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到了柳氏房裏,下人已經端上暖胃的熱湯過來了,柳氏親自接了喂女兒,嚴祈文也坐一旁,滿足地看着妻女。
剛喝完熱湯,太醫已經到了,給阿竹把了脈,摸着鬍子道:「令媛先前受了寒凍,脾胃虛弱,得好生養着,其他的倒是無礙。」已過了一個多月,原本的那些擦傷也已痊癒了。
送走了太醫后,阿竹膩在柳氏懷裏,和父母敘說自己這一路的事情,「……奶娘將我藏在一處草叢中,讓我不能發出聲音,方瞞過那些流寇。我聽奶娘的話,躲了很久才出來,後來又走了很久,見着了禹公子——就是厲王殿下的車隊時,方得他們相救。可是,奶娘他們都死了……」
雖然說得簡單,但仍是教柳祈文夫妻聽得心驚肉跳,心疼得難受,柳氏又抹起了眼淚,心疼女兒遭了這罪。嚴祈文忙將女兒摟住,拍着她幼小的背,同樣心疼不已。
柳氏一味難過,嚴祈文卻不免多想了些,並不相信襲擊了女兒車隊的是那些到處逃躥的流寇。他們離開時,留下了足夠的人手,柳家親友那邊也撥了些侍衛護着,即便遇到流寇也能抵擋一二,且走的又是官道,理應不會遇到這種事情,何至於只留下個稚兒逃過一劫。
剛用過晚膳不久,天色已經黑了,阿竹剛被娘親柳氏親自為她洗了個熱乎乎的熱水澡出來,便見到前院的管事婆子過來。
嚴祈文也在房裏,正聽那管事婆子說話:「二老爺,那幾箱子東西放哪裏?」
「什麼東西?」柳氏抱着女兒走過來問道。
管事婆子一見到她們,馬上堆了滿臉笑,準確地說,還有些諂媚,忙道:「二夫人,是厲王殿下讓厲王府管家送來給咱們三姑娘的一些東西。」
「厲王?」柳氏更驚訝了,下識意地抱緊了女兒。
阿竹被她抱得有些疼,不過沒吭聲,乖巧地窩在娘親懷裏。
嚴祈文已經反應過來了,便笑道:「厲王殿下如此慷慨,也是阿竹的福氣。你們先將它們抬到三姑娘的房裏,明日等夫人過目后,再讓夫人將它收妥吧。」等管事婆子指揮人去搬東西后,又問道:「對了,厲王殿下突然使人送東西來,太夫人和老夫人可是知曉了?」
「太夫人已歇下了,大老爺讓奴婢們不要去打擾,倒是老夫人那邊已經知會了。」
嚴祈文聽罷,讓人給管事婆子和那幾個搬東西的下人打賞,等他們離開后,臉上止不住的喜意。
柳氏也很快明白其中的關聯,面上也有些喜氣,將阿竹放到床上哄得她睡后,夫妻倆坐在床邊說起悄悄話。
「雖不知厲王此舉何意,不過阿竹還小,想來倒是讓人不敢看輕她,反而能讓家裏的人高看她一眼,如此甚好。」嚴祈文拍着柳氏的手道,「惠娘,苦了你了。」
柳氏笑道:「我不算得什麼,只要夫君和阿竹好好的,要我折壽十年也甘願。」
「別胡說!你知道我不愛聽這種事情。」
「知道了,我不過是被阿竹這次的事情嚇着了。」
阿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這輩子的父母又開始黏黏膩膩起來,翻了個身,繼續淡定入睡。
趁着她睡着,柳氏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最後目光定在了阿竹額頭正中央的那已經癒合的傷痕上,雖然細碎,但近了便能清楚地瞧見,如此正中央,想要忽視也不行,以為這傷也是女兒遇襲時留下的,當下又悲從中來。
嚴祈文安慰道:「無礙,讓劉嬤嬤取了剪刀來,給阿竹剪些瀏海遮着便行。」
柳氏卻道:「阿竹額頭淺,頭髮都梳了才好看,留了瀏海,哪裏自在?」
「誰說的,就算留了瀏海,咱們女兒也是最好看的,就像你一樣。」嚴祈文一本正經地道。
柳氏被丈夫逗得卟哧地笑起來,倒也不希望世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女兒,尋了劉嬤嬤,親自為阿竹剪了可愛的齊眉瀏海,遮住額頭上的傷疤。
阿竹在父母的被窩裏放鬆而滿足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便看到錚亮的黃銅鏡里自己額頭上那一溜齊眉瀏海,整個人就跟那年畫上的胖福娃一樣,看得她有些抽搐,又有些沮喪,這瀏海雖然襯着她這五短身材讓她看起來像個軟糯糯的萌娃,但等長大了,五官長開后,就不好看了。
