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綠珠(下)

15.第15章 綠珠(下)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清露的身子也愈發抖得厲害,她忽然一個箭步起身,飛一般地朝鳳柱衝過去!

“她想自盡!”

不知是誰驚呼一聲,盧凌本來跪在清露身側,見狀便立即騰空躍起,三步並作兩步將她拉了回來,死死地反扣在地上,半分也動彈不得。

這接二連三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殿中有些膽小的妃嬪已然嚇得花容失色,只有鄭棠、祁抒意和慎長萱等人稍微鎮定一些。

太后的臉上則完全看不出任何慌亂,反而只有像火山一樣噴薄欲出的憤怒:“真是反了!一個小小的婢女居然敢在鳳儀宮尋死!壓住她!”

宛清更是又驚又憤,朝清露吼道:“怎麼?清芬死了你也想死嗎?然後再來一個死無對證?!”她一把鉗住清露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說!是誰指使你害了本主的孩子!是誰!”

聽到“孩子”兩個字,喬序的神經也繃緊了,面容也凝固起來。

盧凌死死鉗住了清露的手臂,清露一邊拚命掙扎着,一邊大聲哭喊道:“沒有誰!沒有誰!是奴婢!是奴婢鬼迷心竅!”

清露的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宛清已經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來得太過突然,殿中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清露更是又驚又急,左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也已徑滲出血沫來,一路蜿蜒而下。

“你不說?”宛清仍是惡狠狠的表情,卻比方才多了一絲笑意,“那就只有移交宮正司用極刑了!你總會說的。”

清露嚇得身子一抖,馮雨嘉不由皺了眉頭,撫着胸口道:“穆才人這麼做,未免有屈打成招之嫌啊。”

“哀家覺得不然,”太后順勢將馮雨嘉的話接下去,“對於謀害皇嗣、賣主求榮的賤婢,極刑已是輕的了。”

馮雨嘉自知失言,忙低頭道:“是,太后所言極是。”

太后不再看她,而是居高臨下俯視着清露,慢悠悠道:“清露,你要明白,謀害皇嗣的罪名可是要株連九族的,試問誰能在天子腳下保你身後一家平安呢?”

清露突然崩潰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讓我聽得膽戰心驚。她接着轉身朝玲瓏嘶聲力竭地喊道:“小主!小主!您要救救奴婢啊!”

玲瓏?!

是玲瓏?!

怎麼是玲瓏?!

“您讓奴婢仿製香囊奴婢做了!您讓奴婢圈養紅斑蛛奴婢也做了!如今東窗事發,您一定要救奴婢啊!”

清露不停哭喊着,眼睛腫得像成熟的桃子。玲瓏顯然有些慌亂,趕忙喝住了她:“你胡說八道!本主何時讓你做過這些事情!”

“小主!您已經滅口清芬了!難道還要再愧對自己的良心么?!”

“你閉嘴!”玲瓏怒火中燒。她轉而膝行至喬序腳邊,即刻哽咽起來:“陛下,您千萬別聽信這賤婢的一面之詞啊!妾……妾絕對沒有安排她做過任何事情!絕對沒有!”

“賤婢?”慎長萱的意態幽幽,“余采女難道忘記自己之前的身份了么?”

玲瓏聽了,不禁轉過頭去驚愕地看着慎長萱,可是又無法反駁。

喬序沉默良久,只道:“余采女失態了。”

玲瓏乍然止住了哭泣,只絕望地墜坐下去,眼神空落落的,彷彿三魂丟了七魄一般。

我也是如此,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怎麼會是她呢?她為什麼要害宛清的孩子?宛清與她無冤無仇,又是我的好姐妹,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的頭疼欲裂,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也像炸開一般,蒸騰着朦朦朧朧的熱氣。

玲瓏,我一直把她當成我最信任的人,鳳儀宮的財政大權都掌握在她手裏。我與她之間不僅是主僕,更是朋友。這兩年來,每每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總是第一個想到她。我教她練字、習書,教她工筆、箜篌;她則教我布藝、女工。即便她後來成了喬序的寵妾,我也從來沒有嫉妒過她。

我突然感到一陣后怕,玲瓏知道我幾乎全部的底細,一旦她出賣我的話……儘管我一直相信她不會出賣我,可現在我不得不這麼想。

彷彿有一把刀插在了我心口,我的呼吸急促起來,身子不自覺地從軟枕上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您怎麼了?!”

宮洛一個箭步上來扶住我,太后與喬序的眼神也有些慌亂。我趕忙向眾人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太后滿眼疼惜地看着我,轉而朝眾人怒斥道:“好了!你們這些爛賬一定要在皇后的病床前算清嗎!”

眾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太后掃了一眼她們色恭愈至的表情,繼續道:“別說是皇后,就連哀家都覺得疲乏了。”她又看着喬序,道:“皇帝,清露是穆才人的侍女,就交給穆才人自己處理吧。”

喬序顯然也有些疲憊,便答應了下來。

“一切聽母后的。”

“依哀家所見,這件事情皇后與端裕夫人都有嫌疑,為了避嫌,在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先將此事移交宮正司。至於余采女,也由宮正司的人一併將其帶走。”

太后看了玲瓏一眼,依舊冷冷道:“你有什麼委屈,都跟宮正司的女官說去吧。”

玲瓏嚇得面無人色,宮正司向來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但凡進去的人,幾乎沒有誰是完整地走出來的。

我也有些嚇到了,玲瓏似是乞憐地看向我,彷彿希望我為她求情。我雖然心痛,可是竟不想再浪費自己的善心了。

我至今無法接受是她背叛我,害了宛清的孩子,還險些讓我失去了最好的姐妹。

哦不,也失去了最信任的人。

太后看出了我的為難,卻只問道:“皇后怎麼了?”

