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86章 蓉兒（一）

乾清宮與鳳儀宮相隔不遠，不到片刻，我便回到章明殿中，甫一回去，就看見蓉兒引着宮女正熏艾草。

宮洛奇了，不由問道：“蓉妹妹，你們這是做什麼？”

蓉兒咳了兩聲，道：“回尚宮大人的話，是明懿娘娘吩咐的，要整個錦宮城都熏上艾草，說是驅散蛇蟲鼠蟻。”

祁抒意？她又大張旗鼓搞什麼鬼？我被那苦澀的味道熏得難受，忍不住乾嘔起來。蓉兒見了趕忙上前輕拍我的背脊，芙蕖也在旁邊急出一身冷汗：“你們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快熄掉，要是熏着殿下可怎麼好？”

我揮揮手，拉過芙蕖的柔荑寫道：“罷了罷了，反正端午要來了，提前燒艾也不是不可以。既然鳳儀宮待不得，那本宮就出去走走吧。”

芙蕖雖然一臉憂色，卻依舊應聲道：“是，殿下懿旨，你們繼續燒吧。”

那些宮女太監聽見她的吩咐，都紛紛忙活起來。宮洛往後退一步，朝我欠身道：“殿下，微臣尚有宮務需要處理，就不能陪同殿下出去散心了，還望殿下見諒。”

我微微一笑，在宮洛早已攤開的掌心寫道：“無妨，你去忙你的，我讓蓉兒陪着就好。”

蓉兒的身子不禁一凜，抬頭怯生生地望着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畢竟她確實很少近身伺候我，都是在宮洛或者芙蕖陪伴時，做她們倆的下手。

我掩唇一笑，接着在蓉兒掌心寫道：“別怕，正好藉此機會讓本宮好好了解你，芙蕖總說你如何聰明伶俐，本宮可要看看。”

寫完，我不禁在心底微微感慨，這段話似乎有特意收買人心之嫌，換做以前的我，從來不知道“邀買人心”為何物，可現在，我竟然開始嘗試着說些體面話，做點兒體面事。

果然，蓉兒備受鼓舞。

她嬌滴滴地扇了扇睫毛，甜聲笑道：“奴婢多謝殿下隆恩。”話音剛落，她的眼底突然閃現一瞬惶恐，“不過殿下，最近宮裏不甚太平，說句大不敬的話，萬一您出什麼意外，奴婢們就算有千萬個腦袋都不夠砍。”

我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指的自然是幾個月前我在太液池畔落水一事，那次着實鬧得滿宮雞犬不靈。不過今天我不去太液池，只是隨便走走而已。

我垂眸一笑，指尖愈發調皮，在她掌心轉了兩個圈才寫道：“宮洛芙蕖你們聽聽，直到今天本宮才知道，原來蓉兒是千頭獸變的！不然怎麼會有千萬個腦袋呢？”我抬起頭故意打量着她，“撲哧”一笑，繼續寫道：“不過本宮只瞧見一個，快說你那些剩下的腦袋藏哪兒了？”

蓉兒又羞又臊，臉像熟透的蘋果，紅彤彤的分外喜人，“殿下您……”她不停絞着衣袖，“您好沒正經的，拿奴婢玩笑。”

芙蕖用讚賞的目光在蓉兒身上輕輕一輪，笑道：“殿下，依奴婢看啊，蓉妹妹光這一個腦袋就足夠俏麗了，其他腦袋還是藏起來吧，不然把我們都迷倒了可怎麼是好？”

“姑姑你……”蓉兒眼中險些湧出熱淚，“你們都欺負蓉兒。”

她轉身想要跑開，我一把拉住她的手，飛速寫道：“好了好了，不與你玩笑了，走吧，咱們去賞花。”

她這才破涕為笑，溫順地點了點頭。

除了萬香園，宮裏還有一處岸芷汀蘭，是夏季賞花的好去處。我不願擺出皇后的排場，非得在自己身後跟上十二名侍女與四名大宮女，遂只命芙蕖與蓉兒陪着，主僕三人緩步向岸芷汀蘭走去。

“尤姐姐今日感覺可好？”

遠遠地傳來宛清那好似黃鸝初啼的聲音，我駐足凝神細望，只見萬夢薇、尤倩倩、柳含煙與她一起走在宮道上，環肥燕瘦，脂粉留香，映着身後的高大翠碧的梧桐樹，真是好一幅優美的寫意畫卷。

尤倩倩輕輕按了按鼻翼的香粉，憂道：“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胎動得厲害，加上昨晚那一嚇……”她撫了撫心口，“不瞞你們說，我總感覺有什麼禍事要降臨到我頭上。”

萬夢薇離她最遠，聽罷臉上不禁露出幾分柔美的笑意，溫聲道：“依妹妹看，姐姐這是孕中多思，只要姐姐安分守己，無人敢尋姐姐麻煩。”

尤倩倩彷彿並沒有聽進去，只是兀自傷神：“可是姐姐素來家世低微……”她不自覺地捂住小腹，“要是誰對這孩子動了心思……我真怕自己就此不得翻身。”

柳含煙輕輕搖了搖團扇，寬慰道：“尤姐姐這是什麼話，令尊大人與令長兄現已官居從三品，僅在安婕妤父兄之下，比我們幾個都高呢，姐姐可別妄自菲薄。”

“話雖如此，”尤倩倩嘆了口氣，“可是你們不知我那父兄竟是不上進的，萬一……”她的臻首微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罷了，家醜不可外揚，我不說了。”

宛清知她勾起了往事，不由輕輕握住她的手：“姐姐安心，沒有萬一。”

寬大的石塊擋住了我嬌小的身軀，我站在原地不動，心底卻湧起無比沉痛的悲傷。家醜不可外揚？尤倩倩家裏究竟有什麼無法言說的事情？莫非她也有難言之隱嗎？

“喲！這不是三位婕妤小主和咱們柳美人嗎？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們吹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