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暗計(下)

52.第52章 暗計(下)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你說不說?!”錦樂手中的步搖又深了一寸,險些真的刺出鮮血來。

喬巍看在眼裏,悠悠開口道:“皇姐何必為難他,我想駙馬聽見動靜自會出來的。”

錦樂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收回手中的步搖,嫣然一笑:“原來是你?這旁邊的人是誰?”

黑齒常之左手握着佩刀,右手搭在胸上,朝錦樂深深鞠躬:“美麗的長公主殿下,請受高麗國王黑齒常之一拜。”

錦樂抬手以示免禮,輕輕笑道:“巍堂弟,想不到你還帶了一個藩國君主來,看來這花滿樓的確聲名遠揚啊。”她朝前緩移蓮步,語調慢悠悠的,“只可惜今晚本宮要掃你們的興緻了,倘若搜不出駙馬,本宮明早就回了皇兄,封了你這花滿樓!看你還怎麼哄騙男人尋歡作樂!”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突然揚高,連我聽了也嚇一跳,在喬序懷裏微微顫抖。

蘇翁額上直冒冷汗,趕緊匍匐前進,摟住錦樂的右腳,哀求道:“求公主開恩啊!草民……草民這就說,駙馬爺……駙馬爺在合歡閣!”

他用顫抖的左手指向我們對面那間閣樓。我在心底奇了,剛剛不是說沒人嗎?

果然,“啪——”的一聲脆響傳來,一個耳光落在了錦樂身側侍衛的臉上。

“你剛才不是說那兒沒人嗎?!竟敢騙我?”

侍衛不敢捂住高高腫起的臉頰,只能矜着標準的站姿,恭謹道:“公主息怒!卑職剛才進去搜了個遍,裏面的確沒人。要不卑職帶公主親自上去看看?”

“不用了。”

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相貌平平,身材合中的男子出現在對面的走廊上,身後還跟着一位白衣飄飄的女子。想必這就是祁延順與他們口中的合歡姑娘了吧。合歡的柳眉如畫,長發如煙,手中捧着一卷《漱玉詞》,清瘦高挑的她宛如初夏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葉,面對樓下盛氣凌人的公主,臉上也絲毫不顯畏懼。

如此不卑不亢,一點兒也不像風塵女子啊!

難怪盧凌喜歡她,倘若我是個男子,我也會喜歡。

“你不必興師動眾來找我,時間到了我自會回去。”

錦樂一直盯着他,俏臉含霜:“時間到了?是現在嗎?”

祁延順帶着合歡慢慢走下來,微微仰頭道:“自然不是現在,你趕緊走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陣陣寒涼的眸光從錦樂烏黑的瞳仁里不斷湧出,她反手“嗆”的一聲拔出身旁侍衛的佩劍,直接指向祁延順的胸口,唬得他即刻停下腳步。

我也嚇得捂住了嘴,那劍鋒離他的心臟不到三寸啊!萬一……萬一錦樂衝動,那豈非……豈非很危險?

“丟人現眼的究竟是本宮還是你?!本宮不過離開京城幾個月,你就敢以下犯上!你信不信本宮這就殺了你?”

祁延順被她囂張的氣焰激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手握住鋒利的劍刃,貼在自己心口上,恨聲道:“好啊!那你殺了我吧,現在就動手,但願你說到做到!像你平時那樣!”

他越握越緊,鮮血順着他的手指流下,“啪嗒啪嗒”滴入波斯羊氈毛地毯中,融匯成一朵暗紅色的傷花。在場的人都嚇壞了,合歡更是驚愕不已,輕輕搖着他的那隻手,顫聲道:“駙馬爺……您別做傻事。”

錦樂的鳳眼一瞟,厲聲斥責:“放開你那雙臟手!本宮還沒問你呢,來人,把她拿下!”

身強力壯的侍衛們三下五除二就將擒住。合歡手中的《漱玉詞》掉在了地上,那雙清水眼裏滿含委屈。她掙扎不得,只得抬頭望着錦樂,哀聲道:“公主殿下,民女猜想您是誤會了,民女與駙馬爺從未行過苟且之事,駙馬爺每次來也只點民女彈唱幾首曲子,再無其他啊!還望公主殿下明鑒!”

“彈曲子?”錦樂轉眼望着祁延順,無視他手上源源不斷的鮮血,挑眉道,“錦樂宮那麼多樂府歌姬,還比不上這個風塵女子嗎?!”

祁延順的嘴唇已漸漸失去血色,他抿了抿唇,淡漠笑道:“沒錯,就是比不上。”

我嚇壞了,他這個樣子難道不是失血過多的表現嗎?!抬頭看喬序,他的臉上也是一樣擔憂的神情。

一言不發的喬巍也急了,趕緊跑上去拉住錦樂的手,勸道:“皇姐!皇姐快把劍放下!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錦樂恍然一瞬,不禁紅了眼眶,語氣卻仍然不變:“本宮不放!本宮不僅要他死,還要殺了那個賤人!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喬巍見勸她不成,又反過來勸祁延順:“駙馬,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你不如跟皇姐回錦樂宮吧,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你們真想鬧得京城人盡皆知嗎?!”