嚴祈文和柳氏看到她趴在鏡前,皆忍不住好笑。嚴祈文將她抱了過來,拿梳子為她梳頭,親自為她梳了兩個丫髻,用素色的彩繩繞着兩個丫髻,彩繩從耳畔垂下,綴着一朵紮成的淡色小花,添了幾分俏皮。
阿竹很滿意帥爹爹的手藝,覺得這位真是中國好父親,在他俊雅的臉上親了一下,嚴祈文抱着她傻笑呵呵的,又被柳氏嗔怪了。
早膳后,阿竹便被父母帶到太夫人的春暉堂去了。
由於先嚴老太爺去逝,嚴家子孫皆丁憂在家,所以現在每天早上去給長輩請安時人都挺齊全的。
嚴家現在是四代同堂,三月前去逝的便是先嚴老太爺,阿竹的曾祖父。
現下嚴家的人口相比那些百年世家來說,並不算多,據阿竹所知,曾祖輩的有位太夫人,然後祖輩共有三位老爺,除了祖父外,還有兩位叔祖父,不過已經分家了,住在靖安公府不遠的衚衕里的西嚴府中,東嚴府的父輩又有五位老爺。
阿竹爹是排行第二的嚴祈文,大伯父嚴祈華和嚴祈文是同母的親兄弟,而下來的三老爺是祖父續弦——大鐘氏所出,餘下兩位老爺皆是庶出。除此之外,還有一位嫡出的姑姑,和若干個庶出的姑姑。
阿竹是父母在外地上任時出生的,這輩子長到五歲才回京城嚴家,對嚴家所知道的東西都是父母說的。聽完了父母的介紹后,雖知與其他世家比起來不算多,但對她來說,感覺這人不是一般的多,頭都有些大了。
到得嚴太夫人那兒,已經擠了一屋子人了,大的小的都有,這等仗勢莫說阿竹,就是嚴祈文夫妻也有些驚訝。
嚴太夫人坐在上首,嚴老太爺和嚴老夫人坐在下邊,下來便是幾位大老爺,邊上坐着自各的夫人,還有許多和阿竹同輩的孩子,最大的已有十歲,最小的三歲。
人口十分齊全,齊全得柳氏和嚴祈文心口狂跳,嚴祈文忍不住看向自己大哥。
嚴祈華如往常一般,臉色沉凝冷靜,自有一種嚴厲之感。
阿竹隨着父母上前請安,小小的孩童,跪在軟墊上給曾祖母和祖父母磕頭請安后,嚴太夫人眯着眼睛道:「這就是竹丫頭?上前給我瞧瞧。」
阿竹上前站到了腳踏上,嚴太夫人伸出蒼老的手摸了摸阿竹嫩嫩的臉,手撩起了她額頭上的瀏海,仔細端祥着。
旁邊好幾人都看到了阿竹額心間那道細碎的痕迹,嚴老夫人垂着的眼中滑過一抹幸災樂禍,嚴老太爺驚訝道:「哎呀,傷着了,可惜。」聲音里卻沒有多少在意。
阿竹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祖父,不說話。
嚴太夫人瞪了嚴老太爺一眼,拍拍阿竹的肩膀,和藹地道:「這次竹丫頭得端王親相救,又得他親自送回來,也是竹丫頭的造化了。」
屋子裏除了少不更事或者蠢笨的,其他人已經聽明白了嚴太夫人話中之意。阿竹得了當朝端王另眼相待,所以太夫人也高看她一眼,雖然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未來不知是什麼造化,但可以保留。
有些人心裏並不怎麼舒服,這其中便有三老爺嚴祈賢和三夫人鍾氏了。
這時,嚴祈華便附和地笑道:「可不是嘛,昨兒過了傍晚,端王府的管家送了幾箱子東西過來,說是端王殿下指明送給竹丫頭補身子的,難得他如此上心,我都擔心折了竹丫頭的壽呢。」
嚴老太爺嚇了一跳,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兒子,問道:「還有這事?」屆時看向阿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嚴老夫人絞了絞帕子,看了眼三兒子身邊坐着的六歲孫女嚴青蘭,垂眸未說話。其他人聽罷紛紛附和,心裏卻有些明白今天這陣勢原來還是給端王面子來着,也是有些好奇阿竹,不然阿竹一個二房所出的小丫頭,哪會讓全家都過來給她認。
嚴老太爺頓時對這小孫女十分感興趣,拉着阿竹的手笑道:「咱們的竹丫頭也是個有福的,和祖父說說,端王殿下如何?當時怎麼遇着他的?」
阿竹回頭看了父母一眼,便將她遇險到得端王相救的過程說了一遍,聽聞了她遇險時的兇險,嚴祈華皺起眉頭,其他人驚呼連連,不過接下來,他們又被厲王對阿竹做的一切而有些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