去逝后,便由嚴祈華當了家。這也是先老太爺和嚴太夫人囑意的事情,幸得嚴祈華得先老太爺的精心教養,雖然事出突然,家族的庶務也極快上手。
辭別了嚴祈華后,兩人正欲要回院,又被春暉堂的方嬤嬤叫了過去。
方嬤嬤是嚴太夫人的心腹嬤嬤,伺候了嚴太夫人一輩子,嚴家上下對她都十分敬重,聽得她來傳嚴太夫人叫嚴祈文過去時,嚴祈文也不推託,牽着阿竹的手過去了。
「二老爺這是帶三姑娘去哪兒呢?太夫人好一陣子前就喚人過來找您了。」方嬤嬤笑問道。
嚴祈文笑道:「去了凈水寺。祖母尋我可是有什麼事?」
方嬤嬤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今兒天氣好,老夫人與太夫人說了些話,太夫人想起二爺了,叫您去說說話呢。」
方嬤嬤這不似回答卻似回答的話讓嚴祈文冷了臉,接着便無話。
到得春暉堂,嚴老夫人並不在,只有嚴太夫人。
父女倆請了安后,嚴太夫人將阿竹喚到跟前,撫了撫阿竹的臉蛋,滿意地對嚴祈文道:「竹丫頭的臉色好了許多,柳氏將她養得好。」
嚴祈文只是笑了笑,說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