我趕緊回過神來,轉眸看了玲瓏一眼,顫顫巍巍地提筆寫道:“謝母后關懷,兒臣無礙,只是希望宮正司對玲瓏不要下手過重,畢竟她曾是兒臣身邊的大宮女,沒有受過這樣的皮肉之苦。”

宮洛字正腔圓地款款念出,玲瓏則一點一點地墜坐下去,眼神涼到了谷底。

太后微微一笑,道:“既然皇后開口了,那哀家會吩咐宮正司對余采女格外照顧的。”

我朝太后欠了個身,以示恩謝。

“帶下去吧。”太后擺了擺手。雲蘿隨即朝盧凌使了個眼色,盧凌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將玲瓏帶走了。

太后搭着雲蘿的手盈然起身,轉身邊走邊道:“好了,就這樣散了吧,哀家乏了,皇后也要好生修養。”

眾人起身恭送太后,接着喬序也起身道:“朕還有要事處理,皇后好生歇息。”

喬序一走,眾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告辭了。

宮洛為我調暗了床頭那盞金蠶絲牡丹飛鳳的宮燈,柔聲道:“殿下今日太累了,早點歇息吧。”

我朝她點了點頭,沉沉地閉上了雙眼。

“素素?”

誰?誰在叫我?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卻見一個戴着虎皮面具的男子坐在我的床榻前!四周黑黢黢的,宮洛和芙蕖都不在身邊,唯有一地明凈的月光和他。

我嚇了一跳,除了喬序,還沒有任何陌生男子踏足過鳳儀宮,他是怎麼進來的?

“別怕。”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宛如一絲細柳輕和地拂過我的耳畔。

我定了定心神,久久注視着他那雙星星一般的眼睛,而他也一樣注視着我。他的眼神彷彿有凍結時空的力量,讓我的心也跟着定住了,眼裏就只有他。

我乍然羞紅了臉——這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

我拉過被角遮住自己的臉頰,手卻不自覺地往被子外面探去,想感受一下他是否真實存在。

可就在我碰到他的一剎,那種沁涼的觸感就好像我剛剛在雪地里抓了一把碎冰那般。

他的手為何這樣涼?

我突然把手一縮,有些害怕。

“你發燒了?”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關切又焦急。

我點了點頭,接着把錦繡飛鳳的團被往裏掖了掖。

他伸出手來替我輕輕擦着額上的汗珠,溫聲道:“你好像很不開心,是么?”

我並沒有阻止他的動作,反而脫口道:“是,我確實很不開心。”

話音剛落,我卻嚇了一跳。

我怎麼突然會說話了?!

驚喜、猶疑、膽怯、委屈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我嚅囁着雙唇,抹了玫瑰黃糖楓露的嘴唇微微打顫,卻再也沒有勇氣說出下一句話。

我一定是在做夢,只有在夢裏我才會說話。

“你想說什麼?我都聽着呢,別怕。”

他將手收了回去,眼底流露的關切比廊下的月光還要皎潔明亮。

我鼓足了勇氣,卻幾乎哽咽着道:“我最信任的侍女背叛了我,她害死我好姐妹的孩子!我始終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多希望這不是真的,希望她有難言的苦衷,你說對不對?”

我像倒水一般將心底的委屈一股腦地全倒了出來,他默默地聽完,只是和靜地望着我,道:“素素,宮廷都是殘酷的,你要學會接受這些東西,你才能在這兒活下去。”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可他字裏行間卻已經默認了那個事實。

沒錯,就是玲瓏背叛了我。

我的眼淚乍然決堤:“可我不喜歡這兒,從來都不,你帶我走吧。”

我見他眼底閃過一絲驚喜,語氣卻帶着遺憾與疏離:“抱歉素素,我不能帶你走。”

“為什麼?”我顯然有些控制不了的激動,但見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歉意,馬上就後悔了。難道,我已經下意識里把他當成了“可以愛的人么”?

“因為你是北燕的皇后,你有你母儀天下的使命,也有你身後余氏家族的榮辱,你不能拋下這一切。”

我聽見他輕輕笑了一聲,眼睛也跟着閃爍出溫和的光芒:“我只是你素未謀面的路人,我們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他的聲音分外平和,我也出乎意料地聽得分外平靜,好像給我講這個道理的人是我最愛的爹爹,而不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陛下駕到——”

殿門外突然傳來孫文英尖銳的聲音,殿內的燭火也在一瞬間亮了起來,廊下傳來紛紛擾擾的腳步聲。我嚇了一跳,若是被喬序看見他在這兒,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彷彿看出了我的焦急,只輕輕摸了摸我的額頭,道:“好好過你的生活吧,我走了,別擔心我。”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轉身飛上了橫樑,一溜煙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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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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