祁延順冷哼一聲,笑道:“世子閣下,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今天的事情,是你這位好皇姐先挑起的,不能怪我不配合。”說完,他突然將另一隻手也握了上去,笑得愈發開懷,“我現在才知道,凡事只允許公主經常到封地找面首(1)遊樂,不允許駙馬偶爾來花樓聽曲。堂堂一國駙馬居然這麼窩囊,連身為男人的自由與尊嚴都沒有,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來啊!還請公主這就殺了我!”

喬巍急得直跺腳:“駙馬!你就少說兩句吧!”

合歡也急了:“駙馬!請恕合歡失信之罪!您每次來,不是都點公主殿下喜歡的曲子嗎?您快跟殿下說呀!”

血越流越多,祁延順的氣息也越來越微弱,饒是如此,他仍然拚命穩住自己的心神:“沒用的,她斷然不會相信,還會因此遷怒於你。合歡,你不要再說了。”

錦樂的神情似乎有所動搖,嘴上卻不肯饒人:“你們以為一唱一和就能騙得了本宮?”她輕笑一聲,接着道:“駙馬,本宮不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只要娶了本宮,就必須對本宮忠誠。你妄想的普通男人的三妻四妾,絕無可能!”

“還有!本宮今天要殺你,不僅僅因為這件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祁延順的眉毛一揚,笑道:“好啊,要說什麼咱們不妨統統說了,省得我死後你留什麼遺憾。”

“皇姐!皇姐!”喬巍拽着錦樂的手,“你真的忍心讓駙馬死在你的劍下嗎?這件事傳到皇兄與太后耳里怎麼辦?!而且駙馬的父親是正一品鎮國將軍祁不遲啊!殺了駙馬祁家又會怎麼想?!”

錦樂彷彿冷靜了不少:“可他是庶出,也從來不受本宮的公公重視,殺了他或許正合了公公的意!”

祁延順仰天長笑,竟笑出了一滴眼淚:“我就知道你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沒錯!你一個太后嫡出的公主確實身份尊貴,可你既然看不上我,又為何屈尊降貴嫁給我?!”

錦樂又轉眼看他,冷笑道:“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不瞞你說。本宮的確看不上你,可不僅僅因為你庶出的身份!更因為你的不孝與不爭!本宮離開京城數月,仍然堅持派遣信使回宮給母后問安,而你呢?駙馬!你就在京中,卻有多久沒進宮給母后請安了?你甚至連家宴也不去參加!到底是我屈尊降貴嫁給你,還是你屈尊降貴娶了我?!”

說到最後,錦樂的聲音變得格外凄厲,似乎是無聲的哭訴,那樣震懾人心。的確如此,這幾次重大的家宴,我都沒見過駙馬的身影,也沒人提起他,彷彿他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祁延順的身子有些踉蹌,手不禁從錦樂的劍刃上滑落。喬巍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扶住往後傾倒的他,大喊道:“駙馬!駙馬!你沒事吧?”

祁延順輕咳一聲,道:“我沒事,沒事。”他倚在喬巍懷中與錦樂對視,失笑道:“看來我的確低估了公主的詭辯之才,你說我不爭,是你根本不給我機會爭!你姐姐惠蘭公主的駙馬早就是朝廷二品大員了,”他用血淋淋的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格外不甘,“而我呢?!至今為止還是一個從四品典儀官,雖說是個京官,卻連一個州的刺史都不如!”

他越說越憤慨:“而且我們祁家的男子各個會打仗!你卻偏偏要我做個文官,空有一身才華無法施展,你說我能不鬱悶?!”

“你住嘴!”錦樂仍然用劍指着他的胸口,“讓你棄武從文是父親大人的意思,你體悟不到父親大人的深意,反而怪罪本宮?”

她定定地看着延順良久,突然把劍扔給旁邊的侍衛,道:“看在父親大人的面子上,本宮姑且饒你一命。既然你不回錦樂宮,那從此以後就別再回來了!”

錦樂轉身看着始終一言未發的黑齒常之,婉轉笑道:“今天真是抱歉,本該是本宮與駙馬的事情,倒讓大王見笑了。”

黑齒常之拱手低眉,十分恭順:“公主殿下言重了,是您讓孤見識了什麼叫虎父無犬子,巾幗不讓鬚眉。”

錦樂勾唇莞爾:“是么?那大王就太不了解本宮了,咱們走!”

她轉身帶着大軍浩浩蕩蕩離去。祁延順終於癱倒下來,伏在喬巍肩頭,虛弱道:“世子……快……快救救我。”

喬巍應聲不迭,邊走邊道:“好!我的家奴就在外面!走吧,我扶你回岐山王府療傷。”

黑齒常之隨他們一起走出去。錦樂這麼一鬧,客人差不多都散了,只剩下“花滿樓”的長工在下面收拾殘局。盧凌趕緊移身窗前,輕輕挑起一小片竹簾,看了一會兒才道:“畢公子,他們走遠了。”

【1】《辭源》解釋“面首”為:“面,貌之美;首,發之美。面首,謂美男子。引申為男寵。”確定面首這個稱謂的,是南北朝時期南朝劉宋的前廢帝劉子業。根據《宋書·前廢帝紀》記載:山陰公主淫恣過度,謂帝曰:“妾與陛下,雖男女有殊,俱托體先帝。陛下六宮萬數,而妾唯駙馬一人。事不均平,一何至此!”而“帝乃為主置面首左右三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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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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